大妖柳词吗？

　　“算卦——”邋里邋遢的小老头眯缝着眼蜷缩在桥下，身前摊着一块破破烂烂的红布，有气无力地喊着：“仙药——”
　　早年的时候小老头的眼睛就瞎了，却因此练了个“听声辨人”的本事。不需干别的，只要在这听上个一时半刻，便能听出来哪位是下一个倒霉蛋……啊不，下一个客人。
　　突然，老瞎子不喊了，他侧耳凝神听了听，突然咧嘴一笑。
　　来了。
　　老瞎子清清嗓，故意提高了嗓门：“少年！有心结？”
　　没想到路过他面前的少年脚步丝毫未停，直直向前走去。
　　嘿？！
　　“步伐如此急促！！这位少年郎可是在寻人啊咳咳咳咳！！”
　　听到脚步声终于停了，老瞎子内心捶地：累煞老夫！
　　正当他以为这少年要上钩时，少年的下一句话却让他险些当场栽倒——
　　少年：“我没钱。”
　　“相逢……就是缘分！老夫观你相貌堂堂面如冠玉，正是大富大贵之相，不如让老夫为你算上一卦……”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生的唇红齿白，清风朗月，身形修长，如松如柏——样貌的确是极好，嗯，正是张诀。
　　相貌堂堂的少年挥手，对老瞎子发出了灵魂质问：“你不是瞎的吗，怎么看见的？”
　　老瞎子：“……天机不可泄露。”
　　“老先生说错了，我不是在寻人，”张诀微笑，“我在寻仇。”
　　“少年郎，”老瞎子揣在袖子里的手一哆嗦，“说笑了。”
　　“既然说我是在寻人，那老先生不妨算算，我这一趟寻的是什么人？”
　　见张诀终于肯正经和他说话，老瞎子顿时神在在起来。
　　“唔，依老夫之见……少年郎这趟寻的，恐怕不是人。”
　　张诀脸上的表情缓缓消失。
　　“何以见得？”

　　一位年轻人，身强体壮，健步如飞的走在前头。
　　一位老瞎子，气喘吁吁，手足并用的跟在后头。
　　“翻过这座山，就到下一个镇子了，”张诀突然转头，举起腰间水壶，笑容和煦如阳，“老先生，喝水吗？”
　　老瞎子面色青白，嘴都哆嗦了：“那个，少年郎，你就当老夫我年纪大了胡言乱语信口雌黄，别拖着我了，放过老夫吧。”
　　“老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是过是看您孤寡一人，想要照顾一二罢了。”
　　和公子先生在一起生活的久了，张诀也耳濡目染，多了几分寻常凡人没有的敏锐。这老瞎子看起来油嘴滑舌像个骗子，可骗子哪有一张嘴就骂人不是人的。
　　再加上这些时日的相处，更加坚定了张诀的想法。
　　别看老瞎子总喊累，三步一喘五步一歇的，可只要过上一晚，第二天便满血复活。
　　这老头可不是寻常人。
　　“你要找人，这样一城一镇的去找，要找到什么时候！ ”老瞎子拄着拐棍儿，满心崩溃。
　　“自然是找到寻着的时候。”
　　这回答了，跟没回答一样。老瞎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摸索着一块大石头坐下。
　　“那寻仇呢，不会也跟找人似的没个边界吧？”
　　张诀斜倚在树上，抬头望天：“怎会？如果要寻仇，便随时都能杀。”
　　“呦，好大的口气哇。”老瞎子摇头，又问：“敢问少年郎，你的仇家又是哪个？”
　　“做金椅子的狗皇帝。”
　　老瞎子又摇头：“听起来可不像。”
　　张诀转过头来：“怎么说？”
　　“你方才讲话时，气息柔顺，语调平舒，气血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波动——我活到这般年月，还没见哪个人提起自己的仇人，能像你这样淡然的。”
　　“是吗，可他确确实实是我的仇人。”
　　“那你肯定不恨他。”
　　张诀未置可否。
　　现在与他提起灭族之恨，远没有小时候那样感受清晰了，若按俗世去讲，他可算个实打实的不孝子孙。
　　这感觉很难说，这一道不深不浅的执念，若有若无的牵引着他，既断不掉，也没有极强去完成的意愿。
　　与之相比，有一道身影，倒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在他脑海中愈发深刻。
　　只要午夜梦回，思念便如开坛的烈酒，浓郁深厚。
　　八年未见，你去哪了？

　　大概是老瞎子平日骗人骗多了，嘴根本闲不下来，一路上叨叨个没完。
　　而且特别好为人师，树上掉个叶子都能和张诀讲半天。
　　大多数时候，张诀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偶尔，老瞎子的那么一句两句的歪理，竟还能卡在道理上。
　　听的多了，张诀就发现这老瞎子还是有几分学识的，嘶，干什么不好怎么就出来骗人呢？
　　哼，谁说老夫是出来骗人的。
　　老瞎子傲慢的在荒院里踱步，等到夜已深了，又溜达回他们暂时落脚的茅屋里，抖出包袱里的破红布，轻手轻脚的给张诀盖上。
　　白日里赶路累了，张诀此刻睡得正沉，故而没听到老瞎子下面的话。
　　“多好的孩子，干吗跟妖打交道。” 老瞎子连声叹息，“折寿不说，还平白遭殃啊。”

　　“你说你要找的那人，脸上有块什么毛病？老夫刚才没听清。”
　　“我若说了，老先生知道？”张诀试探道。
　　“先说来听听嘛。”
　　“红色的，在额角上，咒印。”
　　“……这就完了？”老瞎子等了半天，“不能再详细点儿？”
　　张诀摊手：“我就知道这么多。”
　　“嘶。”老瞎子咂吧着嘴，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什么。
　　“老先生如此深思，莫非是有办法治？”
　　柳词脸上那块东西，涂山曾研究过的，可惜除柳词之外，无人是亲历者，不知究竟达成的是什么约定，又有何副作用。
　　这老瞎子，莫非能说出什么高见来？
　　“老夫不知。”老瞎子回答的很实诚，“但老夫听闻，向东行有座仙山，那奇奇怪怪的东西，不如找山上的神仙问问。”
　　问神仙吗？
　　张诀心中叹息，面上却不曾显出来——人都未找到，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咕咕——”
　　不知是什么鸟，打了个奇怪的哨子，从远处的密林钻出来，自一老一少的头顶，扑棱棱飞走了。
　　老瞎子仿佛是感应了什么，在张诀的视觉死角之处，睁开了一直眯着的眼皮，露出了一双白茫茫的病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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