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万变の真心

　　00

　　不是不曾听闻你的故事。

　　只是不愿细想。

　　01

　　周云起升高中后，没有意外的进入了怀远中学就读。那年正是一个改革试验年，按照户籍所在地分配学校。好像仅维持了两年，很多家长反对和发起了抗议，所以最后这个规定也不了了之。

　　其实他也知道，就算有这个措施，唐纯也还是会去连华国际读书的。
　　只是提前了三年分开而已。

　　最郁闷的是什么呢？
　　周云起想了想，应该是初三那年，她跟隔壁班一个志愿也是连华国际，也是有出国的打算的男孩子关系变得异常好。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很气。

　　因是大年初三，街道上几乎没有多少空隙。唐纯多次被挤到人群后边，他不耐地轻嗤一声，伸手扯了她的手腕过来。
　　“别乱跑。”
　　唐纯闻言不满，“是人太多了好吧。”
　　说完还噘了噘嘴。这个习惯倒是没有变过，几乎认识她起，不开心时就是噘嘴，还会嘴硬狡辩。

　　“你这几年有回来过吗？”他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原本已经歇下来的心思，现在因这咫尺之距而复燃，蔓延了整个心口。
　　唐纯直视前路：“有啊。还有有一次是在圣诞节的时候，我去B市找了宋雪璐......”
　　“呵。”
　　唐纯炸毛：“你呵什么？”
　　“没。”周云起从重遇她起，就一直憋着不满，这么多年来他也还是有长进的，此刻也没破功埋怨她。

　　两人没怎么聊，他们逛完附近商场和喝了点东西后，就到了下午三点，周云起一边感叹唐纯的购买力的同时，一边又觉得时间过得无敌快。
　　各家爹妈没多久就带着各家孩子回家去了。

　　02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除了常用的微信，还有手机号码和邮箱号。
　　唐纯还嘟囔了几句话，他没听太清。
　　什么——“居然换了啊。”

　　正月十五后，就基本是回校的高峰时期了。他没打算在家过十五，提前了几天走。早早买好了机票。
　　回校前还是应了余洋的约。

　　“说起来，许子胥也是后天回校呢，说不定你们会在机场遇见。”余洋是个傻大个，有些憨憨的。他从小都没觉察到他不喜甚至是将许子胥当敌人这件事。
　　不过，周云起倒是想起了件事。
　　许子胥也是在B市读书。
　　他瞬间黑脸，余洋却没发现，继续叨叨自己最近得到的消息。

　　“前几天初中的几个人出来玩，唐纯过来了一会儿，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唱歌跑调。不过，人倒是比小时候瘦多了，也漂亮了很多。”
　　“呵。是啊。”
　　“云起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喜欢她啊。”
　　“......”

　　周云起想，这个世界上跟得上他的思维的人不多。许子胥算一个，但他对他总是有种“既生瑜何生亮”的微妙感。
　　他也不是说会觉得自己比不上他，只是偶尔还是会有挫败感。
　　这种挫败感的起源，是唐纯。

　　“我先回去了，有些东西要买。”他起身，戴好棒球帽，就跟余洋道别了。
　　余洋也算熟知他的性子，点点头，也跟着起身，“那我去找我女友吧。”呃，余洋就是高中时期那些著名班对中的一个主角。

　　他不是找借口，他确实是要买个新的眼镜盒。前几天姑妈家的小孙子过来玩，下手没轻没重，砸坏了他用了八百年的破塑胶眼镜盒，除了看书都不常用的眼镜就这样天天摆在桌面上吃灰。他实在是受不了，又拖了这么久才打算买新的，也是难得啊。

　　两人喝茶聊天的地儿就在上次跟唐纯逛街的商场附近。
　　出了咖啡馆，他想起了那家精品店，觉得应该有眼镜盒卖，干脆就拐了个方向进商场。

　　03

　　周云起大学期间不止一次被告白，他也一次都没有答应过。学院某协会的学姐问他是不是有异地恋女友。当时他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唐纯”二字。
　　于是他认真剖析了自己的内心。
　　他曾经以为高中毕业后就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毕竟那时已经有三年没见了。这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没能再遇见，可能就是缘分使然吧。
　　那时得出的结论是：可能是没有遇到喜欢的人才会一直记得她的吧。

　　一直到大二那年暑假，宋雪璐因兼职迟了些才到同学聚会的处所。
　　总是聚一起的十几人，基本家境都不错的，就算找兼职也只会找有技术含量能学到东西的，哪像宋雪璐，为了高时薪能跑到奶茶店站上八小时。
　　“也不用这么累吧？是有什么要紧的东西需要买么？”一个叫姜媛媛的女生提了一句。
　　宋雪璐是这么说的：“我想去英国跟我的小可爱玩。”
　　然后众人纷纷回忆起了唐纯。在座的人几乎都是从小学起就跟唐纯关系不错，话语间皆是想念。

　　他却在那一瞬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他比很多人都早熟，早早的将自己的心遗落在某个不怎么开窍的傻子身上。时间过去得愈久，他便藏的越深。
　　他不是没有遇到更喜欢的人。他是只喜欢她。

　　周云起拿起一个简约款的眼镜盒，预备穿过一堆叮铃噹啷的礼品架去付款，看到从刚才一直在想念的人就站在隔了一个商品架的手表柜台前。
　　周云起恍惚觉得，时间倒退至小学三年级的仲夏。分明现在是时隔十三年的初春。
　　他站了很久。久到买东西很磨叽的唐纯都选好了手表，他才不急不缓地朝着她走去。

　　——“唐纯。”

　　女生闻声惊喜地回头看向他，“你怎么在这？”
　　他素来冷面冷言，此时脸上却挂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反问她，“那你为什么又在这？”
　　唐纯愣了几秒，吐槽他：“你好像杠精啊。”
　　“你还知道这个词啊。”
　　唐纯快炸了，深吸一口气，“等我付完款先。”
　　圆乎乎的后脑勺，跟以前赌气一样，可爱极了。

　　周云起没有背包出门，干脆拒绝了店家提供的纸袋，将眼镜盒塞进外套兜里，站在大门边上等她。
　　她买的东西是电子类的产品，虽不用排队，但需要开发|票，所以还是会比耗时他久一些。

　　唐纯走向他，将礼品袋递给他时。他的反应是：“你是要我帮你拿着先吗？”
　　“不是啊，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唐纯深觉自己憨，本想懊恼地捶自己脑袋，为了保持良好形象，只咬了咬唇。
　　这回轮到周云起愣住了。

　　04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唐纯一副“你问的话很多余”的表情，“当然是补给你的生日礼物啊。”
　　“......”周云起叹气，“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
　　“我都说是补咯。”
　　“那谢谢你记得我生日。”他没忍住笑了起来。
　　唐纯仰头看着他弯弯的眉眼，自豪地：“当然啦，我每年都给你发祝福信的。”
　　周云起疑惑地皱眉，“什么祝福信？”
　　“就是你中学时期的那个邮箱啊，我经常给你写信呢。”她什么都没想，也没有非要隐瞒自己做的事情的意思。
　　“......”周云起不知道他现在的心情该如何描述，古今诸多词汇都弹不出一个适合的来，只能很无奈又很抱歉的：“那个账号我忘记密码了，早就不用了。”
　　“诶——”情绪向来外露的唐纯发出的疑惑声惊动了路人，周围有几人看过来，她仍是没有察觉，只想知道真相，“不是吧......也是，怪不得从来没有已读回执。”末了，还尴尬地低头盯着脚尖，拼命找补：“哈哈哈，没看到也没关系，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唐纯的脑子都糊成一团了：天哪，这都什么神仙误会啊？她大一那年还发邮箱问他要了地址，想给他寄点东西的。
　　多年来毫无音讯，她居然不曾想过他有看不到的可能。又或许，她早就明白了，只是当作一个倾诉思念的树洞。
　　想来，不止鸿雁传书会丢失，网络传书也有没能阅读的可能性啊。
　　她这么多年来不曾放弃的理由是什么呢？
　　唐纯抬起头来，勉强地笑了笑：“我先回去了。我明天就要走了，还有东西没收拾。”

　　她原本就是在家收拾东西的，妈妈问她还有没有需要买的东西时，占据脑海的是年初三那天看到的手表。
　　他还吐槽她看这么久也不买。
　　实际上她是在犹豫，买手表送给他会不会过头了。
　　妈妈问完话后，她第一反应就是换衣服跑出门来，生怕这款手表卖出去了。

　　05

　　不是所有的久别重逢都是非深情拥抱或装作不在意。他们俩应该算是进退两难。

　　开学日已经过了些时日了。
　　根据专业授课计划，周云起在这个学期的课程较多，但同时也为了他年末专心备考研究生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只是，之前的计划几乎全打乱了。
　　他目前有些不知所措。
　　是的，不知所措。

　　他前些日子翻了很久才找到记录初中那个邮箱的笔记本，申请了很久才找回来。
　　将近一百封邮件。
　　正如她所说，有六个生日祝福。
　　其余的就跟日记一般，很多琐碎的日常。

　　正当他苦恼之时，许子胥联系了他。
　　“我这几天带队过来你学校打比赛，见一面？”

　　周云起几乎是没有犹豫，就答应了邀约。
　　说是积怨未解有点过，但两人的相处确实很假，从不抱有真心。而且，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有个交代的。

　　春季一般是考证季，他也没有去挤图书馆，倒是在宿舍看了一个下午的书。距离许子胥约定的晚饭时间还有半小时，他收拾收拾就出门了。

　　“我已经在你们学校东门的【至味】的二楼了。”
　　“嗯。”

　　等两人见面时，周云起异常的感觉到了尴尬。这个感觉是他这种厚脸皮很少有的。实在是有些稀奇。

　　对方面上功夫比他更好。这是他这些年拍马狂奔也难以企及的境地。
　　没等他说话，服务员就端了几盘菜上来。
　　许子胥微笑着解释：“我按你的习惯点了。”
　　周云起狐疑地扫他一眼，“你该不会真的像高中时他们说的一样，喜欢我吧？”
　　他本是开玩笑，没料到许子胥正色地点点头：“是。”

　　“.…..”周云起有些想跑。也怪不得他自恋，他确实有被男生追求过的经历，再加上高中时的严明珠的荼毒。

　　许子胥仔细看他的表情，没多久就破功了：“哈哈哈哈，周云起你是二十年不变的自恋啊。”

　　周云起即刻黑了脸。

　　“你应该知道，我喜欢的人是唐纯才对。”
　　周云起抿唇：“.…..”
　　许子胥看他神色更加严肃了，也没再开玩笑：“你多少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才对。”
　　“我点的菜其实不是你喜欢，是唐纯喜欢的啊。”

　　迟钝星人周云起闻言看了一眼桌面的菜色。

　　——“我最喜欢牛腩炖萝卜了，还有还有，烫菜心，和蛤蜊汤…….”

　　小学三年级时的小蘑菇聊天时讲起自家老爸煮的菜好吃时，话题跑到了自己喜欢的菜式上面。
　　就这么一次，他就没能忘记，甚至是刻进的习惯里。

　　他刚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形容自己心情的句子。

　　“不只是你。这么久以来我也是在跟你争，甚至我比你认识她要久。当纪律委员协助她的班长工作，上下学永远是一起的，参加的兴趣班也是一样的，比你要常联系，”许子胥难得剖白心迹，苦笑着继续娓娓道来，“但比不过就是比不过。”

　　许子胥其实不想认输。但他用了“输赢”来形容这段关系，他就已经输了。这虽是宋雪璐的歪理，他却恍悟了。

　　“什么比不过？”周云起皱眉，他的记忆里，唐纯是更加喜欢许子胥的。

　　“唐纯从初三开始喜欢的你。”那个家伙很迟钝的。

　　周云起从来不会因为别人否定自己，却经常在唐纯面前甘拜下风。大概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他虽说猜到了唐纯对自己有好感，却不敢肯定。此刻面前的敌人突然用“从初三开始喜欢的你”这一新式炮弹轰炸过来。
　　他想，这燎原之势怕是此生都无法熄灭。

　　一直到他们道别，他都还是懵懵的。

　　06

　　许子胥站在【至味】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沉思了很久，才迈开脚步走到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包烟。

　　“你现在抽烟了？那你的生日礼物我送个打火机给你吧。”

　　他突然有些难过。
　　于是打了个电话给宋雪璐——
　　“喂…”

　　“你太过执着了，从幼儿园起就没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你记得吗？学前班下学期时，唐纯突然转过来，你看她第一眼就说要变成她最好的朋友。”宋雪璐顿了顿，还是继续说，“虽然唐纯是很值得你喜欢她这么久，但是她的表现你也看在眼里。这么多年不肯放过自己，在我看来真的是胜负心在作祟。”
　　“你会遇到你很喜欢的，也很喜欢你的女孩子的。”
　　宋雪璐觉得自个儿真的是深藏功与名。

　　小可爱唐纯很少说感情上的事情，但这一群人谁看不出来她喜欢周云起啊。但是她一直不提，也没有几个人说会主动提那个倨傲又难相处的冰箱。
　　她也曾期待过唐纯能看到许子胥。
　　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如果能强求，她应该谈了很多段了呢。

　　宋雪璐作为一名圈内著名的情感大师，其实是个暗恋老手和母胎单身狗。

　　许子胥并不是失恋就会买醉的不成熟boy，他买了包烟，本想边抽边走回酒店，最后还是碍于路上人多，手上握着唐纯送的打火机，“咔哒咔哒——”的开开合合。

　　“队长咋了？怎么喊他都不应啊？”
　　“谁的心底没点说不出口的事情呢？”

　　是啊，谁的心底没点说不出口的事情呢？

　　许子胥是，周云起是。
　　唐纯也是。

　　07

　　唐纯在公寓里倒了三天的时差，夜里画了很久的画，白天又睡到昏天地暗。等姑姑找过来时，她房里的零食盒都快摞成一个雷峰塔了。

　　“干什么呢你？”
　　姑姑有一点很像妈妈，就是很爱在她睡得懵懵的时候拉开窗帘，给她这个避光生物重重一击。
　　她费力睁开眼睛，用力揉了揉，“姑姑，你怎么来了？”
　　“戴森不是给你发了请柬了吗？怎么没回个消息？”
　　“我忘记看信箱了。”唐纯挣开捆着她的被子，坐起身来。
　　“行了，洗个澡，换件衣服，跟我去外边走走。”

　　“还有，记得扔垃圾。”
　　唐轻轻深吸一口气，作为一个处女座，实在是没办法跟她一起生活，才允了她说要出来自己住的要求。但一周过来个一次她就能被气得肺炸开。
　　“你做好决定了吗？”唐轻轻又想起这个。

　　唐纯沉默了一瞬，“我想继续读书。”
　　“这是最好的选择。”唐轻轻在这边生活了二十多年，因为膝下无儿女，很是疼爱这个小侄女，跟丈夫戴森商量了之后，六年前就将她接了过来。
　　她觉得小侄女作为戴森的学生继续深造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不管以后在这边还是回国内发展都会一片光明。

　　只是此前，她不便给太大压力给她。
　　这孩子其实真的还小，现在才二十。更何况她是十四岁时过来的，那时更是艰难。
　　幸而她从来不说难过，要不然她那个宠女狂魔大哥说不定就要将老来才得的女儿接了回去。
　　说起来也是可爱，当时在机场那儿抱头痛哭的是唐纯跟唐爸爸，她和嫂子两人则觉得很丢脸。

　　没多久，唐纯搞定了一切，连镜子都不对着，瞎涂了一层口红。
　　“我可以了。”

　　唐轻轻：“.…..”
　　戴森曾说：“亲爱的，以你的性子，能跟lucky生活这么久真是辛苦了。”

　　唐纯一点也不怵姑姑，姑姑作为唐家上一辈最小的，虽然很严厉，但也拗不过她这个唐家这一辈最小的。她在心底得意地仰天长啸。

　　能出来见见春日里的阳光也很不错。原本说不上好的心情，一下子开朗了许多。

　　她也不觉得姑姑要的答案讨人厌了。

　　她原本一直在回避。
　　更小一点的时候是觉得自己还小，不该做那样让很多人为难的选择。虽然在英国生活，时不时会有人邀约，但是班上很多男孩女孩都可以同时dating很多人的行为，她实在是敬谢不敏。
　　后来，她读大学了，很多次想问起周云起。
　　最后将出口的话都会咽进肚子里。

　　这是她难以言说的心事。
　　压在心底，都快变得跟石头一样硬了，又重，风化不了也搬不动。

　　她怎么会是这么长情的一个人呢？

　　“你选好了吗？”
　　“诶，我要这个套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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