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花尽

　　列国下，从不缺少酒肆，酒肆里也从不少说书人。

　　“要说大魏圣女—花应休，我们还得从二十年前，百璃山的两个小娃说起...”

　　二十年前

　　百璃村，位于百璃山下，故得此名。

　　虽然是一个小村落，但是由于百璃山上的勾魂殿，近年来，即使战乱横行，但是也没有人敢进村滋事。

　　今日正值腊月初五，村内有集市，来往商旅络绎不绝，倒是十分的热闹。

　　“滚滚滚，一个破小孩，别碍我的生意”男人尖刺的声音打乱了原本和谐的集市。

　　风未歇看着眼前的包子摊有些局促，手掌也因为被推倒划破了，鲜血流出，一丝丝浸染在原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上。

　　“喏，给你钱，给我两个包子”
　　稚嫩清脆的声音突然插/入

　　风未歇坐在地上，循着声音看去，说话的大概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看衣饰布料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出来玩的，风未歇眼神暗了暗，无视掉周围围成一圈指指点点的人群，一只手搭在肚子上，另一只手撑着地面，费劲的站了起来，刚想转身离去，就被人抓住了手，正好抓在了她刚刚被划伤的地方，她有些刺痛的缩回手，那人见状连忙将手收了回去，风未歇转身回头，是刚刚那个小女孩，手里还握着刚刚买的热气腾腾的包子，眼里是不小心抓到她伤处的慌乱。

　　小女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将刚刚买的包子递给她，“不好意思，抓疼你了，喏，给你买的包子”
　　风未歇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扫过还发着热气的包子，过了半响，才伸手接过——游荡了一路，实在是有些饿了。

　　“谢谢”，许多年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了，声音有些嘶哑。

　　“没事儿，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羽陌，羽飞满天，陌上花开的，羽陌”

　　“未歇，风未歇”

　　-

　　两年后

　　“未歇，未歇，听落辰说，今日勾魂殿新来了一个男孩呢。” 羽陌将手里刚刚买来的糖葫芦递给了身旁的人，见她接下，又喋喋不休的说了起来，“不过他好瘦，比落辰还瘦呢。我们下次带他一起玩吧，还有落辰”嘴里因为含了糖葫芦而有些囫囵。

　　风未歇低头找到自己身上的锦帕，给她擦了擦嘴角的糖汁，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么小的嘴，非得装两个糖葫芦，都流下口水了”

　　“嘿嘿嘿，还是未歇最好了”风未歇看着眼前傻笑的羽陌，揉了揉她的头发，两年前被她救下后，就随她去了勾魂殿，这两年，在勾魂殿过得很好，有她，有落辰，有伯父。

　　风未歇拉回回忆，对旁边看杂耍看得不亦乐乎的羽陌说到，“好啦，今天得早点回去不然伯父又得罚你抄戒律了”

　　“不怕，反正都有落辰和你嘛。今天有集市欸，我们去玩嘛，我刚刚还发了信号叫落辰带着新来的子术呢。”

　　看着被羽陌晃来晃过去的手臂，风未歇无奈的勾了勾唇角，“好好好，别摇了，去就是了”

　　-

　　初见子术就是这么一副场景了——怯懦的站在落辰的身后，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四周，的却很瘦，风未歇蹙了蹙眉，和她被羽陌带回勾魂那天一样，小心翼翼，满身疮疾。

　　“落辰哥哥，你们怎么才来，我和未歇都玩了一圈了。”

　　“还不是这小子”北落辰扒拉开扑到自己的身上的羽陌，然后扯了扯身后的小子。

　　“落辰，你怎么给他拿了这么大一件衣服”风未歇看着眼前人快垮到地上的衣服，扬眉问到：“你不会又想整人吧，你现在不会连个小孩都不放过了吧”

　　北落辰翻了个白眼，他也不想啊，只是他找遍了勾魂殿上上下下，除了厨房大妈六岁大的女儿的衣服，其余的，这小子穿着都大了。

　　虽然他是想给他穿女装来着，不过，谁叫他这么善良呢。

　　“未歇，你可真是冤枉我，这是勾魂殿最小的一件衣服了”北落辰无奈的勾了勾鼻子“而且，他比我还大一岁呢”

　　“什么？？不是吧，你说这个小不点比你还大一岁？”两人都有些惊讶。

　　这小不点看起来最多也就十岁。

　　惊讶过后更多的是心疼。

　　风未歇上前理了理他松松垮垮的衣服，轻声说到，“我叫风未歇，这是羽陌，刚刚带你的那个是北落辰，你呢？”

　　顾子术看着眼前温温柔柔的将他的衣服理平的小姑娘，稍微有些震愣，除了阿娘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温柔。
　　他张了张因为干涸而有些裂开的嘴唇，声音嘶哑，“子术”

　　“子术？子若当归，术栖玉璞，好名字”，风未歇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的呢喃着。

　　将他的衣摆整理好，拉起羽陌，往前面热闹的人群走去，“走吧，我们去集市”

　　北落辰闻言眼睛一亮，难得未歇主动提议去玩，大手揽过身旁小子的肩膀，“子术是吧，走，哥哥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看着前面嬉嬉闹闹的风未歇和羽陌，子术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浅笑，“好”

　　自那天后，百璃村的村民常常可以看见四个孩子嬉闹，他们去过村南的铁铺，打过要行侠仗义的剑，但是只留下四个包子，他们去过村北的醉香楼，吃了四只烤鸭，喝了两坛梨花酒，还偷走了冯掌柜的假发，他们去过村东的怡红院，女伴男装，调戏花魁，偷走卖身契，他们去过村西的林子，将屠夫才捕的猎物，偷偷放掉，他们将这个称为行侠仗义，不是没人想过要揍他们，但是他们每次都跑得比狗还快，那两个女孩往前跑，两个男孩，在后面撒面粉，基本打遍村里无敌手。

　　-

　　“又去哪儿了？嗯？”

　　听见这个声音，原本还沉浸在喜悦的四人，身子有些僵硬。

　　羽陌吞了吞口水，缓缓的抬起头，看见的就是面色冷漠的站在门口的羽亥，“爹...爹爹？”

　　她松开风未歇牵着她的手，跑到羽亥面前尴尬的笑了笑，“嘿嘿嘿，嘿嘿嘿，没干嘛，没干嘛..”

　　“爹爹怎么来了？是不是想我啦？”

　　羽亥无视拉着自己袖子撒娇的自家女儿，而是转头看向身后的同样一脸冷漠的摩罗，“你来说”

　　“大小姐和未歇小姐去了王大婆家看母鸡下蛋，还偷走了母鸡，被王大婆发现了，就把母鸡给了北落辰，转身开跑，子术在身后负责撒面粉，后来把母鸡和鸡蛋给了城南的乞丐窝”
　　男子的话平静无波，一字一句，仿佛在诉说着今日午饭多吃了一个馒头那么日常，但四人的脸色却越来越凝固，笑容险些没绷住。

　　羽亥看着他们，差点被气笑了。
　　这是什么一群不服教化的小流氓？
　　他闭了闭眼，半响才回过神，推开黏在自己身上的羽陌，说到：“好好好，我看是上次罚你们抄的诗书还不够多。现在去训练营扎马步，扎不够一个时辰，今晚的晚饭就别吃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带着摩罗转身离开。

　　羽陌苦着脸，转头对身后尚算淡定的人说到：“未歇，怎么办，我最讨厌扎马步了，你知道的”

　　风未歇耸耸肩，羽亥发火，向来无人敢劝，上前将搓了搓羽陌的脸蛋，“走吧，早点去，说不定伯父还能让我们吃个馒头”

　　“......好吧”

　　落日的余晖，将四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羽亥从树后走出来，望着远去的四人，微微叹气，“摩罗，你说，未歇适合代替陌儿吗？”

　　“属下不知”

　　看了一眼旁边低头的人，又看向几人背影消失的方向，“不，你知道的，她是最适合代替陌儿的，也只能是她”

　　“是”

　　“走吧，晚上给他们留四个馒头”

　　“是”

　　勾魂殿门徒众多，因此训练场也很大，约莫占了半个勾魂。

　　现在正是勾魂晚膳的时辰，所以诺大的训练场，只有四个少年少女们在这里扎着不像马步的马步

　　“摩罗这个狗腿子，每次都给殿主报道我们的行踪，害得我们被罚。”北落辰稳了稳自己快要扎不住的身子，一手撑着大腿，一手扇着风，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

　　羽陌将发软的身子，往风未歇身上靠了靠，应和的点点头，“就是，也不知道爹爹看上他什么了，气死了。”她转头看向一边自刚才以来就一直纹丝未动的人，“未歇，你不累的吗？”

　　“我只是在想我们昨天救的那个人。”

　　昨日

　　风未歇四人准备去村西的林子看看有没有哪个倒霉猎户的猎物可以放生，结果还没有到村西，就看见一个男子浑身是血躺在路边，他们几个人匆匆忙忙上前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发现人还活着，又见四处无人，他们只好把男子扔去了他们四人的据点——村西的一间破庙里。

　　扔去破庙后，几人又折折腾腾了好一番，终于在日落余晖前，把他弄醒了。

　　男人苏醒时，风未歇，顾子术和北落辰还在门外打理刚刚偷来的鸡，是羽陌最先发现他转醒的。

　　“未歇，未歇，他醒了”

　　顾子归睁眼便看见一脸激动向门外大喊大叫的羽陌，想说些什么，但却发现嗓子疼得厉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外面就进来两男一女
　　中间的女子一头柔顺的青丝，头顶的发髻上只别了一支素簪，摇摇坠坠，仿佛她不盈一握的蛮腰，饶是他见过不少人间绝色，也不由得看得有些晃神。
　　当然，如果忽略她身后两个人的狼狈以及那只乱吠的鸡的话，这画面还是很和谐的。
　　只是...
　　他眉头皱紧，眼里俱是疑惑，这是哪？他们又是谁？

　　羽陌看着男子疑惑的神情，解释到“你好，我叫羽陌，这两个分别是北落辰和子术，这是未歇，百璃山最好的医师，就是她救了你，你呢？叫什么？”

　　百璃山最好的医师么。
　　顾子归喏了喏，却没开口，不是他不想回应，而是嗓子实在是疼得有些厉害，苦恼之际，一杯水递了过来，“喝水，嗓子就能好了”，是那个女子。

　　他愣了一下，接过水杯，灌了一杯水后，觉得嗓子略有缓解，他才开口道“在下顾子归，是一江湖散人，遭仇人追杀才逃到此处，多谢各位救命之恩日后如果有用得到的地方，在下必当报之。”

　　听着男子的介绍，风未歇感觉身旁的子术身子有些僵，回头一看，却又没有发现异常，心想，难道是刚刚偷鸡累了？

　　想起偷鸡，她猛得一惊，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拉起羽陌的手就往外走。

　　“落辰，把鸡给她，我们得走了，不然殿主又得骂我们了”转头又对顾子归说到“别乱走，我们明天再来。”
　　说完，未等人反应，几人就匆匆忙忙走了。
　　像事后不负责任飘走的渣男。

　　顾子归躺在草席上，看着远去的四人，又低头盯着怀里被落辰硬塞过来的乱吠的有些秃毛的活鸡，他仿佛听见了自己在风中石化龟裂的声音。

　　-

　　“就是那人，白天为了他去偷鸡，还被罚了，气人。”说到这里，羽陌磨了磨牙，更气了。

　　“那小子恢复能力还挺强的，昨天看见他的时候还满身是血呢，今天看起来就精神了不少，”北落辰看了一眼身旁瘦弱的人，笑了笑，“倒是比子术身子骨好多了。”

　　“话说，那男的叫什么子归吧，子归...”他沉吟片刻，忽然戳了戳子术，眼里满是调侃，“子术，这子归该不会是你什么兄弟吧？”

　　子术闻言，也不知是不是马步扎得久了，差点没稳住身形，“不...不是，我是孤儿，你们知道的，而且他有姓，姓顾。”

　　“落辰，你别总欺负子术”风未歇看着子术慌乱的神情，瞥了一眼北落辰。

　　“未歇，你也太帮着子术了吧。”

　　“我这叫帮理不帮亲。”

　　“你明明就是偏心，呵，女人”

　　“我前段时间研究了一种药，但是没有找到试验的人，你说...”

　　“好的，我错了。”

　　北落辰即时闭嘴，摸了摸刚刚有些发凉的肚子，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子术看着前面的女子，敛了敛神色，唇角微勾，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羽陌摸着自己咕咕作响的肚子，撅了撅嘴，“未歇，一个时辰到没到呀，我好饿呀”。

　　“走吧，反正伯父也没派人盯着”风未歇扑棱扑棱身上的灰尘，牵起她往食屋走去。

　　北落辰松了口气，也直起身来，半开玩笑的说到，“未歇，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殿主没有暗中派人守着”
　　他本来真的只是想开个玩笑，但是却看见走在前面的风未歇身形一顿，下一秒还诡异的点了点头，颇为欠打的笑了一下，“刚刚想那个人的事情给忘了提醒了。”

　　说完，那人还加快了步伐，匆匆往前走去，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快走吧，不然一会儿馒头都没有了，明天还得去看子归呢，得补充体力”

　　“风！未！歇！”

　　“北落辰，你鬼嚎什么，我都饿死了，快走！”羽陌恶狠狠得说道，又看了看前面越走越远的人，赶忙追了上去“未歇，你等等我。”

　　-

　　此后，风未歇四人，每日都去村西的破庙照看子归

　　也是自此后，王大婆家的鸡，几乎每天都少一只。

　　多日后

　　“好了，你恢复得差不多了，明日便可以下床活动了。”风未歇收回为他把脉的手，吐出一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前几日刀伤感染，好几次高烧不退 ，着实危险，好在他平日里习武，体质也算不错，不然就算她是华佗在世也是药石无医，回天乏力。

　　顾子归听见此话，连日来高悬的心也快速落下，若是在此时出事，对于大魏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他万万没想到...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PART 1

　　羽陌：“未歇，我们明天去村西猎户家放猎物吧”
　　未歇：“好”
　　羽陌：“让子归去，我们在后面放风，他看起来武功好”
　　落辰：“好啊，好啊”
　　子归：“.....”

　　PART 2

　　羽陌：“未歇，我们明天去村北醉香楼吧”
　　未歇：“好”
　　羽陌：“让子归去，我们在后面放风，他上次就做得很不错”
　　落辰：“好啊，好啊”
　　子归：“.....”

　　PART 3

　　羽陌：“未歇，我们明天去王大婆家吧，我想吃鸡了”
　　未歇：“好”
　　羽陌：“让子归去，我们在后面放风，他之前鸡吃得多”
　　落辰：“好啊，好啊”
　　子归：“.....”

　　自此，百璃山下行侠仗义四人组，变成了一个人，不，五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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