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明

　　定闲师太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要办的的事，一时半会也拖不得。

　　第二日她便收拾妥当行囊，嘱咐好宜仁宜心看顾恒山以及某个被关禁闭的闯祸精。

　　宜仁宜心拱手送掌门离山之后，宜仁便焦头烂额地去检查小弟子们习剑，宜心则说身体不适先行回房休息。

　　宜心等宜仁前往后山，又偷偷返回宜仁住所。她紧张的直发抖，还是悄无声息地翻着屋内抽屉摆设，终于在宜仁枕边找到了定闲师太临走前让宜仁代为掌管的钥匙。

　　她将钥匙收在怀里，将翻乱的地方收拾妥当，直到看不出端倪，这才安静地推门离开。

　　宜初烦躁地有一搭没一搭背着菩提心经，恒山派的管教不算严厉，也没人在一旁监督她，只是让她一个人对着佛像背诵心经，早中晚再遣人送饭。

　　这时是恒山弟子们练功的时候，大家都在后山听师姐讲解剑阵，外面走廊一个人也没，她闷得发慌，嘟着嘴歪倒在蒲团上，满肚子牢骚。

　　门锁被细声拧开，嘎达一声，宜初猛地从蒲团坐直，开始装模作样大声念起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若明今日事，昧却本来人......”

　　她害怕被逮个正着，心急也没注意现在不是送饭的时辰，背对着门，掷地有声地把经书念的东拼西凑。

　　来人听到捂嘴一笑：“宜初师姐，你这念的什么呀？”

　　宜初听见声音，立马放下经书，直直回头，松了一大口气：“宜心，你吓死我了！”

　　宜心小跑蹲在她身边，遮着嘴低声说道：“师父已经出门了？”

　　宜初苦大仇深地瘪嘴：“我知道，这次这么有意思，师父居然一个人也不带。”

　　宜心解释道：“师父是怕烟花之地不干净，不方便带上我们。”

　　宜初不满抗议：“高僧都说过，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们心里坦坦荡荡，眼前一切俱是红粉骷髅，看看又有什么打紧！”

　　宜心幽幽说道：“你是更想去汴京吧？”

　　“哪有？”宜初瞪着眼睛，耳尖却爬上一层薄红，“我才不想看到那个江沅，烦人精，自大鬼。”

　　宜心腼腆一笑：“我可没提他，是你自己提的。还说不想，自从你上回收到他的信说他和沈少侠都在汴京，你就坐立不安的总想下山，这可瞒不住我们。”

　　宜初脸上红如胭脂，嘴上依然凶巴巴回道：“我才没有，我只是想知道明容有没有和他们一起，我想明容了。”

　　宜心从身后取出两个包袱，慢悠悠说道：“现在给你机会走，你去不去？”

　　宜初看着包袱两眼难以置信，宜心掏出一串钥匙，在她眼前晃了晃，细声细气说道：“我这回可是为了你都去偷钥匙了，你以后可不许说我胆子小，没担当，现在包袱都给你收拾好了，你走不走？”

　　宜初还停留在震惊当中，宜心和她比起来，算是循规蹈矩，一直很听师父吩咐，如今竟然去偷钥匙，还要怂恿她偷跑，这，她这个师妹不会是病了吧？

　　宜初忐忑地用手背试了试宜心的额头，被一掌拍下：“哎呀，你到底走不走，大师姐再过一会儿就要回来了，想走都走不了了。”

　　宜初犹豫问道：“被师父知道怎么办？”

　　“不会的，我们就和师父去看个热闹，早点比师父动身返回不就好了，你这禁闭要关一个月，正好趁着溜出去，大师姐最是仁慈，一定会想办法帮你兜着的，走吧，别磨蹭了，不然就是你是胆小鬼！”

　　“我才不是，我只是......不对，我们？你也要去？？”宜初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宜心十分震惊，“你吃错药了？你胆子一向小，跟过去干嘛？”

　　宜心嘟着嘴，不满说道：“我都给你偷了钥匙，你还不带我去，反正我平时就不爱出门，不会有人发现的，你不带我去，那你自己也别想去，哼！”

　　.

　　镇北侯府碧泱湖。

　　顾云倚剑而立，明容手负龙泉，站在他身侧。

　　“阿蘅，你见过最厉害的剑客是谁？”

　　明容思忖片刻，斟酌说道：“我师父的剑最快，师伯的剑最稳，祖父的剑最霸道无伦。若论剑气，祖父是我见过最厉害的。”

　　顾云脸上挂着风雨不动安如山的神色：“你知道我见过最厉害的剑客是谁吗？”

　　“剑神。”

　　“不错，可是我的剑还是远不如师父。”

　　顾云遥望碧泱湖平静如镜的水面，神情仿佛在看关外雪山无垠的凌冽，他双手搭在剑柄上，苍老的眼睛中回忆着那一剑平雪峰的绝世剑法。

　　“阿蘅，年轻人要多看看高手的剑，也许你年轻时候见过的最厉害的剑，就是此生的顶了。你见的，还远远不够。”

　　明容一脸神往，目光殷切。

　　“阿蘅，你天生武瞳，就已经强过多数人，但是天外有天，各人有各人的机遇，也许天资不如你的人，将来成就会不在你之下。剑术一道，天资重要，境遇也重要，你的剑有一个缺陷，你知道吗？”

　　明容沉默摇头，顾云缓声说道：“你的剑没有吃过苦，你还不曾为剑道上下求索，你还未曾尝过此中求而不得地滋味，不曾受过桎梏，就不知道何为突破。

　　我六岁习剑，十二上雪山，三年才学会苍月剑法第一招。雪山上当初慕名而来找剑神挑战之人如过江之鲫，师父直接让我去面对气势汹汹的各路高手，只许用苍月剑。而我最初只会一招，用一招砥砺向前，用各路高手做磨剑石，每天身上都是伤，都是以血筑剑道。

　　祖父自然希望你一生顺遂，平平安安，但倘若剑磨砺的不够，你还是会成为高手，但不会是武林神话。”

　　明容抬头直视顾云，尖尖的下巴犹如花芽，却一脸坚定。

　　“祖父，我想做武林神话。”

　　“好！”顾云击剑而笑，“不愧是我顾云的孙女！”

　　他朗声大笑，卸去剑鞘，剑身厚重，重剑无锋。

　　“苍月剑第一式，月升。”

　　巨阙剑划开一道弧线，剑势霸道绝伦，划破长空，挟带呼啸风声，碧泱湖平静的水面被打破，激起千层浪。巨阙剑尖颤鸣，震慑人的心魄。一轮光芒璀璨的孤月升起，仿佛有位仙人在以剑发声：“敢教明月换青天，我偏要以月遮住烈日骄阳。”

　　白发元帅发须飘荡，剑意纵横间，恍若神兵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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