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

　　小郑在车里止不住的打哈欠，“才睡两个小时，我真受不了了。”
　　朝湛翻看手里的资料说，“那你在车里睡会儿，我自己进去。”
　　小郑立刻闭上张大的嘴巴说，“那我怎么放心？”
　　朝湛不抬头的说，“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进去他也不会多给你几分面子。”
　　小郑挑挑眉看手机说，“好歹你不是一个人。”
　　朝湛没再说话，小郑隔了会儿关掉手机，起身问司机，“张叔，还有多久？”
　　“不到十分钟。”
　　小郑坐回来靠在背椅上，“我怎么还有点紧张。”朝湛看了他一眼，他立马解释，“我这可不是露怯，就是摊牌这个事，它有点。”他拉长尾音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出“直接”这个词。
　　朝湛翻开手上的一页纸，说，“紧张也没关系，反正它总会来的。”
　　“你怎么不管干什么都这么淡定。”小郑撇着嘴摇摇头说，“真想象不出来你什么情况下会着急上火，要真有那么一天，我肯定录下来当做你也不是那么无欲无求的人的证据。”
　　朝湛轻微笑了笑，没说什么。
　　小郑整个人舒服的倚着，又拿出手机高举着翻看网上消息。
　　他们进去时一开始还算顺利，但上了约见的楼层后，没一会儿，过道上迅速拥堵，小郑和保镖反应迅速的一起挡住拥挤人潮，还要极力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但还是骂了句，“靠，知道我们要来，还不找保安负责下秩序，故意的吧他们。”
　　朝湛低头看了眼手机，又抬头看了眼小郑，小郑敏锐的捕捉到朝湛的目光，吸了口气问，“怎么了？”
　　“进去再说。”
　　如海潮波浪般涌来的是无止无尽的告白，最大声的是带着方言的表白，“哥哥！你太帅咯！怎么这么帅咯！！”
　　“湛湛，拍戏要保重身体，我现在在追你以前的剧，超级好看的，你演的超级好，我永远支持你！”
　　“哥哥，多吃一点，又瘦了，进组要玩的开心点。”
　　小郑看着保镖在前面努力开道，以一分钟才能走上两三步前进的速度，伸长脖子看，离会议室的门还是很遥远，叹口气说，“行了行了，这些话你们留个言就行了。”
　　但是别人压根就没听见他说了话，也丝毫不在意，因为其中挨在最前排的的女生还在说，“哥哥，你代言的那个游戏特别好玩，你可以送我一点游戏币吗？”
　　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人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她，“凭什么送你游戏币啊？”
　　她指着朝湛皱眉说，“商家免费送他好多游戏币，他都花不完，送一点给粉丝怎么了？他又不花钱。”
　　这话迅速在以她为中心几乎贴身与她接触的几人中引起了小争执，“你有毛病吧，免费的东西就要送给你了？你有什么资格？说要就给你了？你谁啊？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我不就随口一说吗？你们有必要人身攻击吗？朝湛的粉丝都这么没素质？”
　　“你刚不还说你是湛湛粉丝吗？现在又这么说，要不要脸啊你？”
　　“都是同事，别吵了。”这个时候终于有人随口说了句话，缓解将要一触即发的矛盾，但手上对着朝湛的手机还是稳稳当当的没有半点松动。
　　又有人喊，“你们别挤了，别挤湛湛！别挤湛湛！你们挤到湛湛了！”
　　立刻有人回她，“你不是也在挤吗？”
　　声音掩埋在下一波更大的惊呼声中，不仅是他们穷追不舍，人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堵得水泄不通，仿佛要把朝湛困在这里似的，任何人看到这样的局面除了惊叹就是同情了吧。
　　小郑被踩了好几脚，推搡的快要站不稳，终于忍不住发火，“你们他妈的有病啊，一个个是没见过世面吗？能不能有点基本的职业道德，去老老实实工作，他妈的谁再踩我脚，信不信我。”他顿住，连说了两句“他妈的”作为朝湛助理已经算得上过分，接下来的话他尚存理智的顾及着没说，一偏头看到一人张开双臂几乎扛了几个的压力阻挡她们再往前，但眼睛发亮的直直的盯着朝湛，好像为自己亲眼看见了遥不可及而感到不真实。
　　小郑打量了他两秒，最后嫌弃的白了他一眼，“你一男的看傻了？”
　　他还没说话，小郑看向周围，努力压抑住怒气的喊，“别拍照别拍照，现在是私下时间，不要拍照，听得懂人话吗？我们要叫保安了！”
　　这条正常人走起来只需要花不到四十秒的路，他们花了整整二十分钟，小郑虚脱的瘫在椅子上，“本来就没休息好，还来这么一出，早知道我在车里就好好睡一觉补充体力了，我的天，她们一个个就跟怪物要吃了你一样！你就是那唐僧，我和那几个保镖就是保护你的倒霉徒弟。”
　　朝湛坐下笑了笑说，“今天例外，平时她们也不这样。”
　　小郑被他的话提醒，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来，说，“对啊，为什么刚才那么夸张保安都不过来，他们就是故意整我们！搞不好还鼓励她们抓紧机会拍照，不然她们怎么敢那么明目张胆？”
　　朝湛点头，说，“刘姐出差去了。”
　　小郑没好气的说，“出差？这时候出差？就不能换个借口？又想拖着，一天到晚就这一招，有完没完？”
　　朝湛有闲心开玩笑的说，“招不在新，有用就行。”
　　小郑被噎住，看着玻璃门外还有很多举着手机的女生，越看越厌烦的想起身过去轰她们走，被朝湛拦下，“拍就拍吧，你离我远一点坐。”
　　小郑郁闷的说，“真是受不了。”说完拖着椅子往角落走去坐下后还是很不痛快的瞪着外面的人，可惜没有人理他，他就像一拳打在了软软的棉花上，翻了个白眼低头看手机，又忍不住烦闷的想，“网上又会有人说他没有保护好朝湛了吧，但是这个情况究竟让他怎么保护啊？凶也不行，不凶也不行，做人真难。”
　　朝湛却不像是受到干扰的模样，不急不躁，安静的看书，不对外面的人有所回应但也不刻意躲避。他明白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等待，所以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好好的看本一直没时间看的书，翻页的声音清脆悦耳，朝湛此时投入的仿佛这个喧闹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平静的独自沉淀。
　　和朝湛想的一样，他们等了快四个小时，门口终于有了动静，却只来了王海一个人，小郑暗自皱眉，这事不归他管，是他自己主动要来还是公司高层故意这么安排的？
　　朝湛听到门口的动静，合上书站起来，朝他鞠了个躬，“老师。”
　　王海是他们组团的整个时期的直接负责人，前几年从排练，接通告，跑活动都是他在跟，没有假手于人，用心栽培是真的，但是现在的表面客套但实则各自防备也是真的。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刘姐和他对不管是朝湛还是他们团的人来说也算代表了这个公司。
　　王海径直走进来坐下，他清楚这次谈的结果，也没有再像以往那样先寒暄两句，不冷不淡的说了句，“等很久了吧？”说完并不在乎他们的答案，接着开门见山的说，“谈吧。”
　　小郑愣了两秒被气笑，朝湛看小郑一眼，示意他不要冲动逞口舌之快后才坐下来。
　　朝湛看向王海，平缓的说，“老师，你清楚我今天为什么来。”
　　王海故作疑惑的挑了挑眉，半带讥讽的说，“我不清楚啊，我哪儿有你那么聪明。”
　　朝湛似乎知道他会是这种反应，点点头说，“老师，合约快要结束的这段时间里，我希望你们不要再利用我们套粉丝的钱。”
　　王海笑了笑，说，“套钱？这怎么说？公司合理运营的活动就是套钱吗？你想多了吧，再说什么是利用？现在合约还没有到期，你还有你们团所有队友还是我们公司艺人，有义务遵循公司的安排，我们怎么做有我们的道理，你们不用管。”
　　朝湛看着王海故意这样说话刺激他们，拖延时间，最好的结果就是不了了之，不自觉用力过猛，其实刚进这个圈子的时候王海教过他们这招，没想到现在还用在他身上，慢慢的说，“老师，我在走廊上被堵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你们的态度，但是已经来了，总要和你说点什么，所以等到现在，既然多说无益，就只有打官司这一条路了。“
　　王海猛地站起身，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却瞪向外面吼着，“你们现在立刻给我滚，明天不要来上班了。”
　　外面的人面面相觑了会儿，没等王海说第二遍就迅速跑开，很快外面空无一人。
　　朝湛站起身，“老师，明天还有开机仪式，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还得去赶飞机，就不多说了。”
　　王海看了他一眼，语气平缓下来，“有必要打官司吗？非要撕破脸皮那么难看？”
　　小郑忍不住说，“把我们围在外面动弹不得不难看？那么多人挤在楼道里，发生危险怎么办？又是朝湛的责任？要不是你们同意，她们敢这么做？是你们过分在先，吃相难看就不要怕打官司。”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说话？朝湛也要喊我一声老师，你算什么东西？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话里有小郑听不懂的指桑骂槐，他气愤的还想说什么。
　　朝湛看了小郑一眼，“你别说了，老师针对的是我，和你没关系。”
　　王海笑了笑，“什么针对不针对，说的那么难听，这么多年的交情，有时候开个玩笑不要放心上。”
　　朝湛没理会他的打太极，说，“官司我会尽快，老师你们也可以准备准备。”
　　王海皱眉，“你就剩这点时间也熬不住了，非要打个官司？你们当初在团里的时候，这样的活动不是很正常吗？现在怎么就不行了？要不是后来的意外，你们的商业价值还能再往上升。”
　　朝湛凝眉，语气不明的说，“活动怎么消耗艺人价值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王海一愣，他不是不知道朝湛清楚这一点，但内心仗着朝湛对他的尊重还是冠冕堂皇的说了这些漂亮话，而朝湛却干脆的戳穿了这一点，事情一下子变得难以转圜。
　　小郑跟着说，“像你们这种没有底线的公司，除了打官司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王海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只看着朝湛，“这几年的交情不足够让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我不代表公司，但是为了公司的利益，这么做我完全不反对，这对你也没有任何坏处，你没必要较真。”
　　小郑气笑，“没坏处？你打着他的名义赚这种骗人的钱，周边都是你们批发的，签字会就直接把写真发给她们，上面的签名都是仿的，你们还声明是朝湛亲自到，最后一句解释都没有。把以前在公司的视频放到网上，付费观看，挣了个盆满钵满。这每件事你们想过会对朝湛的形象造成什么影响吗？早就该过来和你们好好谈谈，请过来的律师每次都被你们拒在门外，你们也知道你们理亏，对着我们还假装自己没错，我都搞不懂你们有什么好硬气的，就凭那几年的交情？那也都被你们作没了，朝湛已经仁至义尽，所以现在有本事就打官司，怕就怕，别扯什么有必要没必要。”
　　王海胸口上下不断起伏，半天说不出话来，慢慢坐下来，等气息平复了些看了眼朝湛，缓缓的说，“不管怎么说，现在公司情况困难，业绩下滑的一塌糊涂，资金运转不灵的情况下和合作公司合约到期，结束关系，到现在一直找不到满意的合作方，我们除了靠你们还能怎么办？你也要站在我们的角度上想想我们的难处。那些买周边写真，签名的人也都控制在网上不活跃的群体里，公司为了保密还要求她们每个人都要签字，不可能发生意外。除了这些还有视频，那些视频都是通过我审核的，里面的内容没有涉及到任何隐私，都是可公开的训练吃饭等公共场合，总的来说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小郑嗤笑，“说的一套一套的真好听，想你们的难处你们想过我们的难处吗？你们占了便宜还在我们这儿卖惨？一个不留神错的人只有朝湛一个，懂吗？全网讨伐的只有他一个，你们可以躲在乌龟壳下面，他是唯一挨骂的那个，你们能不能有点良心，他给公司挣了多少钱？你们比谁都清楚，公司运营有问题打主意达到他身上，凭什么？就凭他人气高就活该？你们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吃完了还能委屈的对别人说骨头不够烂。”
　　一直没彻底捅破的窗户纸被撕破，那些阴暗的想法也彻底被摆在台面上，王海反笑起来，“真是让人感动，你就是什么好东西吗？跟着朝湛不也是为了挣钱，瞧不起我们手段不好看？我告诉你，像你这种蠢的，我们也看不上，有本事你们现在赔偿违约金，我们立刻一拍两散啊。你以为你们离开公司，光靠你们那个工作室就能在这个圈里走下去，能走多远？天真。你们手里有多少可靠的关系？有多少可以利用的人脉？那些关系人脉能不能为你们所用，还是转眼就把你们抛弃了？这里是娱乐圈利益至上，资本至上，那些看不清的手玩你们就跟把玩手里的玩具一样，我们能把你们捧的高高的，就能让你们狠狠地摔下来，摔得壮烈摔得够惨。”
　　王海说到这语气里的气急败坏已然掩藏不住，小郑也因为他从始至终不要脸的言论气的脸红脖子粗，两人怒目相对，王海突然看向朝湛，威胁的说，“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的是，不要把自己逼到死路。”
　　朝湛淡淡的说，“以后最好还是不要见了。”
　　王海笑，“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没想到到现在你还不知道天高地厚，你知道多少人等着你摔下来吗？那些脑残粉丝因为一篇通告就会跟风黑你，回踩在那么多艺人身上屡见不鲜，你应该看清楚你绝不会是特例。”
　　朝湛听他说完才慢慢的说，“老师，这是我们刚进这个圈子你提醒我们的话。”
　　王海一愣，看着他没说话，这几年他比自己想象的成熟更多，即使是以前他对看不惯的公司行为气愤，也有勇气和高层拍桌子，可现在他可以想到最直接的解决方法，不用说多余的话，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的敷衍都已经不管用了。
　　“我敢和你开诚布公，就无论什么后果都敢承担。我也不怕摔下来，更不怕别人看笑话，怕这些的只是你们。”
　　他们走出去的时候，听到东西被砸在地上的声音。
　　出去时很顺利，大概是因为王海发了火，谁也不想再撞到枪口上，他们刚坐上车，朝湛手机震动，小郑奇怪的问，“谁啊？”
　　“胡晓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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