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挽思

　　自从顾奕远告诉季司要追林挽秋，季司的耳边便充斥着“林挽秋”这个名字，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烦躁。
　　季司回忆起遇到林挽秋之后自己的种种不对劲，比如在南大相遇时的惊喜，军训时的关注、看到她和顾奕远谈笑风生时的不悦，季司越发觉得自己好像是喜欢上林挽秋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是第一次见面就埋下的种子。
　　听着顾奕远的追求计划，季司说没感觉是假的，只是他可能都没有资格去追林挽秋，并不是他想成全自己的好兄弟，只是因为那段往事……

　　季司初二那年，已经凭着自己的高颜值吸引了一众女生的目光，说他是“高富帅”也不为过，季司的父亲当时已经是公安局的局长，母亲在外企任总监，加上季司自己才华出众，简直是小说里无可挑剔的男主角。每节下课十分钟，季司班级外的人员流动量最为频繁，空间说说里讲的“我曾为了看你一眼,绕遍整个校园”，说的基本都是为了看季司。
　　青春时是这样任性，谁没在年轻时疯狂一回呢？无论是任性地为暗恋的人写一篇只有自己才懂的散文，还是任性地换另一个名字去试探对方的心意，或者任性地收集着融合了对方姓名首字母缩写的一元钞票，都会让自己被幸福感深深的笼罩。可能这就是我们在匆匆那年里能够无所顾忌地去挥霍青春和感情的原因。蔡雅钰就这样任性过，即使知道追求季司的人数不胜数，即使看到季司的抽屉里塞满了情书，即使目睹过季司把别的女生送的礼物还回，她也觉得自己或许是不同的，或许能成为靠近季司肩膀旁边的人。
　　蔡雅钰暗恋季司已经两年了，第一次见面那天季司在和他的朋友说话，在楼梯拐角处恰好偏过头，嘴角的弧度微微扬起，眼底的笑意清浅,眉眼刚刚好，他站在没有阳光打落到的地方,可偏偏整个人漾着暖意，在空气中一圈一圈地荡出看不见的涟漪，缱绻温柔，直抵心尖。蔡雅钰从不承认什么一见倾心，却因为季司那个温润的恰巧被她看到的笑而记住这个笑里藏山海的少年。令蔡雅钰没想到的是，她和季司同班，上天赐予的缘分让蔡雅钰开心了很久。
　　蔡雅钰是班级里的体育委员，恰逢校运动会负责项目报名工作，每年都会让蔡雅钰头疼的是班级里的男生都不愿意报1000米。初一的强制让参加的两个跑得快的男生这回都用去年参加过的理由推辞了，蔡雅钰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了季司：“季司，我们班没有参加1000米，你可以报吗？”
　　季司闻言抬头，看到蔡雅钰两手撑在他的课桌上，对上蔡雅钰的目光，方觉这距离实在太近，“我……”，“不行”这两个字好像就在季司的嘴边，可又卡在了嗓子眼，“可以。”
　　季司说话时温柔的声线，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蔡雅钰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再次得到季司的点头时她心花怒放，甚至回到自己座位时，满脑子都还是刚才的画面：季司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嘴唇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季司的肯定回答更让蔡雅钰坚定了自己要迈出那一步的决定。
　　自那天过后，蔡雅钰出现在季司的视野里的次数呈递增函数，就因为季司是英语课代表，蔡雅钰一有机会就去英语办公室问题目，顺便把老师已经批完的作业拿给季司，其实后者才是她去办公室的真正目的。
　　运动会那天，蔡雅钰特地在来学校的路上买了红牛和巧克力，听说可使运动能力和抗运动性疲劳能力进一步增加。她有些犹豫地给了季司，“感谢你为班级参加1000米。”
　　季司没有拒绝，面带笑意地收下了，“谢谢。”蔡雅钰给完就红着脸回到了座位。
　　等到下午1000米比赛，蔡雅钰早早地拉着几个好姐妹站在了终点，全校来看季司比赛的人实在是多，起点那里很快就挤满了，还都是女生。季司状态很是轻松，虽然平常在体育课上也就跑在班级男生的第四第五的速度，但这实际上并不是他真正的实力，因为自己父亲想把他培养成为刑警的缘故，季司小学时就开始了异于常人的体能训练，体育课不过是以他最舒适的速度跑跑罢了。
　　一声枪响过后，季司冲在了队伍的第一名，原本拥在起点的女生陪跑，一边在草坪上跑一边给他加油，可都没有跟上季司的脚步。蔡雅钰一直站在终点，每当季司经过时就使出吃奶的劲给他加油，本还担忧着季司第一圈就这么快，后面两圈会没有体力，可显然是她多虑了，季司后两圈依旧保持着第一圈的速度，甩了第二名大半圈。“没想到季司跑步也那么快”“我男神就是厉害”，操场上充满对季司的赞扬声。
　　季司冲过终点线后，蔡雅钰第一个将水递给季司，“你没事吧，跑那么快。”一千米对季司而言简直是小菜一碟，五年级的暑假时季司就能一口气跑下三公里，“没事，谢谢你的红牛。”蔡雅钰看着季司气都不怎么喘的样子，惊叹于红牛的功效，为自己的机智暗喜，她并不知道，季司根本没有喝红牛，连巧克力也没有吃。
　　现在的气氛极好，想要给季司送水的女生们看到已经被蔡雅钰抢先也就悻悻地离开了，蔡雅钰犹豫不决，眼看季司要走了，蔡雅钰鼓起勇气说道：“季司，我喜欢你。”季司只是看着她，没有回话。
　　“算了，我知道你的答案，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让我自己留遗憾。”蔡雅钰莞尔一笑，为了不在季司面前流泪，蔡雅钰强忍着跑开了。
　　季司看着蔡雅钰离开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追上去，而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等等，我们可以试试。”季司对于蔡雅钰还是有好感的，好像怎么都说不出拒绝她的话。
　　蔡雅钰面颊绯红，季司伸手拂去她眼角的眼泪，“别哭。”，语气像在哄小孩。
　　“我不是在做梦吧。”说着蔡雅钰掐了自己一下，是痛的，她也不管季司是不是因为她哭了才答应她在一起，反正他说了试试，就证明他是喜欢自己的。
　　那天晚上蔡雅钰失眠了，因为过于兴奋，也过于不真实，就在一个小时前季司发给了她一条“晚安”，一下把蔡雅钰的睡意吹散了，她握着手机在床上笑着。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打开手机，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我的男朋友，你好。”并且@了季司。配图是她今天拍季司跑步的照片，照片上的男孩回头一笑，正好对上了镜头，阳光又温柔，蔡雅钰记得当时自己喊了季司一声，季司正好回过头。
　　季司也还没睡着，听到手机提示音后，打开了微信，在下面评论：快睡觉。蔡雅钰看到季司的秒评感到幸福万分，这种被人管着的感觉是如此美好，她回复：这就睡这就睡。
　　经过这么一官宣，季司有了女朋友的事情很快在学校里传开了，连老师都有所耳闻。季司一向低调，在学校里也没有做什么情侣该做的事情，就连一起吃饭一起放学都没有，但季司会主动教蔡雅钰数学题，光这一点就被大家羡慕。
　　一直到学期末，蔡雅钰总觉两人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最近聊天也聊不上几句，开语音通话都是各自做作业，季司周末也不会出来约会了，好不容易可以两个人一起去食堂吃饭，路上都是蔡雅钰在找话题，蔡雅钰心想自己已经拿手碰他的手了，这么明显他怎么不牵呢？
　　季司不是情商低，相反，他情商很高，刚和蔡雅钰在一起的时候他很乐意浪费自己的时间做和蔡雅钰有关的事情，只是碍于在学校不能和她太靠近，但放学后都会和她语音聊天，周末也会一起去图书馆，只是后来季司很拒绝与蔡雅钰亲密接触，面对蔡雅钰的暗示和撒娇，季司竟会生出远离的想法，所以近期他都很少主动找蔡雅钰。
　　季司有些困扰，他在百度上搜索“越靠近越想逃离是什么心理”。
　　“心理学上称之为lithromantic,指的是在你对某个人产生好感后，当她对你有同样的感情后，你就会讨厌这种感情，甚至不再喜欢她，回避型依恋人格恋爱初期会很热情，但亲密关系一旦确立之后，过多亲密行为就会导致痛苦，恐惧，冷漠的心理浮出水面……”
　　季司望着手机百度出来的这几行字，感觉这描述很符合自己，看到下面有一条“回避型依人格注定孤独终老”，季司忽觉苦涩，自己似乎做了件错事，辜负了蔡雅钰。
　　要说季司为什么会有“回避型依恋人格”，极大原因在于他的童年。季司幼儿园时，父亲还没升为局长，在刑侦一队做队长，时常被调到别的省市参与案件分析。母亲在外企工作，也时常被调到英国总公司参与会议，所以每次幼儿园的亲子活动，季司的父母总是不到场的，季司也因为这个一直被同学嘲笑。刚上小学时，接季司回家的都是爸爸的同事，妈妈的朋友，自己爸爸妈妈鲜少参与家长会，让季司本来满是怨言，但由于无处发泄，他开始回避，开始习惯孤独。父亲后来升为局长，开始培养季司的体能素质，却也不曾了解季司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倒是母亲一直看到季司看音乐节目，给他报了钢琴班，让他无人陪伴时还能消遣消遣。
　　小时候的缺爱让季司不懂得如何去表达自己的爱，甚至使他越发看不清自己对蔡雅钰的情感。起初季司很会撩蔡雅钰，可正当两人的关系又进一步，季司开始逃避这种亲密，总想要疏远。季司想，他这样的人格，或许根本不配去爱一个人。

　　初二的寒假很快来了，蔡雅钰已经连发了三天消息，季司只是回一两条。“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蔡雅钰终于忍不住了，问道。
　　“对不起，我们不合适。”季司这会倒是秒回了，“分手吧。”
　　这对蔡雅钰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她没有回复，暗自在家中落泪。对季司而言，这也是沉重而痛苦的，他没有告诉蔡雅钰自己有人格障碍，他觉得蔡雅钰应该只会以为这是一个借口。
　　第二学期开学，蔡雅钰装作没有分手的样子，很自然地和季司打招呼。可是季司也只是简单地回应，没有多说一句话。就这样过了一周，蔡雅钰一直找机会和季司说话，季司三言二语就离开，班级的同学对于他们的相处方式议论纷纷。季司的朋友问他是不是吵架了，“分了。”简短干净的两个字让气氛凝固了，倏地又沸腾，这回消息传得比他们在一起还快。
　　“你们真的分手了？”蔡雅钰的朋友小心地问蔡雅钰，蔡雅钰悲伤地回：“没有。”确实没有啊，她还没同意呢，蔡雅钰心想。可这两个字被有心人听到，谣言四起。
　　第二天一早，蔡雅钰看到自己的抽屉里都是纸条，写着“离季司远点”“有点远滚多远”，走在走廊上被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盯，偶尔还能听到有人在背后嚼她的耳根。“她就是一厢情愿，纠缠着季司不放。”“也不知道她用什么手段让季司喜欢上她，这下被甩了吧。”“长得有几分姿色就以为仙女下凡啊，季司怎么会喜欢她那样的？”“听说了吗，蔡雅钰天天缠季司，把季司缠烦了，分手了她还缠着呢。”
　　蔡雅钰不知道季司有没有听到过这些话，不知道他是否会站出来帮自己说话，可如今看来，他没有。蔡雅钰真的失望了，她忍受不了季司的冷漠，更忍受不了周围人的泡沫。
　　“我们班的蔡雅钰转学了，我们要再选一个体育委员。”初二第二学期第二周的第一天，季司永远忘不了这一天，老师突然宣布蔡雅钰转学了。蔡雅钰周末来办手续时给季司留了一张纸条，“我们不该试试的。我离开了，或许只有离开你，我才能做自己。”季司不是没听到那些说蔡雅钰的流言，他也曾告诫过她们别在背后嚼耳根，但那些女生只以为是季司宽容大度，越发肆意地为季司抱不平，甚至在蔡雅钰面前也说着难听的话。
　　季司对此很是自责，他没打听到蔡雅钰转去了哪里，也没再见过她。一直到现在，季司都没有选择再谈一场恋爱，要避免所有结果，只能避免开始。

　　现在再回忆起这些往事，季司觉得他根本没有资格让林挽秋和自己在一起，远远地祝福她已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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