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101[快穿]

　　十里寒塘路，烟花一半醒。世界是一个醉汉的幻想，而冬天是一瓶香槟的泡沫，想在黎明时纵火，裂开它矜持的沉默。

　　云从松树升起来，徐也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公馆在顾以文逝世后，如同一小座空城一半冷清。步入公馆，昔日热闹的迎宾厅风光不再，没有谈生意的商人，也没有摇曳生姿的贵妇来往。只有审时度势的仆人在匆匆收拾家当，打算离去。

　　只有管家因为服侍了顾以文多年，打算继续留在这里。当徐也来的时候，管家仍绅士地站在门口，礼貌地向她鞠躬。他伸出手，示意请她进去：“何小姐，少夫人在里面等您。”他的笑容里爬满了慈蔼的纹，看得出年事已高了。

　　话音刚落，程细蕊从玲珑的玄关里缓步走出，只是身边已经没有侍奉的人跟着了。

　　远远瞧着，只见她着一身黑底丝绸钩银花的旗袍，旗袍紧紧贴着她的肌肤，勾勒出纤细的身体曲线。墨绿色的针织披肩轻轻地垂挂下来，雪白的颈间系着一条杏色与棕色交错相融的丝巾。她精致地梳着复古典雅的偏分黑色短卷发，额上遮着一层黑色的纱，气质显得格外凛然大气。

　　随着她莲步移近，又可以清楚地瞧见她的面容。素面就已经很好看的脸化着淡妆，杏眼微睁，目光温柔，浑身散发着浅浅的木香，令人心神宁静。仿佛满山绵绸落入她的手，遍野温存看不到尽头。

　　因为顾以文的离世，她的眼角留着泛红的泪痕，但是见到徐也的时候，眼神却意外的冷漠锋利，直到徐也和她四目相对时，才收敛了外露的锋芒。

　　她不动声色的端坐在一张覆着米色镶花桌布的方桌前，桌上摆着一只精致的矮脚束口花瓶。花瓶里插了约莫九支白玫瑰，雪白的花瓣凋落在桌面上。

　　徐也在桌边坐下。手里攥着昨天那封信，确认道：“这封信是你托人给我的吗？”

　　程细蕊用眼神默许。

　　“可你说的那些都是没有明确证据的猜测。”徐也回应。

　　“那你为什么会来？这不是心虚是什么？”程细蕊厉声追问。

　　“不是……”徐也面对逼问，感到一头雾水。“不是你让我来的么？你和那个小男孩说，让我今天过来。”

　　“哦，是吗……那是我误会了。”程细蕊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像是失去了什么似的。“何小姐，你愿意听我说几句话么。在这里，失去了他，我无人可说了。”

　　徐也想到离开公馆，就要穿越到下一个世界了，但听也无妨，便点点头同意了：“嗯，程小姐，请说。”

　　“程小姐……？不不，我其实是男儿身，真名叫程屹南。十六岁那年和家人出门听戏，玩耍之际，在台后的草堆里，被一名酒醉的戏子夺去了童贞。在这之后，我就像得了失眠症，常会梦到当时刺痛的画面，以至于后来变得难以入睡。

　　白天的我极力克制身体的多动，和心理上的焦虑不安，但事情并不受我控制，我还是会对着镜子自言自语，耳边常能听到别人辱骂我不洁的声音，其实都是幻觉。我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敏感，而我的家人并不当一回事，甚至以为我在矫情、装病。

　　后来察觉到我的精神状况真的变得严重后，他们只是请了人来家里作法，那道士言辞凿凿地说有妖魔缠上了我。”说到这里，程细蕊抬眼望着徐也，眼神孤寂得如同已经死去。

　　“悬在清醒和失控之间的日子太煎熬了。而我向来不善言语，难以找到合适的发泄口，那时候觉得，结束生命才能算是真正的解脱。后来有一天，我真的下定了决心……写好了遗书，找遍全家找不到一把合适的刀，房间里有一把很大的剪刀，我又害怕了。

　　拿钥匙往胳膊上划，很疼。大概就像这样，我觉得人间太痛苦，可是我连那一瞬间的疼痛我都不敢去尝试，可能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吧。

　　因为常年累月的处在这样的精神状态，我成人以后便无法立业。对现实感到无可奈何的家人便找了个理由，将我骗去一所妓院做了男妓。那老妈子不嫌我病，反而露出一副如获至宝的模样。”

　　“我想，她是看你长得美吧。”徐也毫不吝啬自己赞美的话语，说道。

　　“或许是吧。只是我一个男人，长成这幅秀气阴柔的面孔，我一直不觉得是什么好事。

　　后来一次夜里，厅里来了一群男人，听说是几位军阀大人带着手下过来玩。厅里服侍他们的女人不够数了，老妈子便把我乔装打扮成女子模样，送到了军阀那里。于是，就这样阴差阳错地 ，我遇到了顾以文，当时的他没有现在这般威风凛凛，只是一个满肚子心事的男人。那日仿佛是酒逢知己千杯少，陪他饮酒的时候我偷摸倒了好几杯，而对面的他喝得烂醉。

　　当他打算做些什么的时候，才发现我是个男的。我以为这位老爷会把我轰出去，结果他非但没有气恼，反道说了一句，安排的这一出戏十分有趣，赏了那个老妈子一只纯金的拇戒指。

　　他问我为何会在这里，神情十分怜惜。我便把自己的故事诉诸于他。我告诉他自己不受控制时候的模样，灵魂里的孤独和污秽，骨子里的不堪与自卑，被家人抛弃的种种，不被任何人感同身受的种种。

　　我只当是对着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发泄自己的感情，今晚过后，第二天便回归各自的生活，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军阀，而我还是倒入人怀的男妓。但是他却听得真切，许是醉后显露出真性情，还紧紧握着我的手，告诉我他远洋留学时曾了解过这方面的病症。他宽慰我说，只是患了一场心灵的感冒。

　　这种感冒的名字叫抑郁症，可以经过药物治疗把它完全治好。在文艺复兴时期，抑郁是浪漫、天才的象征，他感觉我身上忧郁的气质十分迷人。我第一感觉到有一个人认真地把我生命的缺点当回事，还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后来，顾以文经常来我这儿坐，讲他的想法，情绪，遇到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有时候鸡毛蒜皮也会和我说，我也总是倾听他的每一句话，妥善保管着他的心绪。老妈子见状，以为顾以文从未发觉我其实是个男人的事情，便怂恿他把我，也就是她口中的程小姐，迎娶回家。

　　结果谁知，那顾以文真的顺着她的意思做了。他说，他想一直照顾我，但同性之爱是无法被世人认同的。为了不让我受到伤害，需要我以女人的身份留在他身边。

　　就这样，我改了名，叫程细蕊。平时也是以女子的形象出现在人们眼前。

　　我才慢慢意识到，自己如女人般阴柔的面容是件幸运的事，正因为这点我才遇到了他，并能够一直留在他身边。顾以文每日都会督促我服药，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海关给我拿海外托人运来的药品，但是为了不让人知道，编了一个外出公务的幌子，这事他连一直对他忠心耿耿的管家也瞒下来了。”

　　听到“公务”这里，徐也感到心口一颤。

　　“可是，他最近开始对我隐瞒事情了。不管是他信口要给我的惊喜，还是这几天家中突然安置的武器，我总是，只知道所有事情美好的那面。他对我保护的太深，对黑暗的未知反而让我没有安全感。何小姐，你说，是我太敏感了么？”

　　“不，他只是不想让你受到刺激罢了。不过，他从来没想过，背负一切的自己某天倒下后，不再受到保护的你会怎么样。”徐也用安慰的语气说道。随后转念一想，身居高位的军阀首领确实可以有这样的自信。

　　“嗯，他倒下了，以那么惨烈的模样，而且当时没人能去救他。”程细蕊掩面哭泣了起来，

　　“好一场春梦里与你情深意浓，梦里王位在，醒来万事空。”

　　“或许，被他从泥潭里救起的我应该好好地活下去，连同他那份。何小姐，能否告诉我，他那日与你会面的时候，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斯人已逝，那个惊喜就像一个谜团，卡在我心底。”

　　“说了什么，都是些官场话，不提也罢。做了什么，哦，他赠予了我一把新枪，他要给你的惊喜是你素来喜爱的狐皮。他下了悬赏令，让我们去猎狐，结果猎头葬身林中，我们几个逃了回来。”徐也如实回答。

　　程细蕊知道惊喜是何物后，看起来更加悲痛了。然而，徐也这番看似没有疏漏的话，却让敏感的程起了疑心。

　　虽然顾以文很少把这件事的细节与他说起，但是徐也刚加入组织的行动、徐也对惊喜的看法、家中从未因为猎人的事而出现的戒备、猎头的失踪消息，一连串的信息都把矛头指向了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少女。

　　而徐也并没有察觉到程变掉的脸色，只是以为她得知真相后陷入了悲伤之中。

　　“程小姐，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徐也向程细蕊拜别。回头的时候，看见程细蕊重重地跌落在地，手里握着那束白色的玫瑰，花瓶的碎片零零散散地躺在地上。

　　“让我失去顾以文的人，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他用颤抖的声音嘶吼着，就像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最后一声哀鸣。接着，他用白玫瑰花束指向徐也，用藏在花束里的枪，向徐也的背后开了一枪。

　　徐也敏捷地躲过子弹，但是因为听完程细蕊的话后内心的情绪翻涌，反应力不比往常，那枚子弹仍然穿过了她的左臂，瞬间红色的血液从徐也的衣服间绽放开来。

　　徐也忍着手臂传来的刺痛，在贝塔的指挥下离开了公馆。程细蕊竟然也没有派人追上来。

　　在穿越回去的时候，徐也的脑海中回荡着昨天看到的那段话：“生命真正的陷阱，在于几乎没有人是彻头彻尾的混蛋，也几乎没有人从未做过混蛋事。生命的难处就在于尽可能多地待在‘不是混蛋’这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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