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101[快穿]

　　一名记者从人群中挤进来，在边上记录着情况，嘴里念念有词：“这里就是案发现场，召了救护车没有？”边上的路人回应他已经叫了。

　　边上酱油店的老板指着身后那摊血迹，慌忙地对警察和记者辩解：“我来的时候，那男的他就躺在这了。”他大声嚷嚷，显得十分理直气壮，好像在传达一个意思，那就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受害者生命迹象很危险，救护车什么时候到？”记者并没有理会他的话，只追问旁人关于救护车的事。

　　的确，救护车能否及时抵达，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

　　话音未落，不远处一辆救护车从街道的另一个方向呼啸而来。然而，希望在眼前中道崩卒。十分钟前的堵车路段还没有及时疏通，那条救命的路直接被堵死了。

　　跟随救护车一同过来的两名警察赶紧下车，来到那个车子爆胎的女人面前，问她：“小姐，你的车子什么事啊？“

　　“警官，我的车子爆胎了。”那个女人站在原地，语气里焦急又抱歉。

　　“你看看这条路！堵死了！我的救护车都来不了。”其中一个警察骂骂咧咧的催促着，那女人只能回应他：“那怎么办？”另一个警察耐心地上前说道：“爆胎没关系，你照样开。车子还能走，快点。”

　　那个女人便上了车，尝试启动车子，却发现打不着火。

　　警察在边上提醒她：“放开排挡杆，我帮你推。”在两名警察和一个路人的帮助下，她的车子被慢慢地移出了马路中央。救护车终于可以开进通往案发现场的路口。

　　另一边，警察对痛苦挣扎的顾以文宽慰道：“先生，你放松点。救护车快到了。”

　　顾以文张着嘴，双目瞪得浑圆，他从大口喘气转为小口。警察拍着他的肩膀，“先生…先生？”忽然，顾以文呼吸的动作戛然而止，瞳孔扩张，染满鲜血的躯体也不再颤动了。警察起身，对边上的人说：“他好像不行了。”

　　围观的人群中，徐也静静地站着，不动声色。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眼前的画面，仿佛他们光用眼睛看，就能帮助顾以文维持生命。当顾以文失去生命迹象时，又像看客看完了一场戏，纷纷作鸟兽散去。

　　数小时后，混乱的街道又恢复了原先的秩序。

　　第二天，顾以文当街暴毙的死讯登上了当日报纸的头条。大街上的人们惊叹那个一直在他们心中如神一般尊崇的人会以那样的方式跌落神坛。他们唏嘘着生命的脆弱，怀疑顾以文是否是遭了天谴，却没有多言自己作为看客的罪孽。

　　有一句话说：“一旦发现英雄也会落井，投石的人格外勇敢，人群也格外拥挤。”大概，就是这么个理。

　　任务似乎，就这么完成了。徐也的账户里收到了一大笔暗币，贝塔提醒她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临走前，徐也却被路上悄悄跟着的一个小鬼头拦住了。他在徐也手中塞了封信，就飞快地跑开了。徐也打开那封信，仔细地读了起来。落款是程细蕊，信中的内容不知是有什么神奇魔力，让向来神情平淡的徐也忽然变了样。

　　“我还不打算现在就走。我要去见那位程细蕊。”徐也认真地说。贝塔告知她，穿越的时候要尽力避免这种节外生枝的剧情，否则会徒增自己的任务量。但徐也执意要求留下，并说，她是非见不可的人。贝塔只好应允了徐也的决定。

　　因为任务已经完成，贝塔和徐也交谈的语气也轻快了起来。之前计算起来只有65%~70%几率成功的计划，徐也竟然能做到完美，贝塔对此表示十分好奇。它问徐也，明明自己一直目睹着这七天里她在做什么，但不明白为什么最后会突破智能数据的概率估算。

　　徐也只是轻轻地笑道：“一个人在世界上生活够一定的时间，就会具备人类共有的社会属性。比如，苹果砸到头，会摸摸自己的头顶；遇到困难，不会坐以待毙，而会去找找有没有别的路可以走；被路过的车子溅了一身水，就会受到惊吓，会感到气恼。这些属性，就像天然的应激反应，一个“正常”的人会不自觉地去触发它们。这些只属于人类世界的经验，就是你没有计算到的内容。“

　　徐也坦言自己也害怕有额外的情况影响到计划的实行。能够顺利完成，三分听凭天意。

　　“昨天的情况是，顾以文路遇堵车，于是绕道而行。在岔路口，一辆渔夫的货车向下泼水，导致他没注意开过水坑，给边上的路人溅了一身水。其中有一个是拉横幅的工作人员。他受到惊吓后，便松开了手中链接横幅的拉索。横幅顺势落在顾以文车子的挡风窗上。顾以文停车叫人帮他把布拿走，酱油店老板表示不愿意。

　　他只能下车自己拉开横幅，结果，横幅另一端连着的铁条戳破了他头顶二楼的玻璃，玻璃落到他的后脑勺，是几乎致命的打击。但是，及时抢救还会有一线希望。只是，十分钟前的堵车把这最后一点希望掐断了。“

　　“所有的一切，看起来是如此自然的发生。顾以文的死，说它是场意外，没人敢不信。何况，这一件接着一件的事，都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

　　“然而，事情的真相是，这整件事都是我设下的一场局。

　　五天前我偷听到顾以文在门口和管家的对话，说他于今日要处理紧急公务，单独出去，不用管家跟随代驾。而他从公馆出来，必定会路过烟厂街。

　　于是，我让一名女司机见机行驶到他的车前方，制造出半路爆胎的堵车事故。钉子是我找准时机路过，撒在那儿的。我提前联系好这名女司机，让她假装自己开车经验不丰富，遇到事情只能求助别人帮忙，由此耽误顾以文的时间。顾以文既然时间紧急，便会选择绕道而行，而非等在那里。

　　然而，烟厂街只有南北两个方向，他倒车返回，就会遇到相向而行的车子。这时候，渔夫的货车迎面开来，渔夫观望底下的车辆里有无顾以文，而他的老婆则负责一直往下泼水，表面是给鱼加氧换气，其实是在分散顾以文对路面情况的注意力。顾以文开车总是开着驾驶座的车窗透气，于是可以轻松将水泼进他的车内。

　　他是个体面人，自然受不了衣服被水弄湿，那么就会用手臂挡住泼进来的水。恰恰如此，他便忽略了前方的马路上有雪融化后留下的水洼。驾车经验再丰富的人，也无法用一个脑子同时照顾到自己的衣服和路面的状况。

　　车子直接轧过水坑，水花飞溅到路边的行人身上，沉浸于行走中的行人就会吓一跳——大声惊呼，或是破口大骂这个开车不长眼的人。路边正好有一个在悬挂横幅的店铺伙计，他受到惊吓后松开了手中的挂钩。
　　因为当日是雪后的阴天，是个无风天气，排除风力、风向的影响，我在边上目测出顾以文的大致车速，心算出横幅与车的大致相遇时间，卡着那个点，提醒那位工作人员“趁机”松手。

　　接着，便是由顾以文自己拉扯开那条横幅了。但根据顾以文的性格，他总是秉承谁干的谁负责的做事原则。于是，他很可能会责令别人把横幅弄走。考虑到这，我第六天的时候去考察了这条街上的店主的为人，选择了这一处地方：一楼是酱油店的老板，胆小怕事，与自己无关的事就不会去插足，那么他就会告知顾以文，让二楼悬挂横幅的店主出面负责。

　　但是，二楼是惠心书店，没人会下楼来帮他解决那块东西。这么一来，顾以文只能自己拉动横幅，从而触发通向死亡的开关。

　　关于那个横幅，一端是正常的，另一端却是连接了一根尖头的粗铁条。横幅的绳索缠绕在一个定滑轮上。定滑轮的一端被大力拉扯，铁条就会受力飞出，刺进他头顶书店的玻璃窗里。高空坠物如果正中后脑勺，几乎是致命的。

　　为了将那一线救援的生机也抹去，之前的女司机的车仍然还在马路上滞留，把路堵死后救护车也无法及时抵达了。

　　没错，刚才提到的女司机，渔夫夫妇，还有拉横幅的伙计，都是我找来的托儿。他们都是与顾以文有过恩怨的人，比如渔夫夫妇曾因他大力推行的商法而难谋生计，险些破产。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他们会自愿参与我的计划，而且不会把秘密说出口。“

　　徐也细数完那件事的来龙去脉，后半夜的月亮已经下沉，天空一片漆黑。

　　“生命真正的陷阱，在于几乎没有人是彻头彻尾的混蛋，也几乎没有人从未做过混蛋事。生命的难处就在于尽可能多地待在‘不是混蛋’这一侧。”徐也读完扉页的最后一行文字，合上手里弗雷德里克·巴克曼的《外婆的道歉信》，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那晚，她做了一个梦。

　　她看到了一片荒芜的雪野。雪野上最显眼的是孤独的坟墓和各种高丛的枯草及蓬蒿。狂风把枯草大把大把地拔起来，夹着碎雪，无情地摔向空中。蓬蒿的苦味也跟着传布开来。古老的落叶树，树枝冻得酥脆，被风吹打得吭吱吭吱响，时而有枝干折落下地。新槎上出现的绿汁，立刻又冻成了冰。用弗洛伊德的理论解析，所有的景象只是来自日常的所见所闻，坟墓是顾以文的死，枯草蓬蒿来自前日在密林里见到的场景，摔向天空的细雪是高空坠落的玻璃碎片的意象。

　　当徐也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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