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101[快穿]

　　浓墨一般的夜色悬在头顶。天台的风逐渐大了，徐也套着的宽大病号服像一面旗一样猎猎作响。她低下头，看见一双惨白纤细的脚，似乎是白骨一般冰冷的温度。现在这双脚正踩在天台的围栏上，一半悬在空中。
　　她并非一人。在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同样穿着病号服的男生，颧骨尖锐地突出来，脸似乎只剩一张皮挂着，眼下的乌青显示出病态。
　　“小如，”那个男生开口，“我爱你。”
　　“好。”
　　“我们下辈子还要在一起。”
　　“好。”
　　男生抓紧徐也的手，深深地呼吸。他转头看向徐也，“我数三下，我们一起跳。”
　　“好。”
　　“一、二、三……”男生闭起眼睛，身体向前倾倒下去……
　　预期的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男生感觉到自己被拉住了，由于惯性产生的力量，手臂被扯得生疼。男生吃惊地睁开眼睛，抬眼看见徐也一手拉住他，一手攀着墙。两个人的重量就这样悬挂在徐也的一条手臂上。
　　“小如……”
　　“你以为我真的会和你一起死吗？”徐也的头发在风里飘起来，她扯起一点嘴角，露出轻蔑的微笑，“我骗你的。我恨你，恨不得你马上死掉，甚至等不及让癌症杀死你。想来想去，还是我来动手比较快。”
　　男生的瞳孔震颤着，风灌进他的耳朵里，他感受到耳膜被吹鼓的的张力，什么也听不见。
　　“再见。”徐也放开了手。
　　“不要！小如！不要！“男生双手紧抓住徐也的手腕，那只看起来可以被毫不费力地折断的手臂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你为什么要骗我！“
　　“说起欺骗，我倒是真比不上你。”徐也的声音比匕首还冷，“两年前你骗走我治病的钱，一声不吭地抛弃了我，两年后得了癌症又来跟我说真的爱我，你以为我真的可以原谅你吗？我答应和你复合，只不过是在策划今天罢了。“
　　“小如……你不相信吗？我是真的后悔了，我真的爱你……“
　　“我相信，我相信你是真的后悔了。不过，我并不打算原谅你，我只想让你感受到我当年受背叛的痛苦。多亏了你的后悔，我才可以这么顺利地骗到你啊。“
　　男生痛苦地皱起了脸，喉咙发出呜咽，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一些请求她放过自己的话。徐也一句也没听进去。
　　她感受到男生的手正一点点从她手心里滑落。城市的灯光从他的脚下打上来，徐也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脸——不，准确地说，是她暂时在使用的这具身体的脸。苍白、瘦削、空洞，像风中的一柄蜡烛，随时可能熄灭。就是这个即将走到尽头的生命，撑着不堪一击的身体，以善良为筹码，以仇恨为利刃，为了化解心中的不甘，还在挣扎着。
　　终于，最后一点温度也从指尖滑走。两秒钟后，徐也听到“砰“的一声巨响，随即是汽车警报声、人群的尖叫声、警笛声……
　　“任务已完成！即将离开宿主，请做好准备。“
　　徐也闭起眼睛……
　　再睁眼时，徐也已经回到暗界穿越室的小隔间。她站起身来，动了动酸痛的手臂，边整理衣服边往外走。身后的AI提醒：“暗币已经到账了，注意查收哦。”徐也浅浅地“嗯”了一声便拐出了门。
　　刚出门就与人撞了个满怀。倒霉，徐也心中暗骂。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撞疼你吧？”那人慌忙道歉。
　　“没事。”徐也头也不抬，拂开他上前的手，侧过身子继续往前走。
　　“喂，等一下！”那人追了上来，拉住徐也的胳膊。
　　徐也站住了，回过头看了那人一眼：高高瘦瘦的少年模样，皮肤很白，黑色直发将将盖住眉毛，单眼皮，黑眼珠，现在正盯着自己，露出一点微笑。
　　“你就是徐也吧？那个18岁的第一女杀手？”
　　徐也不耐烦地移开目光，挣开他的手：“跟你有关系吗？我不喜欢在大街上被陌生人拉住，你知不知道这样很没礼貌？”
　　“抱歉吓到你了，”可是那人的笑容看起来一点也不抱歉，“只不过……我好奇你很久了。18岁就当上第一女杀手的人，究竟是怎样的。”
　　“我叫陈初，交个朋友吗？”陈初伸出手，露出一副纯真无害的脸孔。
　　徐也翻了个白眼，推开陈初继续走：“没兴趣，再见。”
　　“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感兴趣的。”陈初自言自语道。

　　徐也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随便吃了点东西，她把自己埋进被窝里，如往常每一个夜晚一样开始咀嚼消化那份巨大的苦涩。即便这样的夜晚她早已经习惯了，可每当她想起妈妈，心里仍然钝钝地痛，眼泪常常濡湿枕头。她厌恶现在的生活，却不得不继续在这，因为她选择如此。她厌恶自己不带感情地每天为别人复仇，所谓“第一女杀手”的荣誉，在她听来刺耳极了，仿佛在夸她是台精良的机器。
　　十八岁，十八岁应该是沉浸在爱里的年纪。在那个夜晚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平凡地长成一个平凡的人。只是从那个晚上开始，她永远失去了爱与被爱的机会，走上了完全相反的方向，转而堕入深渊。
　　而这翻天覆地的转变，仅发生在短短四年时间里……
　　四年前，徐也十四岁。和所有十四岁的少年一样，她像一颗青色的橘子，酸涩却饱满多汁，在阳光下散发出充满活力的香味。
　　她和妈妈相依为命过了十年，日子虽平淡却安稳。
　　父亲原本是小有名气的AI工程师，在她四岁的时候意外去世了。她还记得那天是她的生日，爸爸答应她买蛋糕回来一起过生日，但是那天晚上她等到所有灯光都熄灭，依旧没有等到爸爸。
　　她那时还不太明白死亡的意思，只记得妈妈每天晚上抱着她哭，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地说：“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时间是抚平伤口的良药，日子真的一点点好起来了。徐也健康地长大，妈妈给了她双倍的爱，她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单亲家庭的小孩感受到一丝一毫的自卑。妈妈总是对她说：“小也，我只希望你能快乐地生活，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做一个干净、善良的人。”
　　徐也听多了就觉得妈妈好啰嗦，虽然她很爱妈妈，但是大人有时候就是有点烦人的。

　　那天，徐也从晚自习回家。一路上她总觉得心里惴惴的，几乎是小跑着往家里跑。终于走到家楼下，她看见家里的窗户发出温暖的光，心里终于踏实下来。想到妈妈一定给自己做好了宵夜，徐也脚步轻快地爬上楼去。
　　一进楼道，徐也就闻到一阵淡淡的铁锈味。她往前走，看见家里的门开着，家中的灯光投射在漆黑的楼道里，地面上有影子晃动着。。
　　那种惴惴的感觉又回来了。
　　徐也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周围一片漆黑，家门像是神秘山洞的出口。
　　“铛啷！”
　　糟了，徐也不小心踢到一个易拉罐。地上的人影动作停止了，他们显然是察觉到门外有人。他们往屋内跑去，紧接着徐也就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他们破窗而逃了。
　　妈妈，妈妈还在屋里。
　　徐也心跳得剧烈，慌乱地向家门奔去。眼前的景象像在她头上打了一闷棍：家里的一切都被毁了，窗户被打碎了，风从外面灌进来。而妈妈，她的妈妈，正躺在房间中心的地上，躺在一堆玻璃碎片上。一把利刃插在她的胸口，血从伤口涓涓地流出来，玻璃碎片被裹上了红色，在暖色灯光的照射下泛出鲜艳的色彩。
　　徐也几乎不能动了。她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身体里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空。眼前的色彩消失了，黑暗扑面压过来，声音逐渐飘远，接下来徐也彻底失去了知觉。
　　等她醒来时，看见的是医院惨白的墙壁。她花了一点时间恢复感知，想到了那晚，想到了妈妈，痛苦像洪水一样涌入她的身体。她躺在病床上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引来了医生护士的注意。他们的声音听起来像隔了水一样闷闷的，徐也只能听清自己的哭声。

　　她侧过身把自己埋进医院的被子里，消毒水的气味并不好闻，不像妈妈身上，暖暖的香香的。徐也吸了一下鼻子，泪水在眼眶装不下滴到枕巾上，洇出一小团痕迹。她想起小时候母亲牵自己过马路，红绿灯下人流穿梭，大手紧握小手，身边的人就是自己的方向。徐也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她将自己埋的更深。病房里到处都是繁忙的人群，

　　夕阳从窗外洒进来，映在徐也苍白的脸上。徐也抚摸着相片上妈妈的脸，几滴泪水滴在相框上。她将相片连同其他杂物一起放进纸箱。回家整理对徐也来说简直是折磨，明天就要搬到福利院住，她不得不回来一趟。这里每个角落都有着妈妈的痕迹，她们互为彼此的全部，而如今，徐也只剩这个空荡荡的房间了。
　　徐也走到妈妈的床头边抽屉前，这是妈妈很珍视的抽屉，她不允许徐也打开它。徐也常常看见妈妈半夜坐在床边哭泣，她一直好奇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现在她终于可以把它打开一探究竟了，而她却一点也感受不到探秘的快乐。
　　拉开抽屉，摆在最上边的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两位青年，牵着彼此的手，脸上挂着兴奋又略显局促的笑容。徐也一下子就认出这是年轻时的爸妈。照片下是几本厚厚的本子，徐也拿起来放着手上，发现这本子的页缘都起了细细的毛边，这一定是妈妈常常翻阅的缘故。
　　徐也翻开来，这是些日记本，根据内容判断，是爸爸的。
　　“2071年4月16日，晴。我做爸爸了。刚出生的婴儿浑身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可是我觉得她好可爱，她还是那么小、那么软，我真想把一切都给她。”
　　“2072年3月19日，晴。今天小也第一次叫我爸爸，猝不及防地就叫了，我一点准备也没有。真快啊，她就要一岁了。”
　　“2073年4月16日，晴。今天给小也过了生日。小也看见蛋糕开心得不得了。希望她能永远这么开心。”
　　……
　　日记记录着徐也散散碎碎的成长细节。徐也已经十年没有见过父亲了，然而这字里行间透出的爱意却在这一瞬间包围了徐也，仿佛父亲从未离开过。
　　但是从2074年，也就是父亲出事那年开始，氛围开始变了。
　　“2074年1月5日，晴。项目终于成功了，这些年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我会成为一个让小也骄傲的父亲。”
　　“2074年2月6日，小雨。公司劝我把项目卖给那些人。可是我不想和那些人扯上关系，他们拿着项目不会有任何益处，我不想卖给他们。”
　　“2074年3月14日，雨。公司逼得越来越紧了。他们甚至威胁我，让我卖出项目。我不会卖的，我不会让他们拿着我的项目做坏事。”
　　“2071年4月15日，晴。明天就是小也的生日了。过得好快，她四岁了。她似乎马上就会长成一个年轻人。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让我可以和她呆得久一点。那些人逼得越来越紧了，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我不能让我的项目变成帮凶。”
　　这是父亲的最后一篇日记，在徐也四岁生日的前一天。
　　父亲日记里的“那些人”是谁？他们要拿父亲的项目去做什么？公司为什么威胁父亲？十四岁的徐也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日记本里掉出了一份文件，是父亲公司拟的项目转让书，文件末尾，甲方的签名栏空着，而乙方也就是父亲的公司明耀科技已经盖好了章。受转让方丙方也盖好了章，只是这个章看起来很不一样，似乎是一个图腾，像死神的镰刀。徐也似乎在哪儿见过这个图案。她努力地回想，头渐渐痛起来，母亲去世那晚的记忆一点点涌出来，徐也痛苦不堪。

　　忽然，徐也脑中嗡的一声！

　　她想起来了，那个图案，她确实见过。

　　在那把插在母亲胸口的匕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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