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何

　　下午三点，郑公馆。

　　姜穗清举步维艰，思索良久。她甚至都想过，要不要先回家先写封遗书再来。

　　最后，排除了脑子里面的千万个想法，敲了敲门。

　　“是姜小姐吧。”看门的管家动作上满是殷勤的表现。

　　姜穗清点点了头。

　　一进内院，所有人都像猫见到老鼠一样看着姜穗清。

　　一个女婢道：“原来是这样的人。”

　　另一个女婢道：“原来先生、夫人成天念叨的人就是这般模样。“

　　姜穗清心里更慌了，我什么时候又见过你家夫人和先生。她心里止不住的祈愿：“老天保佑，只要我姜穗清今天能活着回去，一定每天多做善事，心怀天下，做个彻头彻尾的好人……。“

　　“小姐，到了。您先在客厅等着，夫人和先生马上就来。“

　　姜穗清道：“多谢。”便一直坐在座位上等着。

　　姜穗清趁这个空余的时间，环顾四周。不愧是郑公馆，室内的装饰、布置都十分考究。

　　“姜医生。”一声熟悉的女生传到姜穗清的耳朵里。这个声音最近几天她最熟悉了，紧接着回道：“林太太，林先生的伤好些了吧。”话一出口，姜穗清心里一惊，现在自己在郑公馆，那里有什么林太太，看着架势，明明就是郑太太。

　　林巧烟今日一身靛蓝色印花镂空旗袍，看着着实是雍荣华贵。满脸笑意，十分和蔼：“姜医生最近可好？上次走的匆忙没好好谢过姜医生，这才想着在家里吃一顿便饭，聊表谢意。

　　姜穗清开口：“郑太太严重了，救人，照顾病人这本就是医生分内的事。”

　　林巧烟摇摇头：“这是你心中医生该做的事，并不是所有医生认为这些是他们应该做的。”

　　正说着，门外走来了一个身穿黑色长袍马褂的人，脚踩着一双布鞋。

　　姜穗清想，普通，普通，实在是太普通了。看到这个装扮，谁能想到这是□□大佬。充其量能让人想到一个文学泰斗。

　　郑樵道：“老夫能将这条命捡回来，多亏了姜医生。”

　　姜穗清委婉的笑着。

　　气氛稍微有些尴尬。

　　这时，管家从外面进来，道了句：“夫人，饭菜准备好了。”

　　林巧烟示意管家她知道了，转头对姜穗清道：“请吧，姜医生。”

　　三个人围坐在餐桌旁。

　　林巧烟道：“姜医生家是哪里的？现在和父母住在一起吗？”

　　这些事情，林巧烟随便派一个人都能查出来，但是，为了尊重姜穗清，她省去了这个步骤。

　　姜穗清笑道：“听我父母说老家是湖南的，可我从小就生在在法国，至今也没有机会回去，想着有机会可以回去一趟。父母都在法国居住，我现在和一个朋友住在一块。“

　　林巧烟听了这话，心里生出一阵喜意：“你一人孤身在上海，父母不在身边，定是吃了不少苦。“

　　“相对于吃苦，不如说成是过的很充实。“

　　林巧烟姜穗清朝郑樵满意的点点头，大概在说：“这姑娘真不错。“

　　听了这么久，郑樵也对姜穗清比较满意：“姜医生是个人才，以后就是国家的希望。“

　　姜穗清对于这种她从来没有参加过的聚会，唯一的办法就是保持笑容：“学医就是为了救人，能为国家做贡献，即使很小我也会很开心的。“

　　……

　　约莫着五个时辰以后，姜穗清完好无损的回到了自己家。她将鞋子随便一甩，筋疲力尽的蜷缩在沙发上。

　　宋何拉住姜穗清的手：“你还好吧。”

　　姜穗清点点头：“原来，我和你要回家的那天晚上，救的人就是那个郑先生。”

　　宋何：“……。”

　　姜穗清喝了口水，继续说道：“郑夫人居然还叫我有时间可以去找她聊聊天，省的无聊。”

　　宋何拍拍姜穗清的肩：“你这是被人盯上了，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现在世道这么乱，结识了郑夫人，你以后几乎可以不用担心被别人找麻烦了。“

　　姜穗清点点头：“说的也是，不过郑夫人看上我什么了？我们又不是同龄人，更别提什么共同话题。“

　　宋何道：“也许是郑夫人喜欢你的温柔善良、大方美丽、端庄优雅……。”

　　“今天运气不好，没碰见我老大。”何悯淮撅着小嘴，打断了宋何的话，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客厅内。

　　宋何经过上一次，已经习惯了她这个弟弟喜欢“飞檐走壁”的事实：“又是翻墙？”

　　何悯淮哈哈一笑，“猜对了。”

　　姜穗清狐疑的瞅着这个不速之客，轻推了一下宋何：“你认识？”

　　话音未落，就见何悯淮黝黑的眼珠在屋里遛了一圈道：“老姐，我今天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主动请缨才过来的。父亲说，让我接你回家住一晚。”

　　姜穗清又来了句问号：“你弟弟？”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接的满满的，宋何一时间都不知道先回答谁好了。

　　宋何朝姜穗清郑重的点了点头，转而对何悯淮说道：“住一晚？什么意思？”

　　何悯淮解释道：“官伯伯明天生日。全家都会去，你自然也要去的。既然要去，就要一起走啊。所以，你要回去住一晚，这样会方便很多。”

　　宋何：“……。”

　　姜穗清看着宋何道：“走啊，犹豫什么。回家促进促进感情多好，你在我这儿没有发展前途的。”

　　宋何：“……。”

　　何悯淮所谓的来接她，指的就是陪她一起散步回何公馆。

　　“你每天这样翻来翻去的，不累吗？”宋何总的找点话说。

　　“不累。”何悯淮打量着宋何，问道：“看你这样就是乖乖女，学习是不是贼好，学校的先生、教授都很喜欢你？”

　　宋何出其不意的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一般。你呢？”

　　“我学习压根就不好，也可以说学习不适合我。如果以后可以选择的话，我不希望自己会是个文人学者，我更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武夫’。“说着，何悯淮煞有介事的对着空气比划了两下。

　　宋何走过前面的转角，进入到了下一条路：“那你要努力喽。“她语气温和，轻轻拍了下何悯淮的背

　　不知何时，街道上巡逻的警察突然多出了好几个。

　　何悯淮看着警察，忽然来了句：“我们学校昨天又有同学集会，一个个为了嘴上的救国争得面红耳赤。“

　　“你去了吗？“

　　“去了。有时候我觉得他们是在浪费时间，到头来还是徒劳无功，有时候又觉得他们要不这么做情况会变的更差。“

　　“你一个小孩儿，不想着玩点儿什么，吃点什么？每天都快忧郁成一块黑黑的木炭啦！“
　　如果这话是从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口中说出，那她就真的该千刀万剐了。可是，宋何在法国娇生惯养的，是真的还没有多少的感同身受。

　　“肤浅。现在可不是吃喝玩乐的时候。”

　　宋何一惊，许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太过分了，就想着换个话题，换个气氛：“天气这么热，我请你吃冰淇淋吧!”说着，就将何悯淮拉到了街边的冰淇淋店。

　　手里拿着冰淇淋的何悯淮心情不自觉的好了许多，宋何看着也是很欢喜。

　　“我们家和官家的关系很好吗？”宋何尝了一口冰淇淋，问道。

　　她对于何家以及与何家有关的一切是真的一无所知。

　　“当然。这事应该从十几年前说起，那时父亲刚经营电车厂，遇着经济不景气，厂子眼看就要倒闭。父亲求了几家银行都没人愿意出手相助，只有官伯伯二话没说，就给周转了好多钱，这才有了今日的宝和电车厂，也有了今日的何家。”何悯淮稍作停顿，好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后来官伯伯说，他那时只是觉得电车厂有利于中国的发展，所以要想赶超美英，就要大力发展技术。电车厂，一定是要坚持下去的。”

　　宋何听了这番前尘往事，深表同意。原来，官棠这么能“折腾”，是像极了官伯伯。

　　快到何公馆的时候，离的远远的宋何就看见门口站了三五个人。

　　何悯淮也看到了，不自觉的将脚步放快了几分。到了何公馆门前，何悯淮非常自觉的站到了沈筠的身后，面对着宋何。

　　“小宋啊，路上热着了吧。”沈筠脸上满是慈母的笑容，“你父亲和你哥哥都不在家，我本来是打算让司机去接你的，可这小子非得要自己去。”沈筠眼神掠过何悯淮，看向宋何。

　　宋何道：“我平时也喜欢走路，这样挺好的。”

　　何悯淮一把抱住沈筠的一只手臂，笑道：“母亲，我们快点进去吧，我都快渴死了。”

　　沈筠回头嗔道：“你姐姐都没说什么，你就挺不住了。”复对宋何道：“小宋，进去吧。”

　　不多久，这一行人就已经踏进了客厅的门。

　　何悯淮觉得母亲、姐姐、嫂子之间的闲聊也没自己什么事，就从客厅直接上楼，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宋何在沈筠和另一个女子落座后，自己才紧接着坐下了。

　　沈筠刚一落座，管家就带着两个人送来了咖啡。

　　沈筠坐在了正对门口的沙发上，宋何和另一个女子各做一侧。

　　“小宋，这是商商，你大哥的未婚妻。再过两个月，就是你嫂子了。”

　　眼缘很重要，宋何第一眼看见商商，好感就爆棚，连忙道：“准嫂子好。刚刚门口见到嫂子，就觉得好有气质。尤其是嫂子个子高挑，不知比我高了多大一截。向我们这种小矮子，最羡慕嫂子的大长腿了。”这顿滔滔不绝完毕，就只等到了商商三个字“三妹妹。”，然后加一个点头示意。

　　沈筠放下手中的咖啡，看着商商脸上不知所措的表情，极忙救场：“商商这人什么地方都好，就是遇见陌生人不知道如何聊下去。小宋，你别见怪啊。”

　　宋何道：“当然不会，我这个人话比较多，没事总愿意说。商商嫂子以后跟我混久了，就喜欢说了。”

　　商商听了这话，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心想：“这个妹妹，也是个有趣的人。”

　　沈筠突然起身，“去看看你的房间吧，看还缺什么，趁着天亮还能再去买回来。”

　　“那麻烦您了。”宋何主要是来的匆忙，忘记带洗漱用具。提前去客房看看也好，要是没有，现在还有时间去买。

　　商商也跟着站了起来，但是她却没动身：“”沈阿姨，我学校还有点事，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

　　沈筠道：“好好好，你去忙，别误了正事。”

　　商商朝沈筠和宋何点头示意后离开了。

　　宋何跟着沈筠上了二楼。

　　沈筠解释道：“商商本来是要走的，听见悯淮要接你来，就想见你一面，便又待了许久。
　　”
　　宋何立马会意，沈筠这是怕宋何误会商商走的太快，便道：“商商嫂子等我这么久，差点就误了正事，等大哥结婚那天，我一定多敬商商嫂子一杯。”

　　二楼右侧的一间小屋被沈筠推开了。

　　屋里面不仅一尘不染而且还是经过用心装修的，梳妆台上的相框里竟然还放着一张宋何儿时的相片。

　　宋何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讶异的神色。

　　“这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房间。虽然这些年你一直没回来过，但是你父亲一直都给你留着呢。”沈筠往衣帽柜的方向走去，打开衣柜的门：“这些都都是今年给你准备的衣服，想着过些天就给你送去。既然你来了，快来看看有你喜欢的吗？”

　　宋何上前，衣柜里都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其中还包括一件自己上午刚刚买的那件。

　　沈筠趁热打铁：“小宋，回来住吧。你父亲年纪大了，没别的什么追求，就是想多点时间守在自己儿女身边。”

　　宋何犹豫半响，没有说话。

　　沈筠拉住宋何的手：“嗯？”

　　宋何如小鸡啄米般，磕磕巴巴的说道：“我在，不会让您感觉到不自在吗？“

　　宋何的意思，便是沈筠和自己母亲之间的“争风吃醋“。一个女人守了一生的爱人，到头来他还想着别人，搁在谁身上都会心存芥蒂。

　　沈筠愣住，接着明白了宋何的意思：“那是大人之间的事情，哪里有牵扯你们小辈的道理我呀，就希望你能和几个兄弟好好相处，让我们何家能越来越好。 “

　　宋何点点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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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

　　法租界福熙路的一座洋房内，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是黄庚智，女的便是白洛

　　那日逃走的女子就是白洛，代号“屈原“中共特科的主要负责人之一。由于叛徒的出卖，导致白洛差点被捕，多亏宋何那日相救才顺利逃脱。

　　黄庚智是我党在上海站的主要负责人，上海站站长。

　　忽的，门被推开，又进来一名戴帽子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冯承允。

　　待冯承允落座后，黄庚智道：“贺校叛变，导致多名同志被捕。‘屈原’同志已被列入逮捕名单，但是身份还未被知晓。不过，也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急需离开上海。”

　　冯承允道：“何时动身？”

　　黄庚智道：“越快越好。”

　　“明日。”冯承允略微思索了一下，明日是官邵澄的生日，人员混杂，混在里面最容易离开。
　　“明日中午，再此碰面。”

　　黄庚智点头表示同意，紧接着顿了顿道：“如今上海站的同志几乎全部被捕，当务之急是营救被捕同志以及重建上海站。”

　　此时，一直无声的白洛说道：“如今南京政府和重庆政府都虎视眈眈，想要派遣新的同志来时间上是个问题。其次，进入上海关卡众多，能否顺利平安抵达也待考量。”白洛的眼光扫过黄庚智，落在了冯承允的身上：“冯承允同志你主要负责我党在文化阵地的组织工作，能否有寻找合适的同志加入到上海站的重组工作中。一来，这些同志是新面孔，不会引起两方的怀疑，二来，只有以最快的速度重建上海站，才能打个敌人措手不及，才更有希望重建成功。“

　　冯承允心里琢磨着，官棠和纪练便浮现在他的脑海中：“确实有这样的同志，只是他们加入我党时间短，经验不足，怕……。“

　　黄庚智打断他：“我们要对我党同志给予相应的信任。如今时局危险，能找出真心光复国家的同志才是重中之重。“

　　“那日在查理饭店，救下我的小姑娘十有八九猜到了我的身份，可还是施以援手。她虽然不是我党同志，可以适当争取。“

　　冯承允听了对面二人的一番话，觉得也不无道理，便都一一应承下来。

　　黄庚智道：“文化阵地也不可松懈，做好宣传工作也有利于我党展开相应的工作。“

　　“请党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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