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想疼爱男配[穿书]

　　叶程雪从小就熟悉挨骂。

　　他自幼早慧，撞破父亲和丫鬟勾勾搭搭，总是装没看见，暗地里叫人给小娘通风报信，惹得父亲大骂他白眼儿狼，不孝子。

　　小娘是他的姨娘，是母亲的妹妹，过门后生不出孩子，母亲看他嫌烦，就把他交给小娘带，小娘性情泼辣，对叶程雪却很好，当亲生儿子一样养育。

　　可小娘也骂过他，十二岁那年，西华园传出消息，母亲生了急病，叶程雪想起先生给他讲过王祥冬卧冰求鲤的故事，时人讲究凡事心诚则灵，他便去祠堂跪着求了三天三夜，后来母亲病好了，姨娘拿细竹条在南苑打他，骂他吃里爬外，不识好歹。

　　母亲和大哥，那就不消说了，叶程雪猜他们那些浑话和挖苦大概天生就是为了他准备的。

　　十五岁中举，十八岁再考，殿试一榜榜眼，他站着进考场，却要人扛着回去，有人说他是废人，病夫，有人笑他短命鬼，还有人送他诨名，弱柳扶风叶程雪叶大人。

　　如今入朝为官，做了天子近臣，一年年开始展露手段，办过几桩案，杀过一些人之后，花样儿又变了，开始说他夜叉脸，活死人，阎王再世。

　　今天，是他的夫人头一回骂他，为他割伤了自己，这是种说不出的滋味，很微妙。

　　“手拿来，”唐蘅瞪他一眼，她的眼睛很圆，出神的时候，显得有些无辜，此刻染上神彩，又觉得亮的惊人。

　　陛下给他选的这个妻子，美得并不妖艳，清丽脱俗，一举一动都透着少女的灵动，怎么看，都不是他这样的病秧子配得上的。

　　如果，她真是为了跟自己和离才这样百般讨好，等风头过了，就放她去吧。

　　“拿来呀，”唐蘅拉过他那截犹自滴血的手腕，细细拿药涂上了。

　　“你吹什么？”

　　“呃，这叫呼呼，”唐蘅拿手指轻轻抚过他的伤口，抿嘴一笑：“二爷不懂了吧，呼呼，伤口就不疼了。”

　　叶程雪抽出手，背过身，生硬道：“行了，睡吧。”

　　其实都折腾到这个时候了，闭上眼天就亮了。

　　唐蘅以前从来不知道，古代人卯时上朝，五更天就要起床，换算过来就是三点多。

　　第二天早上，天还黑着，估摸着鸡都没打鸣，她的相公就已经摸索着起来穿衣，准备吃早饭上朝了。她睡得好梦正酣，迷迷糊糊间抓住叶程雪的手，小声嘟囔了几个字。

　　“什么？”

　　叶程雪俯下身去。

　　“早点儿回来,雪妹。”

　　他听见女人绵绵软软的声音，不知道喊的是谁。

　　临走时，看见她那三十几箱堆在角落里的嫁妆箱子，叶程雪特地吩咐了小安，叫他找人将东西锁到库房里去，谁来要都不能给。

　　小娘说过，这是一个后宅女人安生立命的所有了。

　　唐蘅没有睡到自然醒，天蒙蒙亮的时候，刘妈妈进来叫她，唐蘅耍赖不起床，她就和清心一左一右把她架了起来，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对着镜子把眉描了又描，唇点了又点，直把她弄得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

　　“姑娘真好看，”清心给她插上一支玉簪，将一头青丝尽挽起来，今天第一天拜见婆母，不宜浓妆艳抹。

　　“该改口叫二奶奶了，”刘妈妈弹弹清心的额头。

　　唐蘅有些尴尬，她对着铜镜仔细照照，发觉自己这副样貌，实在算不上美人，和叶程雪相比逊色太多，清心一夸她，唐蘅更没有自信了。

　　“我哪里好看？以后别这么说了。”

　　“为何？”

　　唐蘅捂住眼睛:“要脸。”

　　“可是姑…二奶奶不是最喜欢被夸好看的吗？”

　　原来原主是个自恋鬼。

　　唐蘅看看这张到处给叶程雪戴绿帽子，最后还妄图陷害他身陷囹圄的绿茶面孔，心里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她恨恨地揉了一把清水的肉肉脸，道：“我才不好看呢，我丑死了，从今以后换花样儿，每天说我一遍丑。”

　　清水一头问号，表示很为难。
　　刘妈妈笑骂她是傻姑娘。

　　唐蘅忽然觉得有些温暖。

　　穿书之前，她是孤儿，一个人在社会上讨生活，日子孤独又艰难。

　　“好了，先用早饭吧，”刘妈妈把她往桌边引：“等会儿敬茶之后，你婆母让不让你吃饭还不一定呢。”

　　早饭是由后厨统一送来的，二爷用的也是这些，一直放在小厨房给她热着。

　　看清饭盒里有些什么后，唐蘅惊了。

　　这高门显户的，早饭居然除了皱巴巴的白馍就是清粥，不说肉包子，连个咸菜都不给提供的吗？

　　“小姐，”清心拉开椅子，为难地看看唐蘅：“委屈你了。”

　　姑娘以前在家中虽是庶女，母亲却也是宠妾，一直都倍受老爷疼爱的，哪里吃得这样的饭菜。

　　刘妈妈也觉得确实是不像话，然而一时之间不知道负责早饭的是哪位妈妈，想骂人都没处发作。

　　“二爷他也……？”

　　“姑爷他已用过了，后厨那边送来的都是些冷掉的饭食，他急着上朝，随便扒了几口就走了。”

　　清心有些不平，这个叶家，也算是大户人家，姑爷在朝中做天子侍读，他已过世的父亲也曾是官至五品的鸿胪寺少卿，不说钟鸣鼎食锦衣华服，怎么连吃食都供不起了吗？

　　偏偏这新姑爷跟没事人一样，给他什么便吃什么，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这么受欺负的主子了。

　　唐蘅叹了口气，坐下来，清心还是不忍，说:“要不二奶奶还是别吃了吧，清心去前院找找厨娘……”

　　唐蘅摇了摇头，问她:“你们吃的什么？”

　　清心绞绞手指，道:“后厨就只给了这些。”

　　唐蘅拍拍她：“你看啊，二爷吃得，你们吃得，难道我就吃不得了吗？”

　　用过早饭后，已经是辰时，唐蘅带上早就准备好的果脯肉脯，由清心陪着去了西华园。

　　雪已经停了，北风刮着，今天是个阴天。

　　唐蘅回忆起来，她的婆母方氏，在小说里是个奇女子，平生最爱欺软怕硬。

　　她嫁到叶家来，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头年生的，那时夫妻二人好的蜜里调油。怀二爷的时候就不行了，公公背着她在外面弄了好几房侍妾，她总觉得是二爷的错，来的不是时候，把自己的妹妹塞进相公房中争宠，后来二爷出生，她的荣宠却再也回不去了。

　　她厌恶二爷，从小便不和他亲，后来二爷长大了，看她也似陌生人，她更害怕了，生怕小儿子太出色，宗祠的那帮老东西要偏心他，威胁到大儿子的家产继承权。

　　所以就这么对他吗？他那么瘦，到底是病的，还是饿的？

　　恍惚间，已经到了。

　　“这位妈妈，我们二奶奶来拜见主母了，劳烦通传一声。”

　　唐蘅搓搓手，等会儿进去之后，等待她的势必不会有什么好事。

　　赵妈妈满脸横肉，吊着眼睛打量了唐蘅许久，阴阳怪气地回了声：“几位夫人可是早就来候着了，二奶奶您等等，老奴这就去回禀。”

　　不多时赵妈妈出来叫她进去，唐蘅深呼一口气，忐忑不安地抬脚迈了进去。

　　一进去，唐蘅就被震惊了，人家西华园这布置，才真叫一迳抱幽山，居然城市间。

　　假山，池塘，影壁，竹林，抄手游廊，垂花拱门，窗明几净，高堂素壁，亭台楼阁无不精美别致，雕梁画栋，山石廊桥俱是别出心裁，布局巧妙。

　　仅她从院子走到正房这一小段路，已然看见十几个丫鬟，叽叽喳喳地朝她望，连那三分观赏用的花圃，都有专门的老妈子在打理。

　　和这里一比，南苑那间破院子真显得像牢房似的。

　　这可能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吧，唐蘅心想，她突然想把南苑改造改造，让叶程雪也住在这么漂亮的地方，那样他的心情肯定也会好些，不至于一天板着个脸。

　　“二奶奶，到了，”赵妈妈扯着嗓子一声喊，把唐蘅吓得回了神。

　　“多谢妈妈，”唐蘅朝清心看了一眼，她立刻将赵妈妈往旁边牵去，掏出荷包倒了二两碎银子在她手上，赵妈妈这才终于对她有了好颜色，说了声告退，路过她身边时告诉她千万态度要恭敬，二爷昨天不告而别，主母此时正气着呢。

　　正气着。

　　气什么？

　　她还没生气呢，大冬天的把人冻着，给他相公吃冷饭冷食。

　　“清心，在这儿等我。”

　　进了门，又是另一番景象。

　　一屋子全是人，丫鬟，老妈子，贵太太，娇小姐，能凑五六桌麻将了。

　　主位端坐着一个美妇人，衣着华贵，四十来岁的样子，她怀里抱着一只纯白的绣球猫，正和宾位上的一个女人笑着交谈些什么，笑起来嘴角也不过浅浅的一个弧度，脖子挺得老直，非常优雅。

　　她大概就是叶程雪的母亲。

　　至于左右宾位上的那几个夫人和几位莺莺燕燕，想来该是叶程雪的婶婶，嫂嫂以及一众姊妹。

　　唐蘅一进门，底下所有人都笑眯眯地望着她，一个个的，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婆母，”她福了一福，这个动作唐蘅早上对着镜子练了十几遍，自觉没有差错：“新媳妇来给婆母请安了，也问诸位婶婶嫂嫂姐姐妹妹们好，不知你们在此等候多时，兰汀姗姗来迟，还望恕罪。”

　　欸，她真是太会说了。

　　“无妨，”方氏挥挥手：“一大家子等你们二房的人，也不是头一回了。”

　　这话指桑骂槐，说的是谁，大家都清楚。

　　唐蘅顿了顿，道：“婆母教训的是。”

　　她上前两步，把果脯肉脯呈上去，非常自然地编起瞎话：“这是儿媳亲手做的一些果子，今日特意拿给婆母尝尝，品相一般，还望婆母勿怪。”

　　那当然不是她做的，说不定也不是原主做的，唐蘅有些后悔刚才没在上面裹些搪灰，真是失算了。

　　方氏拈起一个枣，笑笑：“的确不怎么样。”
　　然后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了。

　　唐蘅松了口气，她才管不着这东西咋不咋样，这是新妇过门第二天的规矩，方氏吃了，才代表认可了她的厨艺，她才能进行下一步。

　　“敬茶吧。”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便有婢女端上茶来。

　　唐蘅接过来，脸色立时绷不住了，那茶碗烫得火炉一般，她赶忙托住茶碟，心里飞快想起对策来。

　　“婆母，儿媳在家时，总听父亲说，茶是七分热时入口最为沁香，不如将它放凉些再……”

　　“是么？”方氏冷笑一声，打断她：“你花样倒多，果然是大户人家出身，跟你那母亲学了不少啊。”

　　行吧，你要喝给你喝，烫死你得了。

　　“那你就端着吧，什么时候七分热了，什么时候呈上来。”

　　天虽然冷，方氏的屋里却烧着上好的炭火，屋子里二十几号人，人人呼气，暖得要命，根本散不了热。

　　唐蘅只好双手捧着那茶碗，当了十几分钟带孝子，没有一个人帮她说一句话，大家都当没看见她似的，又小声交谈起来。

　　“婆母，茶好了，”她动动酸麻的胳膊，上前一步，预备着她要是不喝就往她嘴里灌，忍了这么久，好歹最起码的尊重要给她吧。

　　好在方氏是接过了，泯了泯，叹道：“不过如此。”

　　敬完茶，按道理她该给唐蘅一个见面礼，给她介绍介绍家庭成员，若是顺眼留她用个早饭，不顺眼就打发她走，唐蘅当然是希望她快点打发自己走，可方氏似乎不这么想。

　　她拿起案上一本书递给唐蘅，开口道：“丞相家是高门显贵，想来什么好东西都见过，我便不托大了，传你一本《女诫》，望你以后恪守本分，谨遵妇道。”

　　唐蘅刚接过，又听她道：“这位是你大娘，这是三婶，这是两个亲妹妹，那几个……哦，还有这个，是你大嫂，都认认清楚。”

　　她一一问了好，轮到大嫂时顿了顿，韩玉芝生了一副好皮相，明艳动人，可唐蘅却对她没有一点好感，书里这个人没少陷害叶程雪，而且，原主出轨的第一个男人，就是她相公——叶程霜。

　　“大嫂子好。”

　　“弟妹好，弟妹好福气啊，二弟弟出息，弟妹又出身显贵人家，听说这回陪嫁了不少田产农庄？光是珠宝字画便装了三十多箱？”

　　“都是虚名，外面的人乱传罢了。”

　　“不是乱传吧，那箱子抬进来我可是看得真切，沉甸甸的，十几个家丁抬了七八趟呢。”

　　“劳烦大嫂子挂心。”

　　“唉，不是我惹嫌，你才十六，年纪尚小，二弟弟他呢又一心从政，往常家里账面的大小事，一应都是由母亲来管，二弟弟每月的俸禄，一多半也都是交到公账上的，所以我说你们小两口不如就将那些田产庄子，都交给母亲来打理，每月吃吃红利，当个甩手掌柜，乐得逍遥自在，如何？”

　　如何？如你个大头鬼的何。

　　“多谢嫂子关心了，只是兰汀并非那好吃懒做之人，以后终有一日，也是要做一家主母的，怎可事事假手他人？”

　　“你做主母？”方氏本来乐得听她俩鹬蚌相争，听她这么说，忍不住插了句。

　　“对，我做主母。”

　　“小小年纪，心气倒高。”

　　“儿媳是二爷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元配夫人，将来二爷死了，也能和他合葬一个墓里，做这个主母，难道不该吗？”

　　“你，”方氏拍了桌子，怒瞪她一眼，唐蘅这是戳了她的痛处，叶家老爷死的时候，还攥着生前爱妾的骨灰，这是方氏一辈子难以言说的耻辱，如今却被她‘不小心’言中：“我不跟你废话，这田产你交不交？”

　　“恕儿媳……”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小安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大叫一声二奶奶，女眷们吓了一跳，怒骂他没规矩，怎么闯到后院来了。

　　“怎么了？”唐蘅问他，她没见过小安，不知道他是叶程雪的贴身仆从。

　　“二爷刚刚下了朝，正往家里赶呢，他吩咐了，一回到南苑，要立刻看到二奶奶的人，多一分一刻都等不得。”

　　“混账东西，我还能吃了他媳妇儿不成？”

　　“主母误会了，二爷说了，是他自己相思成疾，非什么诉衷肠难以纾解的。”

　　相思成疾，成什么疾？这才几个时辰，分明是糊弄她。

　　“婆母，侍奉相公乃是妻子的第一本分，恕儿媳不能相陪了，各位嫂子婶婶吃好玩儿好，”唐蘅说完，急吼吼地就抬脚走了，活像身后有鬼在追。

　　叶程雪真是她的小甜心，唐蘅喜欢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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