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霍都梦

　　自得了老人传授后，霍都为胜过郭靖无时无刻不在认真修习着那几百字口诀。随着功力渐深，一身内力不仅愈发磅礴充盈，更感易筋锻骨，耳聪目明，早已今非昔比。
　　这一身变化自然被达尔巴看在了眼里，但只当在辞行以前金轮法王特意教给了师弟更深层次的武功，他不便多问。加之天性淳厚，只为师弟高兴而竟未曾生起分毫嫉妒之心。
　　霍都暗自庆幸的同时，扪心自问是万万做不到像达尔巴这样大度的。他本有意指点自己师兄一二，又恐这般巨大变化若回蒙古之后被金轮法王问起时该如何是好？得习神功的喜悦不免就冲淡了许多。
　　他沉下心思，细细思量，顿生一计。
　　到时候把全真教和古墓派的遗迹典藏悉数得手，不就解释得通自己一身内力的由来了么？想来达尔巴尊师重道不会多说，金轮法王又自负《龙象般若功》也不屑于细细询问来处，此题可解。
　　于是，对于攻下全真教此事霍都可谓势在必得。
　　只不过他这些时日里全顾着修习内力而略疏于外功，也不知这“天下第一神功”搭配了外物之后究竟能显出何种威力？一时技痒，又有在群雄面前卖弄武功的意味，霍都便提出要与达尔巴比上一比。
　　达尔巴也好奇师父教他的新武功，欣然同意。执起那极长极沉的降魔金杵与霍都相对而立，率先行了一礼。
　　“师弟，得罪了！”
　　霍都“唰——”的一展扇子，摆出架势，好一副风流贵公子的做派。
　　看热闹的这些草莽们在江湖上充其量也只算得二流，哪里又见过这样风驰电挚的对决，只看得眼花缭乱，顿收了小觑之心。他们先前见霍都行事儒雅又身份尊贵，全当他只会些花拳绣腿罢了。即便传言这蒙古王子一入中原就收拾了几个名家，但，他身边不是还有个力大无穷的西藏和尚么？
　　不过如今一瞧，两人一扇一杵、你来我往，引得风起沙飞、黄土飞扬，大和尚已然抡圆了金杵，而蒙古王子一身锦衣依旧整洁如故，执着一只小小折扇游刃有余。
　　一时间，高下立判。
　　众人终于心服口服，下定决心唯霍都马首是瞻。
　　这些心思和比武一样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凭空一扇击来点在达尔巴额头，若稍稍偏移一侧便是正中死穴。
　　达尔巴愣在原地，自知不敌霍都，于是收回金杵行礼道:“师弟果然厉害，是我输了。”
　　“承让了。”霍都亦执扇回礼。
　　面上风轻云淡好一派潇洒恣意，待人群散开，方才转身入了帐篷却再也支撑不在，捂住胸口跌跌撞撞歪倒在了床榻之上。
　　却是他的内力出了毛病。
　　方才比武之初，他一身内力犹如大海般浩瀚，使起《狂风迅雷功》来一招一式皆显出了与以往十分的不同来。偏偏内力运转了一周、自脚而上再回到丹田之时突然内力激荡，胸中一痛。这一下倒好像溃了堤一般，剧痛瞬间蔓延全身，动作也不由滞夯了许多。
　　霍都生怕在众人面前露出痛处落了脸面，只好强撑着，一改起先的戏耍，招式愈发凌厉只求速战速决。一扇指向达尔巴那颗锃亮的光头，这才得胜。
　　他盘坐在榻上运功调和，只觉经脉剧痛难忍，如同平静的大海终于展露獠牙，变作汹涌不定的海浪波涛开始不受控制地一下又一下冲击着周身各处。也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口中霎时一甜，险些吐出血来。
　　他生生咽了下去，心里发狠，定是那疯老头诓骗了自己，害得自己现在空有一身内力偏无从施展。可即便在心底憎恶了千回百回也终究无可奈何，只能沉心静气，慢慢试着引动一丝内力运转周身。
　　此下竟畅通无阻，这可是怪事。
　　是了，怪人教授自己的原是一套逆行内力的武功，莫非是《狂风迅雷功》按常理运转反倒生起了冲突，才致使自己气息激荡吐出血来。若要再次自如使出招式，怕不是也得行那逆转颠倒之事？思及此，他脑海中便显出了那怪人以两手倒立在地上的模样。
　　原来如此。
　　霍都自然舍不得那比起寻常内功而言犹如日行千里的无名口诀，只是，若要重新梳理《狂风迅雷功》少不得花费许多时日。他们如今已逐渐迫近终南山，想来起事也不过这两天的时间。
　　他得支开那些人。
　　于是，捋平了衣袍上的褶皱，恢复了以往清贵整洁的模样后，霍都这才撩开帘子重新出了帐。单依凭着一条敏捷伶俐的银舌头，编出了好些冠冕堂皇偏又似乎合情合理的理由，哄得那中原草莽们纷纷与自己约定——此下先行散开，只待三日后重聚山下普光寺，以手击碑石为号，一齐冲上终南全真教。
　　达尔巴浑浑噩噩不解其意便跑来问他，霍都道:“我们这一大行人此时浩浩荡荡一去，恐惊动了全真教众人引得他们事先就在山上设下埋伏。”
　　一番话哄得达尔巴不住地点头称是。
　　霍都却知道，那群老牛鼻子们恐怕早就知晓了这番阵仗。自己等人从未隐蔽过意图，加之全真教桃李遍天下，必有胆大又念及旧情的巴巴赶去报信。若内力没有生出这般事端，又未有郭靖远道而来助阵，不谈活死人墓，霍都是有八分把握一举拿下全真教的。可现在……
　　他终究骑虎难下。
　　“师兄。”
　　“怎么啦？”
　　“我们届时上了终南便兵分两路，你领着人去攻打全真教，我带一队卫兵前去求娶小龙女，如何？”
　　达尔巴摸摸锃亮的脑门，问:“那我到时候需要干些什么？”
　　霍都思量片刻，便嘱托他，“一入全真教，你不必与那些牛鼻子老道们多做纠缠，径直放火烧了后院就是。巢穴着了火，他们自顾不暇当然乱作一团，届时岂不是易如探囊取物么？”
　　达尔巴一抚掌，赞道:“师弟好计谋！我这就安排下去。”说着便要出去。
　　“不急，”霍都按住他，“我们带来的卫兵自然忠心不二，可若是那些个中原人当中有临时倒戈的向全真教通风报信，岂不是不好？”
　　达尔巴听言，顿时对计出万全的师弟更加钦佩，却是不知巧诈如霍都，心底不仅已打消了攻打全真教的计划，还把他们都当做了掩护自己内力问题的牺牲品。
　　不过想到郭靖这人仁厚无双，梦里就因怜惜多年练武不易而放过了自己，想来，这次遇上更加老实的达尔巴也必会网开一面。于是，霍都心下刚生起的愧疚又几乎消散尽了。
　　那住在活死人墓的小龙女当然是不愿见他的，但他不得不走这一遭。
　　出师的名头便是为着李莫愁散布的比武招亲而来，无功而返已经够现眼了，要再没张冠冕堂皇的皮罩着，许多等着瞧蒙古王子笑话的人更要对他唾弃百般。虽说，他知晓汉人们那仿佛与生俱来的敌对感是无论如何也消减不了的，但回去之后，要再因处理不当而被金轮法王厌弃，他以后的日子就更加不好过了。
　　霍都把梦当做一种启示，所以，他要做的就是改变预言里的一切。而自己哄得蒙古皇帝几分欢心的缘由中，少不得因为自己是国师金轮法王的第三个弟子。
　　时间转瞬即逝。
　　逆练武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比起单纯钻研招式要难上千倍万倍。
　　霍都想，若是那疯老头在的话就好了，有前人的指点，他重新梳理起《狂风迅雷功》来必也会轻巧不少。
　　三日之期已到，众人皆严阵以待一场只有霍都知晓无甚胜算的恶仗。他因疑心中原草莽里有人会与牛鼻子们报信，于是临时撤了劈碑的信号，一声令下，分作两路冲上了山。
　　先前已与达尔巴商量完备，霍都便不再有甚顾虑，直奔山阴后活死人墓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即便遇着几个小道士，也直接下令斩杀，于是畅通无阻，不多时便见了一处光秃秃的墓穴模样的洞口隐隐约约遮蔽在林间。
　　霍都右手一抬，众卫兵皆止下脚步，紧接着执着兵刃利器摆开阵势将王子簇拥其间。
　　站定不久，忽听见不远处响起阵阵凌厉的号角声来，隐隐约约更有肃杀之音传来，霍都便知达尔巴已至了重阳宫中了。这时，他身侧一位寻常蒙古卫兵装扮的小子就摘下腰间号角，放置嘴边，也卖力吹了起来。
　　这声音浑厚高亢，一响便惊起林中许多飞鸟。
　　噗啦——噗啦——
　　只当大难临头，尽数各自飞走了。
　　又闻其间忽掺杂进了一段悠扬琴声，飘飘扬扬自远处而来，知是小龙女回应，他便扬手令士兵止了号角，自己则上前几步朗声道：“小王蒙古霍都，敬向小龙女恭贺芳辰。”
　　一语毕，树林中铮铮铮响了三下琴声，似是小龙女鼓琴回答，但终究未见其人。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霍都并不意外，照着预想的词儿又道：“闻道龙姑娘扬言天下今日比武招亲，小王不才特来求教，还请龙姑娘不吝赐招。”
　　猛听得琴声激亢大有怒意，显然是鼓琴者心意难平出声逐客。
　　霍都笑道:“小王家世清贵，姿貌非陋，愿得良配，谅也不致辱没。姑娘乃当世侠女，不需腼觏。”
　　此言甫毕，但听琴韵更转高昂隐隐有斥责之意。
　　霍都又道:“姑娘既不肯就此现身小王只好强请了。”说着，右手一挥，作势要领人向林中走去。
　　嗡嗡——
　　果真如梦里所见，林间不知从何处忽然涌出一大团白雾来。
　　嗡嗡嗡——
　　正是群色如白玉的毒蜂，浩浩荡荡要来蜇人。
　　霍都冷笑一声，早有准备，手下士兵们霎时间燃起火把，一扣帽子便纷纷朝空中盘旋的蜂群舞去。
　　噼里啪啦——
　　一时间，连嗡响中都生了悲鸣之意。
　　又听见“噔——”的一下，琴弦崩断，异香燃起，被烧了大半的蜂群们七零八落地又慌忙原路退了回去。
　　霍都面上显出得意之色，还颇为恼人地朝林间一拱手，似是恭敬，实则傲气十足。他正欲再言，却猛然听得一语——
　　“你这人，为何烧我玉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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