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难托

　　换上一双软底雪花靴，又从床底的小匣子里拿出一套夜行服背对着床榻换上，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人已经醒了。今晚的月亮格外的亮，鹅黄色的床帐外，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利落的盘起长发，拿起架子上的长剑，轻声推开窗一跃而出。
　　傅长风摸了摸身旁还残余的温度，也起身穿衣跟了出去。西山公主府离皇宫并不近，邶清妤下了山，辞修已经牵了两匹马在那里等着了。邶清妤快速翻身上马，这趟时间有点赶，必须在卯时前来回，卯时天已经快亮了。马蹄声渐远，傅长风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没有跟上去而是回了一趟傅府处理了一些要务。
　　话说这边，长靖皇宫并不完全在金雍城中，听证殿和勤政殿还有后宫之中最主要的三宫六院都在金雍城城中，剩下的却融入了北边城防线中，背靠耸拔入云的当乘山，也是皇陵所在地，成为一道天然的屏障。而紫凝殿是最靠近当乘山的宫殿之一，另一个是冷宫。
　　邶清妤知道皇陵中有机关可以直通皇宫，那是在先帝的寝宫暗格里找到的一张皇陵通道分布图，里面就有长靖的开国皇帝留给子孙的保命通道，先帝暴毙，并没有来得及告诉圣昌帝有暗格这回事儿，更没有说有皇陵暗道分布图。而这张图，现在在邶清妤手里。
　　邶清妤抽出长剑，将缠在洞口的藤蔓削了个七零八落，示意辞修跟上，弯弯绕绕了几段路，每次都以为出口就在前面，可转过去，又是一条笔直的甬道。
　　甬道上的夜明珠不够亮，辞修怕邶清妤看不清分布图，便小心翼翼的拿出火折子，正打算点，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大刀的破空声。
　　辞修弯腰一躲，还没待看清袭击者，下一刀紧接着就冲着面门而来，旁边的邶清妤快速将手中的分布图揣在袖袋里，拔剑出鞘，险险将辞修从刀下救出。
　　几个回合下来，来人的大刀已经被挑落在地，邶清妤的长剑正抵在来人的心口。
　　韩石！邶清妤大惊，但依旧面不改色。
　　“想不到长公主还有一番好武艺，公主这些年可真是忍辱负重啊。”韩石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女子，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若不是今日被人追杀至此，也不会发现长公主的惊天大秘密啊，想来我韩某还是有福的。”
　　辞修拿出本来准备用来爬墙的长绳将韩石捆地严实，将他的大刀捡起来握在手里。
　　“你有没有福本殿不知道，倒是你被追杀，本殿还有点眉目。”
　　“你派来的？我与你无冤无仇，好你个恶毒的女人，为何要害人性命，”韩石反应过来，破口大骂，骂着、骂着忽然想起牧大人被杀一案，“蛇蝎心肠的贱人，牧大人是不是也是你杀的？”
　　“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本殿，不过，本殿愿意让你知道答案，是，就是本殿亲手杀的。”邶清妤将长剑往前送一寸刺进他的胸前，邪邪的笑着，夜明珠的光幽幽的，落在韩石眼里，衬托的这笑更发的骇人。
　　“老匹夫，你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我问你，你可还记得十六年前一个叫绥兰的宫女。那是我姑姑。”辞修握着大刀的指节用力到泛白，“本来今天在半路结果你的就该是我，现在你自己撞到我手里，可见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偏要你死在我手下。”
　　“你、你是东临人！”韩石似是想起了什么，十六年前东临国破之后，东临皇宫的一众宫女被赏给了当时破城的将士，他当时是一个六品的中将军，分到了一个姿色还不错的宫女，他有虐待的偏好，直接用腰带将人活活抽死了，叫手下拿个破草席裹了随意丢在了营地外，后来听说是一个蒋姓的世家来了人收尸，“你是蒋家人。”
　　“你怎配提我蒋家。”辞修手起刀落，韩石已经身首异处，脸上还保持着惊骇的表情，和着红白之物，在阴冷的甬道里死不瞑目。
　　“回吧，时间不够了。”邶清妤又拿起分布图来看，“前面至少还有一半的路，今日肯定到不了。改日再来探。”
　　辞修扯下韩石的一块衣角，将韩石的脑袋包住，跟在邶清妤身后一同出去了。刺杀个人，居然把人从半路上追到皇陵来了，辞修觉得这人业务能力不行。
　　“回去问问裴之霖，是谁负责刺杀韩石的，问清楚。”邶清妤注意过韩石身上并没有伤，虽说被人追杀，但除了衣衫有些狼狈，发髻也乱了，刀上无血，武功一般，先前砍杀辞修只凭一个突然，还有甬道狭窄、不好躲闪罢了。刺杀这样一个人，怎会失手？
　　“是。”
　　尽管原路返回时快了不少，但也花了两刻钟。两人走出密道，把入口用藤蔓重新掩盖了一下，便赶回公主府。辞修则绕道去寻找韩石的马车，这头要放在马车上效果才震惊。
　　邶清妤翻过围墙，轻轻绕过莲湖，还有两三刻就要到卯时了。回到房里，床上的人似乎还在熟睡，邶清妤将衣服换下收好，叫醒在外间守夜的小苓，“准备衣物，沐浴。”
　　小苓强睁着迷蒙的睡眼，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邶清妤，见她一副刚醒的样子，眼睛还红肿着，便没有疑心的下去准备了。
　　没多久，小苓就回来了，邶清妤听到脚步声立即换上一副哭颜，冲小苓点了点头，缓步走向后院，心里却在细细思考今晚的意外，皇陵图纸上标出来的通道里有很多的机关，可今日走进去时为何畅通无阻？公主府、韩府、皇陵基本上成一个三角，为何韩石会跑到皇陵去，派去刺杀他的人出了什么差错？还有，在皇陵的密道中时，为什么总有一种气闷不安的感觉？
　　小苓伺候她脱下衣物，她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今夜的事有些复杂，像一团迷雾一般笼罩着邶清妤，她生出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预感。
　　烦闷地将整个人都沉入温泉水中，邶清妤想起还没有去哥哥那里看看母妃是否平安，一夜的疲惫和警惕让此刻的放松显得格外的难得，凌晨时分的困倦袭来，邶清妤将头枕在温泉池旁的玉枕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只梦见有人把自己从温泉里抱了出来，还轻柔的帮自己穿衣服，擦头发。疲倦到极致，已经不想去睁开眼看看是真是梦，任由摆布。
　　起来时，已经快日上三竿了。邶清妤睁开眼，适应着外头强烈的日光，小芙已经在外间候着了。
　　只能早饭与中饭一块吃了。
　　小芙挥手让人收拾膳桌，虚扶着邶清妤进了里间，“今早宫里来人了，驸马说不让叫醒您。”小芙看到小苓，顿了顿。
　　小苓正在里间换茶水，看到公主进来，面色变得不太好，恰巧换完茶壶里的水，就行礼出去了。
　　小芙才继续说到：“公主在温泉池里睡着了，是驸马抱您回来的，还帮您换寝衣和绞头发呢。小苓在外间睡得倒是香得很。”
　　邶清妤假装没听出来她话中的排挤，只问：“宫里来人是说母妃的事吗？”
　　本来今天应该进宫叩谢皇恩，将驸马的名字记入祖庙中。但昨夜出了这么一遭，今日想必是先以“母妃”入葬的事为主，日后再补上其他的事。
　　“宫里来的是林大太监，传圣上口谕，说今日公主伤心过度，不必入宫，好好在府里休养，公主节哀，”小芙轻轻帮邶清妤捏着腿，“驸马爷听到这话，才让我们不要叫醒您的。驸马爷一个人去了宫里给黛太妃验尸入殓。”
　　“也好，母妃肯定不愿意我看到她那副样子。”
　　一时间，主仆之间再无话。小芙觉得长公主态度有些奇怪，有点说不上来，好像没有那么伤心，但明明一提到黛太妃，眼圈都红了，眼泪就要掉下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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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公主府的柴房里，王府管事坐在柴垛上，看着眼前的女子。
　　女子轻轻推开门，手里提着一个两层的食盒，还未打开，就闻到一股迷人的烤鸡香味。身后负责看管的侍卫掂了掂手里的银子，低声说道：“快点，最多一刻钟。”女子连声道谢，闪身进来，顺手关上了柴门。
　　刺眼的光线被阻隔，管事赵叔才看清楚眼前的人：小苓。他激动得从柴垛上跳起来，“公主怎么样了，有没有说怎么处置我？”
　　小苓摇了摇头，打开食盒将烤鸡和一盅汤拿出来，低声说：“公主还难过伤心着呢，没追究起火缘由。今日我服侍不周，又有小芙在旁边挑拨，等公主回过神来，怕连我自己都自身难保。”
　　“那主子怎么说？”赵叔着急地问，“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我呀，只要主子愿意管，我就还能有救！”
　　小苓平静的看着着急的赵叔，说出来的话却泼了赵叔一个透心凉：“主子只派了暗影过来，说，自己做下错事，自是要自己承担。”
　　“怎么会，主子，主子这是放弃我了吗？”赵叔一脸惊惶。
　　小苓有些不忍，毕竟一起共事一年多，配合默契，如今同伴被当做一颗废棋，自己也不免生出一股凄凉之意。今日让公主在池子里睡了一个多时辰的事，她没敢报给暗影听，什么时候自己也会被当做废棋呢。
　　“你快些吃吧，说不定公主会不计较呢。”小芙将餐盒盖起来，“这碟子放你这儿，我晚上来的时候再捎带回去。”
　　叩叩叩，柴门被轻轻的敲响，门外的侍卫小声的提醒一刻钟已经到了。小苓提着食盒打开门走了出去，忽然的光线刺激的赵叔闭上了眼睛，柴房又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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