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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登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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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 章


      沈霜霜吸吸鼻子,锁车门,拉手刹,挂档踩油门。从后视镜里看一眼站在车后越来越远的余震东,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直直站着,眯着眼睛望过来,昏黄街灯下颀长身影颇有些孤单寂寥。沈霜霜急忙把目光收回来,却突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沈霜霜回到家的时候,心情已经轻松了很多。肖潇正在视频聊天,见沈霜霜回来,把耳机摘下来:“小狮子你回来啦?刚刚有个混血儿男人到工作室找你。”肖潇还没有找到看得上眼的工作,目前在沈霜霜的工作室代课,教大提琴赚个零花钱。
      “混血儿?”
      “啊,眼珠子浅棕色的,头发自来卷儿,风度翩翩杂志男模一样,超有范儿,可惜一张嘴就毁了,说话口音南腔北调的。他说他叫什么来着……”
      沈霜霜念叨着:“浅棕色,自来卷儿,南腔北调……沈槐?”她认识的混血儿就这一个,只在英国皇家芭蕾舞学院考芭蕾舞教师资格时有过一面之缘,魏星婚礼上又见过一次,那时他叫她记住他。现在居然真的找来了。
      “对对对,文森特沈。他说他叫‘身坏’,哈哈哈。”
      “他回国了?说有什么事儿了么?”
      “他说找你兑现承诺来了。几句话说得特费劲。我英语又不好,没法交流,然后他就走了,说以后再找你。”肖潇一边打字一边道。
      承诺?什么承诺?沈霜霜一头雾水。正迷糊着,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她接起来,听筒里的男人声音醇厚磁性,轻快悦耳:“嗨,霜霜小姐,我是沈槐。还记得我吗?”
      “啊,沈先生,你好。回国了?”
      “是啊,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哈哈哈。”
      还头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形容自己,又一个没上过语文课的。沈霜霜一头黑线:“沈先生,你急需补习中文,要么就切记别说成语。”
      “哎呀,这么冷酷,可是我最喜欢讲成语了。说到补习,霜霜小姐四年前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沈霜霜想了想,四年前,什么话?
      “四年前在伦敦,英国皇家芭蕾舞学院门口的石阶上,你说如果我近期回国,你会帮我补习中文,作为我陪你跳那支舞的报答。”沈槐换了英文。
      终于不用听他那蹩脚的中文,沈霜霜松一口气。她翻个白眼,那么久以前的事情谁还记得,再说她现在也没有时间和心思给人上语文课!
      “抱歉,过期不候,那些话不算数了。你可以找专门的中文老师。”
      “这样啊,好遗憾,不过也就是说,如果没过期的话就算数了?”沈槐的声音好像有点狡黠。
      沈霜霜漫不经心:“当然。主要是因为我现在上班了,整天忙得不可开交……”
      “那你也说过如果二十五岁还找不到命定的骑士,就会考虑嫁给我这个比你大七岁,有情调会跳舞的绅士。这个还在期限内,应该算数吧?”沈槐打断她,语气带着低沉的笑意。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沈霜霜惊诧。
      “就是在皇家舞院考试出来,我们坐在石阶上聊天,你说请我喝一杯啤酒,结果自己喝醉了,哭着说你爸爸妈妈离婚了,还说今年考试又通不过了,还说来回的飞机票又泡汤了什么什么的时候……”
      “打住,打住。”沈霜霜扶额。果然人离开熟悉的环境,有的时候就会比较放肆。喝醉了时候说的话怎么能做数?何况那会儿年轻不懂事!
      “霜霜小姐看来又要食言了,小心食言而肥。”沈霜霜暗想他绝对误解了食言而肥的意思,只听沈槐又道,“我就为了你这句话,一直守身如玉,望眼欲穿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25岁了,你总不能对我到处留情,然后始乱终弃吧?”
      沈霜霜听着他乱七八糟的成语,觉得自己好想死,扶着额头不知道能说什么。
      “除非你现在请我去酒吧喝一杯,也许我喝醉了就忘了这件事也说不定。”
      果然他前面是在开玩笑,沈霜霜释然:“你在哪里?”
      “往你窗外看。”
      沈霜霜走到窗边,看见一身浅色休闲装的沈槐靠在一辆骚包的轿跑旁边。举着电话朝她挥挥手。沈霜霜捂着听筒瞪一眼肖潇:“你把家里地址都告诉人家了?”
      肖潇很无辜:“刚好下课,他说要送我回家!”
      沈霜霜无奈,对着电话道:“稍等,我马上下去。”
      世界上是有倾盖如故这一回事的。沈霜霜这种人,又懒又冷淡,初次见面就能和她顺利交流的人实在不多。沈槐就是其中一个。沈槐今年三十一、二岁,从十几岁时起就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生活,生活理念和思维方式都十分简单豁达。举止有礼不失活跃,大方幽默见识广泛,沈霜霜除了受不了他的中文,其他方面都与他颇为合拍。
      这一晚两个人在酒吧边喝边聊,回忆起当年沈霜霜考皇家舞院时不清楚考试规则,国标舞考试部分没有舞伴在考场外急得跺脚的糗样,后来还是当业余评委的沈槐看不过去,主动走过去救了这个华人女孩子的急,和她一起跳了支美轮美奂的探戈。当然最后沈霜霜还是没有考过,因为评委说她的芭蕾里缺少一种心怀热爱的张力。
      聊到很晚,沈槐才叫了的士将沈霜霜送回去。沈霜霜下了车,道声晚安往楼里走,沈槐叫住她,语带笑意半真半假:“霜霜小姐虽然说话不算话,我还是愿意在这里痴心守候的。”说完摇起车窗,的士开走。
      已经半夜十二点,肖潇居然还没睡,抱着泰迪漫无目的地乱按遥控器。看到沈霜霜回来,她打个哈欠站起来:“霜霜你居然回来啦?我还想着可千万不能睡过去了,你要是夜不归宿,我一定要第一个向你妈报喜。”
      沈霜霜翻个白眼去洗手,这是什么朋友,这是什么妈啊:“你就不怕我是被人灌醉了扛去酒店的!”
      肖潇嘻嘻哈哈:“这年头谁还费那个事儿啊,手机摇一摇摇出一堆美女,个个比你胸大比你热情,谁有那个功夫和闲钱来灌你。”
      沈霜霜有点蔫,看来这年头有人肯灌醉你去开房都是看得起你了。
      肖潇往卧室里走:“对了今天我在网上遇见姜楠,随便聊了两句,他说当年拿着你补好的运动服去航大的篮球队失物招领,并没有人认。他就放在更衣室里了,后来不晓得被谁拿走了的。”
      沈霜霜本来去浴室,脚步顿了顿。当年的李京帆,还是个做好事不愿留名的真君子吧,可是现在呢。她突然觉得疲惫,时光冲刷,珍珠变成鱼眼睛。还好在能够分辨是非的年纪里重新遇见他,如果自己还是当年那个热血萝莉,说不定会被盲目崇拜迷住双眼。她扯一扯嘴角走进浴室:“无所谓了,明珠蒙尘,英雄已经泯然众人矣。”
      “诶?”肖潇回身,“怎么啦?英雄让你失望啦?”
      回答她的是浴室哗哗的水声。
      在余震东和陈所长明里暗里的斡旋下,布鲁克林和机械所的芯片委托开发合同还是顺利签约,用的合同是沈霜霜改过的那一版。沈霜霜看着一身休闲便装从容自若地与布鲁克林代表谈笑的余震东,再看看西装革履静静微笑被冷落在一边的李京帆,好像隐约明白了李京帆那些焦灼的由来,她心头竟然油然而生些许置身事外的悲悯。
      沈霜霜这几天很烦。机械所一年一度的男子篮球比赛,为了展示新部门的活力,项目管理处今年也要参加。整个处里算上处长一共七个人,只有四个男的。甭管歪瓜裂枣全都算上也凑不出五个人来。
      后来所工会照顾员工少的部门,出了新规定,女职工的家属也可以参加本部门的比赛。于是张大姐把自己赋闲在家的老公拉来当壮丁,这才勉强凑出了一只奇形怪状的篮球队:身高一米六体重一百六跑几步就喘得要背过气去的李林,常年出外勤的项目调度——身高直逼一米九,瘦得像竹竿的王波,看上去颇为壮实移动起来却缓慢到诡异的张姐夫。唯一能称得上篮球队员的,只有个子不高却移动极为灵活的陈成,和B市当年赫赫有名的大学篮球队——航大“鹰之队”的曾任球员李京帆。
      本来这件事和沈霜霜没什么关系。可是每个部门的参赛队都要求有一名领队,处理检录翻分和裁判沟通等一系列事宜。项目管理处剩下的三位女将中,张大姐跑不动,许馨宁太柔弱,于是这个领队头衔毫无悬念地落在沈霜霜头上。
      沈霜霜不是不热心集体活动,可是带着这样一支奇形怪状的“少林篮球”队,与机械所其他科室清一色年轻人组成的英姿飒爽的篮球队较量,真的压力很大好不好。
      所幸航大“鹰之队”的原球员李京帆,和每天打篮球的陈成,实力的确不是盖的。两个人跑全场,全力配合,尽量减少其他人的进攻责任,单刀直入的战术,倒也撑下来几场比赛,其中一场对阵财务处,居然还赢了两分。那天项目管理处群情激奋,人心鼓舞,办公室里飘着满满的汗味儿和肾上腺激素的气息。
      可是像财务处那样的弱队实在少之又少。这天项目管理处对阵的是所里最跋扈的篮球队——所工厂队,又名巨无霸队。顾名思义,所工厂队的五个队员里,四个身高超过一米八同时体重超过一百六,站在那儿黑乎乎几座人肉塔。还有一个虽然矮些,球风最是狠辣,球品也不高。自己横冲直撞,连推带搡,理直气壮。如果被对方不小心冲撞了一下,则恶语相向,喋喋不休。所工会的裁判水平业余,犯规哨吹来吹去就吹乱了,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其他参赛队遇见这支队伍,颇有些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劣势。
      这场比赛开始之前,项目处的“少林篮球队”就已经打好心理预防针,得一分是一分,避免冲撞,杜绝损伤,风度第一,比赛第二。
      可是对于男人来说,在球场上打急了眼,风度就是那浮云,撞一下瞪一眼骂一句就烟消云散。特别是年纪最小最沉不住气的陈成,对方几次严重犯规,裁判都没吹,脾气就上来了。对方那个小个子又一次防守撞人,连拉带推,将陈成的衣服领子都拽破了。陈成忍不住吼一句:“你这是玩儿相扑吗?!”
      那小个子眼一瞪,跳起来就打了陈成脑袋一下,嘴巴里骂骂咧咧。双方队员都围了过去,李京帆的领导身份也不好用了,温声劝阻好多次对方都还在骂,一向温文尔雅的他不由也黑了脸。场外加油的沈霜霜和许馨宁也不由得跟着着了急,这要是比着比着打起架来,可就难看了。最关键的是,少林队打不过人家啊!
      裁判多次调解,最后和所工厂的领队沟通,将骂个不停的小个子硬是换下了场,双方才散开,重新开始比赛。
      可是此后的比赛气氛就不对了。对方明显是在欺负人,仗着人高马大,身体冲撞愈发严重,大不了犯规,反正人家候补队员有的是。特别是冲锋陷阵的陈成和李京帆,被撞倒好多次,陈成的膝盖都摔破了皮,李京帆的小腿也被踢青了一块。许馨宁心疼得站到场边最前面去眼巴巴望着场上,眼圈儿都红了。
      沈霜霜倒没红眼圈,也气得够呛,她有个毛病,护短。陈成这小孩儿虽然嘴有点欠,李京帆也有点虚伪功利,可那都算是自己人!怎么能让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随便推搡?她瞥见工厂队的一个队员朝场边颇为显眼的亮黄风衣搭白色蕾丝连衣裙的许馨宁看一眼,过一会儿又看一眼,眼睛一转有了主意。走过去和许馨宁咬耳朵。
      此后的几分钟里,工厂队再也没得分。
      项目管理处的篮筐正后方,亭亭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俏生生的年轻姑娘。脸蛋红润,眉眼生动,长发披垂,顾盼生姿。每当巨无霸队的队员以势不可挡之势带着球连冲带撞地攻过来,两个姑娘就会望着那个人眉目含情,娇笑打闹,于是那个傻大个儿就会走神,脸红,然后手里的球被陈成或李京帆之流轻而易举地拍掉,带球迅速回攻。
      原因无他,工厂里巨无霸要多少有多少,漂亮妹子实在是稀缺得余害啊。
      巨无霸队的领队气急败坏,叫了暂停把队员们叫回来一顿臭骂。许馨宁拉着沈霜霜得意地笑弯了腰,沈霜霜也忍俊不禁,垂了眼有点惭愧——这举动,简直是亵渎篮球这项运动啊。
      比赛重新开始,对方队员显然吸取了教训,目不斜视,直视篮筐跳起灌篮,眼睛不敢乱看的结果是一脚踹在上前防守的陈成腰上,沈霜霜都听见一声闷响,陈成当时就坐在了地上。沈霜霜赶紧叫了暂停,扶他下来掀起衣服看看。小伙子白斩鸡似的纤腰上红了一大片,好在他灵活躲得快,才没被踹到肾上。陈成疼得冒汗,还逞强着要上场,大家拦都拦不住。项目管理处一个替补都没有,他要是不上,就只能认输了。可要是再这样打下去,估计真得损兵折将了。
      沈霜霜走到一边,“唰”地一声把运动服拉链拉下来,把衣服脱掉,露出里面的露脐抹胸背心,背心和低腰练功裤之间,一截线条精致的白皙小蛮腰闪花了观众的眼。沈霜霜往下拽了拽背心,恶向胆边生,逼急了姑奶奶就在篮球筐下跳一段儿拉丁,我看哪个巨无霸还投得进!
      她正在观众席边上的角落里低着头飞快绾头发,眼前一暗,本来有些刺眼的球场灯光被挡了个严实,眼前是一双穿着专业篮球鞋的脚。
      “干嘛呢这是?你们这是打篮球还是演喜剧?”
      余震东穿着身白蓝两色的短款篮球运动服,拎着件运动服外套,紧挨着沈霜霜站在她面前,挡住别人的视线,低着头盯着她一脸好笑,“再说就你胸前这两个荷包蛋,也学人家玩儿□□?”
      怒火攻心的沈霜霜被骂醒了,也发现自己的想法有点儿犯二,她心里发窘,却还嘴硬:“荷包蛋怎么了?老娘有腰!”
      余震东眯着眼睛笑,手一扬宽大的运动服外套兜头兜面朝沈霜霜罩下来,随后抬手扯一扯两片衣襟,将她裹个严实,大手隔着衣服捏着她的腰,低笑的声音有点哑:“你以为谁都和我一样……对细腰贫乳的兴趣胜过丰乳肥臀……”
      随后放开她,一指边上的看台:“去那儿老实坐着,别东跑西颠的添乱了。”
      沈霜霜愣愣地,看他这架势,难不成是要上场?陈成叫他过来的?看这浑身的装备还挺专业,大概,能打得过巨无霸了吧?
      她突然有点莫名其妙的安心,还在发呆没动脚步,就被等得不耐烦的余震东掐着腰抱小孩一样一把举了起来,越过低矮栏杆直接按在旁边的看台座位上,他居高临下地逆着光低头看着她,食指朝下在空中点了点:“老、实、坐、着。”说完转身朝场上走过去。
      沈霜霜脸有点红。作为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七的高妹,这种被人像对待小女孩儿一样轻松举起的事情,上小学四年级之后就没有经历过了。身上裹着的运动服外套上带着淡淡烟草味儿,混合着无法忽视的男性气息,心跳乱得让她有点心慌,乖乖坐在座位上,无意识地紧了紧衣襟。

      陈成见了余震东,一声欢呼,高高兴兴下了场将余震东换上去。李京帆转头看一眼场外裹着男士运动服外套脸颊通红还在发呆的沈霜霜,目光一沉,低头整理了表情才朝余震东淡淡微笑:“震东你来了,你当队长吧。”
      余震东抬眸看他一眼,笑笑:“好啊。”然后把几位队员叫过来简单交代了战术配合。资源有限,余震东就地取材,移动慢的就管防守,个子高的就站在篮下抢篮板,吨位大的就负责看人,剩下自己和李京帆,做主副攻,全力打配合。
      哨声一响,比赛又开始了。余震东拿了球,灵活晃过两个巨无霸的围堵,托球跳起手腕一扣,轻轻松松一个二分入账。
      “帅!”陈成坐在沈霜霜旁边,一边扶着腰一边咋呼。
      沈霜霜看他一眼:“玩得不错啊,每天没白练。”
      “哈哈,谢谢美女夸奖。要是余哥能天天教我,我能打得更好。可惜他太忙,总得做设计,没时间。”
      “他玩得那么好么?”沈霜霜垂着眼帘。
      “嘿!你不知道?”陈成来了劲儿,“航大鹰之队?全国大学生篮球联赛蝉联冠军队,听说过吧?最早带着球队打出名头也是最辉煌那几年的队长,就是场上现在得分的那位。可惜退役前最后那次比赛他突然受了伤没能上场……”
      沈霜霜托着腮,出神地望着灌篮后攀在篮筐上晃了晃才跳下来的高大身影,鹰之队,名字好土好挫啊。
      等等,“你说余震东也是航天大学篮球队的?”沈霜霜转过脸盯着陈成。
      “是啊,和咱们李处应该是同期的。那会儿我还初中呢,一到大学生篮球赛赛季,到处赶场看他们队打球,超崇拜余哥。不过那会儿李处不怎么能上场,老坐冷板凳,哈哈……好嘛!余哥一上场,整个变明星个人秀了!”
      沈霜霜转回去看场上,原本有些乱的思绪很快被赛场上的形势吸引。篮球是一种最具阳刚之美的运动,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把这种美体现得如此淋漓尽致。
      余震东身高腿长,跑动起来矫健得像带着风,肌肉线条结实自然,投篮动作流畅华丽。进攻思路清晰,对方的野蛮防守在他面前显得可笑,逼真的假动作,让对方手忙脚乱,犯规动作无比明显,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直接投球得分,或者让他罚球得分。
      沈霜霜望着他双膝微屈,双手托球在身前轻晃两下然后向上一兜,球就应声荡入筐内。
      “就余哥这种投球法,我学了三个月了,还是没准头!”陈成眼睛里都放着光。
      “这也不是他原创的,樱木花道也是这样投球。”沈霜霜撇撇嘴,小声,“……人也一样臭屁兮兮。”
      陈成看着她挤眉弄眼:“我发现大美女你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唯独对余哥刻薄得余害。”
      沈霜霜脸一红:“我没有……我哪敢!小屁孩儿不要乱说话!”
      陈成朝她笑着眨眨眼,一边起身往场边走,一边南腔北调地唱:“……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沈霜霜低着头坐在那儿发呆,然后晃晃脑袋,不会吧!不可能!
      比赛很快到了尾声。沈霜霜穿好衣服,抱着余震东的运动服走到场边,打算近距离见证巨无霸队被请了高级外援的少林队打得落花流水既成事实的一刻。
      李京帆带着球从中区攻过来,余震东在篮边准备接应,他们一直都是这个套路,积极传球,给位置最适合进攻的人来投篮。李京帆目光若有若无地朝沈霜霜扫过来,然后突然变了路线,自己带球上篮。防守的巨无霸对他显然不像对余震东那样发憷,举高了胳膊大力来拍他手里的球。余震东见状也跃起去抢球,三个人撞在一起。余震东把球盖进了篮筐,比赛结束的哨声响了,李京帆弯下腰,几滴暗红的血从鼻子里滴到地板上。
      本来板上钉钉能赢的比赛居然输了,巨无霸队颇为气恼地迅速离开赛场,才不会管那些无关的人和事。项目管理处的人都围上前关怀负伤了的英雄,余震东也一边擦着汗一边走过去,随口问句:“没事吧?”
      李京帆靠在椅子上仰着头,闻声抬起目光看着他笑笑:“没事,打球么,难免手下失了分寸。没关系的。”
      余震东顿了顿,勾唇一笑,点点头走开。
      工会主席拿着记录表过来:“项目管理处谁是领队?”
      沈霜霜把余震东和李京帆的互动都看在眼里,正在若有所思,闻声转过头,声音清越:“我是。”
      “小沈你们队的成绩不算数啊。请了专业外援怎么行。”余震东那身手,稍微懂一点儿篮球的都看得出来至少打过市级比赛。
      “为什么不算?哪有专业外援啊?”沈霜霜有点儿急。
      “那个小伙子!打得那么好,不是专业的?”工会主席朝一边指过去。他是做后勤的,自然不认识进所做技术监督的余震东。
      沈霜霜转头一看,余震东面对着她,把汗湿的篮球背心脱了下来,仰头灌矿泉水,还把剩下的半瓶浇到头上,水珠顺着他紧实劲瘦的麦色肌肉流下来,在明亮灯光下闪着光。余震东甩一甩头发,眼睛微眯朝她看过来,湿了的额发挡在眼前,嘴角邪气地勾起。
      沈霜霜赶忙转回头,忽然很怕自己的心跳会被别人听见。工会主席还在问:“……或者是你们办公室哪个人的家属?不能啊,张敏的儿子没这么大,你和小江不是都没结婚呢吗?请外援可算作弊啊!”
      “是我家属!”战士们的鲜血不能白流!沈霜霜一狠心,硬着头皮道。
      工会主席笑了:“男朋友就早说嘛,没关系,没结婚也算家属。”
      “不是男朋友!”沈霜霜不看他都能感到余震东戏谑的目光,她硬撑着,姑奶奶豁出去了,“他,他是我叔叔!”
      “啊?叔叔啊,我还以为是你的男朋友呢,这么年轻的叔叔……那也勉强算行吧……”工会主席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在本夹子上写写画画地走了。
      沈霜霜不由自主回头看一眼余震东,他正看着她笑得开心,见她看过来,还戏谑地眨一眨眼睛。沈霜霜朝他翻个白眼,低下头嘴角却不由自主地轻轻翘起,拎着手里的运动服外套朝他走过去。
      “霜霜!”许馨宁在身后叫她,沈霜霜回头一看,许馨宁扶着李京帆半躺在椅子上,两个人都朝她们这个方向望过来。
      许馨宁看一眼李京帆,又抬头看她:“京帆的鼻血一直止不住,你倒是过来帮个忙啊。”她移开目光,低低地嘟囔,语气里有着隐隐的抱怨,“不就是玩个篮球,使那么大劲儿干嘛啊……也不看着点儿……”
      这话明显就是在数落余震东。馨宁小美女为了心上人,连余总师都敢抱怨了。
      沈霜霜转头看看余震东,他挑挑眉,无所谓地勾一勾嘴角,把运动背心穿了回去。沈霜霜又看看李京帆,他坐在那儿,一边按着鼻子一边仰着头看着她。眼里有隐隐期待。
      沈霜霜看着面前这对男女,突然心里有点腻歪。她朝他们走过去,勉强笑一笑:“流鼻血不要半躺着,应该坐直。用手按一会儿鼻翼就好了。馨宁你刚刚的话,比赛一结束就该说,该听的人才听得到。我看得很清楚,是所工厂那个队长的手肘撞到了李处的脸。”
      不理会表情各异的李京帆和许馨宁,她转身走到余震东身边,把运动服递过去:“喏。刚刚……你背后的伤被撞到,没事吧?”
      沈霜霜只要戴了眼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切细节都能尽入眼中。最后那个球李京帆刚刚跳起就被巨无霸队长撞到,跌落下来整个人都砸在余震东身上,余震东的背心被蹭得掀起,露出后背上几条凌乱的狰狞伤疤。余震东刚才脱下背心往头上浇水,水流过后背的时候,还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没事。都是旧伤。”余震东抬眸看她一眼,趁着接衣服的动作,凑过来在她耳边不正经地笑,“看来还是叔叔让霜霜心疼啊。”
      刚刚运动过,他身上的男性气息愈加浓烈,呼出的热气烫红了沈霜霜的耳根。她不由自主退后一步,板着脸虚张声势:“谁心疼你了!我是个很公正的人!”
      余震东看着她痞痞地笑,把运动服穿上。沈霜霜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你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余震东缓步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勾嘴角:“……被狮子咬的。”说完揉乱她的头发,大步走了。
      那天沈霜霜回家后问肖潇余震东身上伤的来历。肖潇也说不知道:“之前还没有呢。高中毕业以后就一直没见着他,我也是今年从日本回来以后,有次跟着他们一起去游泳才看到的。问他怎么弄的他也不说,我猜大概是打架打的。”
      沈霜霜没说话,思绪又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在篮球馆里虽然只是短短一瞥,余震东背上的伤足以让人惊心。那些深深浅浅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疤痕看起来还是很狰狞恐怖,很像是那种用法阴狠的□□具留下的……沈霜霜甩甩头,从瑜伽垫子上爬起来,站在阳台上压腿。
      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别说那位雨夜骑士已经找到了,就算没找到,自己的英雄情结也该告一段落了。
      沈霜霜对李京帆说“从此你是处长我是员工,再没任何瓜葛”,显然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篮球比赛以后,李京帆对她的亲近态度依然继续,甚至胜于他们俩那段短暂的疑似交往阶段。沟通工作时的沉默注视,交递文件时的指尖挽留,迎面遇见时的温柔问候,都透露着脉脉情意。可惜沈霜霜突然开始不喜欢这种无法言明的暧昧,甚至只觉烦恼。于是能躲就躲,躲不了就装聋作哑,连正眼都不看他了。
      面对沈霜霜严密保持距离的拒绝态度,李京帆的姿态,颇带了点儿“任你虐我千百遍,我仍待你如初恋”的无怨无悔。沈霜霜有时候也会想,难道真的是自己对感情的要求太高了,是不是该再给骑士先生一次机会?看在自己那么多次午夜梦回之后才再次遇见他的份上。
      “想都别想。”面对沈霜霜这个疑问,肖潇很严肃,“你有这种犹豫,说明你其实根本没有爱上他。真正陷入不可自拔的爱情的人,态度应该是‘哪怕你杀人放火,我都愿为你毁尸灭迹’!或者‘你这个负心人,我死都不要再见到你’!这样坚决的。”
      肖潇捏着嗓子,声情并茂惟妙惟肖,沈霜霜翻个白眼:“潇潇你真是不能再看言情小说了,这个世界这么功利,合则来不合则去,哪那么多强烈的爱情啊。”
      “居然不相信我,姐姐我十几年的恋爱也不是白谈的,哼!”肖潇拿起手机接着看小说,“我觉得你只不过是遇见了一个你认为应该爱的人,然后说服自己去努力尝试。是不是真的有那种深爱的失控感,只有你自己知道。”
      还失控感,要不要有失禁感?沈霜霜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却没再说话。
      如果肖潇的话只能让沈霜霜重新审视自己对李京帆的情感,许馨宁突如其来的发难,则让她真正地从这种疑惑中解脱了出来。
      “霜霜你为什么对李京帆那么冷淡?你们不是在交往?你看不出来他很难过吗?”许馨宁端着餐盘站在沈霜霜面前,却不坐下,在人声鼎沸的员工餐厅里脸蛋通红,神情严肃,看着沈霜霜认真地质问。
      沈霜霜有点头疼,她最无从招架的,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尴尬场合。她放下筷子,理一理思路:“馨宁,这是我的私事。我想你问这话不太合适。”
      “如果你没有准备对他好,为什么要招惹他?别人喜欢你就低你一等吗?你就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许馨宁被她轻描淡写的语气激怒,声音变大,有人往这边看过来。
      沈霜霜不觉得自己的感情领域有别人置喙的余地,站起身端着没吃几口的餐盘往餐盘回收的地方走:“我吃完了,先走了。”
      “你这样轻视别人的感情,不怕遭报应吗?”许馨宁高跟鞋追在她身后清脆地响,“他对你那么用心,你看不到?你没有心的吗?”
      沈霜霜站定,回身,正色看着她,语气平静:“馨宁,感情从来不是付出就一定有回报,这你一定更清楚。不要说我没有辜负谁,即使我有,除了那个人本人,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指责我的资格。”
      许馨宁盯着她,不再说话,但不代表她听进了沈霜霜的话。沈霜霜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叹了口气,语气缓和:“馨宁,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把你当朋友,可我还是想多一句嘴。如果一定要用跑的,才能追上你心里的那个人,不如把高跟鞋脱掉。如果一定要用委屈自己的方式来爱谁,那就不要再对皆大欢喜的结局抱有奢望。”
      许馨宁眼泪瞬间流了出来,沈霜霜回头离开。没有人愿意在别人面前哭。每个人都有自己爱的方式,如果许馨宁可以冷静一点,其实她很愿意和她探讨一下。
      许馨宁的横插一脚,把沈霜霜对李京帆最后一丝犹豫也打消了——这种拖泥带水复杂暧昧的三角关系,沈霜霜向来避之唯恐不及。
      沈霜霜决定跳槽了。虽然这个决定有些窝囊,她还是觉得目前的形势有些尴尬,眼不见为净比较好。但要找个能够兼顾工作室,又对口的工作显然不容易。她只能慢慢留意。

      元旦长假,沈霜霜抽时间和肖潇一起回了趟家。市文工团新盖的家属楼在郊区,她驾龄不到一年,还不敢开车上高速。本来说好了坐车回去,结果肖潇又把她的小叔叔献出来了:“我小叔叔也要到我家过新年,一起走吧。乘公交车多难受,我会晕车的!坐吉普车我就不晕!”
      沈霜霜看着她强词夺理的样子,翻个白眼,倒没有太大意见,有免费车夫,干嘛不用?
      肖潇的气焰在看到章辰的时候,瞬间就灭了。自从人家对她示爱以后,她就一直躲着他来着。章辰和余震东一样,也是航天中心的机械设计师,不同的是他没在部队里呆过,所以文文弱弱的。他家在外地,元旦了没地儿去,跟着余震东去齐家蹭饭。
      沈霜霜本来打算坐后座,可是一看后座上坐着的章辰,她有点犹豫。这个章辰自从上次一起吃饭,每次见到她都僵硬得像一座雕像,客气疏远得不像话。她想人家分明是为了向肖潇表明心迹,特意跟自己划清界限呢。想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坐到副驾驶去了,把后座留给扭捏作态装淑女的肖潇和面色白里透红的章公子。
      余震东看着她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朝她勾嘴角:“就知道霜霜想要坐在我身边。”
      沈霜霜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慢慢习惯余震东的表达方式,开始不再带着偏见去判断他的言行,以前那种条件反射一样的反感随着和他接触的增多渐渐消失不见。她瞟一眼后视镜里后座上神情僵硬的两个人,也弯嘴角:“这叫有眼色,余总师不妨学着点儿。”
      余震东听见她轻快爽朗的声音,扭头看她一眼,眼睛眯起,唇边挂着愉悦笑意。
      肖潇的扭捏矜持只维持了不到十分钟,在看到路边一只穿着红色唐装小棉袄一脸严肃正在大便的巴哥犬时正式破功,拍着章辰的肩膀笑得前仰后合。随后车里的气氛就欢快了起来,从哈士奇和萨摩耶谁更二,到载人飞船和火箭哪个更余害,再到嫦娥奔月到底是后羿冷落了娇妻,还是嫦娥强求了男人。肖潇阐述得振振有词,口沫横飞,章辰努力插句话,沈霜霜不时吐句槽,余震东从后视镜里的一个微笑,都可以鼓励她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沈霜霜托着腮回头看一眼,肖潇正说到高兴处,手舞足蹈,嘻嘻哈哈,眼睛眯成一条线,张大的嘴巴里看得见后槽牙。章辰静静看着她,脸上的微笑带着温柔的包容和爱慕。
      这傻妞儿真有狗屎运。沈霜霜转回身,惆怅又幸福地叹口气,微笑。余震东看她一眼:“羡慕么?”
      沈霜霜漫不经心点点头,手还支在下巴上,在肖潇高分贝的背景音里轻轻说:“我也希望能被人认认真真地喜欢,只因为我是我,而不是因为我的什么好性格,好相貌,好身材……”
      余震东一声轻笑,沈霜霜白他一眼:“好吧去掉好身材!”然后转回去垂着眼帘接着自言自语,“我希望有个人,了解却不介意我冷淡,矫情,洁癖,强迫症……”
      “不介意你懒惰,虚荣,有求于人才说好话,不喜欢小孩子还装出温柔亲切的样子,不喜欢芭蕾还是每天逼着自己练习,为了节食什么都不敢吃,为了不用和人聊天整天戴着无声的耳机……”正巧到了收费站,余震东停下车,在突然安静下来的车厢里转头看着呆掉的沈霜霜微笑,“不介意你总是自以为是,不介意你总是试图置身事外来避免尴尬和伤害,不介意你从来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肖潇目瞪口呆,章辰面带了然微笑,沈霜霜面无表情,定定盯着余震东,然后突然大声道:“不许说这个人就是你!”
      肖潇翻个白眼长叹一声,章辰被口水呛到一个劲儿地咳嗽,余震东看着沈霜霜良久,饶有深意地笑一笑,回头目视前方发动车子。
      也不介意无论如何表达,你都不肯相信我爱你。
      沈霜霜也坐正身体,目不斜视,俏脸紧绷,心跳得好害怕全世界都听见。他怎么会知道的?前面那些事情可能是潇潇告诉他的,后面那些连她自己都不确定的属性,他是怎么知道的?!
      剩下的路程在一种诡异的气氛里艰难完成。肖潇家早就从老家属楼搬到新区的高层,虽然还在附近,小区的崭新景象,完善的设沈,完全不能和原来的家属大院儿同日而语。
      吉普车在楼前停下,肖潇从车里钻出来,伸手来拉章辰:“章公子,等上菜哪?别愣着了,下车吧!快!”
      章辰被她抓着手,脸又红了,顺从地被从车里拉出来。肖潇嘭地把门关上,挥挥手:“小叔叔把小狮子送回家!送到家门口!”
      章辰犹豫着上前一步:“后备箱里的东西……”好几箱特产,他特意淘换来孝敬齐家伯父伯母的。
      肖潇拽着他往单元门里走:“你这小身板儿就别逞能了,待会儿让我小叔叔拿……”
      余震东开车接着往文工团老家属大院的方向行驶,沈霜霜托腮看他一眼,坏心地轻笑:“失落么?比起小叔叔,从小看到大的侄女更心疼小情郎啊。”
      余震东也勾嘴角:“谁的情郎谁心疼,待会儿我得拿那么多东西,霜霜是不是也有点儿心疼我?”
      “切。”沈霜霜撇撇嘴,才不会承认自己有点“好奇”他一个人如何把四五箱东西拿上楼去。
      楼前的小路吉普车进不去,两个人下了车,沈霜霜拎着自己的大包:“到这里就行啦,我没什么东西要拿,不用送。你快回去吧,我回家了。”
      余震东把后备箱里的两大盒特供海参拎出来,跟着她往单元门走:“我有东西要拿,要不你送送我。”
      沈霜霜吓一跳,站住脚:“你干嘛?那不是章辰拿来给肖潇家长的?”
      “我就是她家长。章辰讨好我就够了。”余震东一脸的理所应当。
      “你这脸皮也太厚了!”沈霜霜都无语了,然后才发现了应该关注的问题,大惊,“你你你,你要拿到我家去?”
      余震东低头看着她笑:“没错,我也要讨好你家长。”
      沈霜霜脸瞬间红了,随便带个人见家长这种事她绝对招架不来:“不行!你拿回去!”她使劲儿推他宽宽的背,“我爸妈不要别人的东西!你也不许去我家见他们!”
      余震东任她推,纹丝不动,甚至站得她更近了些,眯着眼不怀好意地轻笑:“是我大哥大嫂让拿给你爸妈的,说算是谢谢你这阵子一直照顾馨宁。霜霜……你这么紧张……在想什么?”
      ……脑补害死人啊!沈霜霜脸上发烧得余害,惊讶地发现自己心里竟有一点儿不易察觉的失望。她恼羞成怒,使劲儿推开余震东:“我不管!反正你别跟着我回家!”
      说完转身往单元门的方向走,刚走了两步,一抬头,她脸色有点发白,然后迅速回身,将气定神闲跟在她身后的余震东一把推到两栋楼中间凹进去的狭窄角落里,自己也面对着他挤进去藏好。然后小心翼翼探出头看看,一男两女从单元门里走出来,正是□□琳,沈存愚,和沈存愚的现任红颜知己——一位年轻的风韵少妇。
      沈霜霜一点儿都不想见到父亲和他的姘头,更何况现在余震东在自己身边。她觉得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这样一个风流得离谱的荒唐男人,简直会毁了自己赖以生存的骄傲。
      “唔,霜霜今天……好热情。”
      嘘!节骨眼儿上废什么话!沈霜霜回过头,恶狠狠捂住自己头顶那张轻笑的嘴,这才回过神来,脸红爆了。
      那角落原本就窄,又塞了好几辆报废的自行车,两个人面对面挤进去,身体的大部分部位都紧密贴合。虽然是寒冬腊月,两个人穿的都不多,沈霜霜一件黑色休闲羊毛大衣,里面只有一件薄毛衫,从开着暖风的车里出来,大衣没有系扣子。余震东穿得更少,薄款军用风衣里面只有一件棉T恤,沈霜霜甚至能够感觉到他胸膛上硬硬的肌肉。
      名副其实的投怀送抱啊!沈霜霜努力保持镇定表情,心跳如雷,其实很想晕死过去算了。偏余震东还在轻笑,嘴唇在她手心轻轻地吻了一下。沈霜霜赶紧松手,抬头瞪他一眼,却愣在那里。
      余震东的眼睛,黑亮璀璨,带着满溢的笑意和柔情。长睫下的炙热眼神,像燃烧的火苗,要点燃谁的情感,又像幽深的漩涡,要吸走谁的魂魄。沈霜霜怔怔地看着他,原来他不傲慢地眯眼看人,不戏谑地冲着她笑的时候,一双眼睛竟然这样迷人……
      “啊……”沈霜霜被小腹上越来越明显的硬物抵硌的感觉惊醒,略一愣怔马上反应过来,上身使劲儿向后方自行车上方仅存的空间仰去,双手撑在余震东胸前,涨红着脸瞪着他无声地骂:“你这个流氓!”
      余震东抬起手臂圈住她使劲儿一收,把她紧紧压在自己怀里,在她耳边低哑地轻笑,呼出的气息热得烫人:“对不起……情不自禁……霜霜你别动……乖啊……”
      沈霜霜本能地直觉这个时候最好别动,咬着唇全身僵硬地绷紧,只盼父亲赶紧带着他的女人离开。
      偏偏那三个人在楼下拉拉扯扯麻烦个不停。□□琳的声音热情洋溢:“来,小肖,拿着拿着,我听老沈说了你就爱吃这酸菜馅儿的饺子。这是我自己渍的酸菜,干净,没有防腐剂!你要是吃着好,再过来拿!”
      小肖的声音明显地透着客气冷淡:“不用了王姐,我们很少在家里吃,再说我也不会煮饺子,不拿了。”
      “哎?那可不行啊,可不能老去外面吃!老沈他有糖尿病,老在外面吃高油高盐的不好!你要是不会做饭,有空来我教你!对了饺子我正好还有刚煮好了的,要不给你拿着……”
      “不用了!”小肖的语气好像有点忍无可忍的不耐烦,“王姐,我虽然不怎么会照顾人,也不至于让沈老师吃出病来。我们下午还有事,先走了。”
      “啊,你看,我不是这个意思……”
      “给你你就拿着吧。别墨迹了。”一直没说话的沈存愚终于淡淡开了口,却是对小肖说话。
      听到父亲事不关己冷冷的声音,沈霜霜已经慢慢变得僵硬的身体轻轻的抖了抖。余震东拥她更紧,在她发上轻轻地安抚地吻。可惜沈霜霜满心都是愤懑和悲凉,还有一种难言的耻辱,完全感觉不到身边这个男人的怜惜。
      塑料袋哗啦一响,高跟鞋独自蹬蹬蹬地向这个方向走过来。沈存愚的声音还是淡淡地:“霜霜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快了吧,也就这个时候,怎么还不到呢……”□□琳的声音有点低落。
      “我待会儿还有事儿,不等了。回来了让她给我打个电话。”
      “啊,好。要是有空……你……明天回来,她肯定在家了。明天……我做红烧肉……”
      “再看吧。”
      高跟鞋先走到了余震东和沈霜霜藏身的角落边的小路上,目不斜视地一扬手,一大袋速冻饺子飞过来。扔的人看都不往这边看一眼就走过,身后的沈存愚也看都不看就追了上去,走得太快左腿还有点跛。余震东侧身护住沈霜霜,腾出一只手稳稳将像是装满一袋冰冷石块的袋子抓住。
      “真讨厌!每次和你来都被她恶心一次!明明都离婚了还死皮赖脸地追着你犯贱!这老太婆没有自尊么?”年轻女人的声音,尖利刻薄,肆无忌惮。
      “哎呀你看你,算了。不是为了来看一眼我女儿么,再怎么说我也就这一个种。要不……你再给我生一个?”男人的声音,调笑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沧桑和力不从心的讨好。
      “去你的!我才不要呢……”
      声音远了,听不到了。沈霜霜却低着头,很久都没动。余震东从怀里扳起她的脸,巴掌大的明净俏脸上满是斑驳泪痕,一双美目明亮得灼人,可惜那眼神里面燃烧的都是怒火和悲伤。
      余震东眸光中一片心疼,漆黑瞳仁都缩了缩,抬手小心揩去她脸上的泪痕,语气里有着百年不遇的温柔:“霜霜……”

      沈霜霜大力挣开他,劈手夺过他手里装饺子的袋子,一转身冲了出去。□□琳正转过身,瑟缩着往单元门里走,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她回过头,看到女儿的惊喜还没来得及浮上脸孔,一袋饺子就被摔在自己脚下。
      “那男人有什么放不下的?!你居然爱屋及乌到连他的新欢都一起拼命讨好?你知不知道你辛辛苦苦包的饺子被人家一转身就扔掉?妈你知不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沈霜霜纤瘦的身子不停地发抖,声音也跟着颤,语无伦次,声音都哑了。
      □□琳愣了愣,看了眼她身后的余震东,勉强笑笑:“这孩子,在楼底下瞎嚷嚷什么……震东也回来看你哥嫂啊?来到家里坐会儿……”她上前拉住女儿的手,“手冻得这么凉……别说啦,让左邻右舍的听见……”
      沈霜霜甩开她,接着喊:“他带着女人来来去去,左邻右舍谁看不到?!妈你到底在想什么?别人的看法重要还是自己的生活重要?你留恋他什么?钱吗?他都多久不给家里钱了?你还指望他?我现在养得起你!用不着他!”此时的沈霜霜真的有点儿像只小狮子,梗着纤细的脖子,长发被风吹起,眼睛水亮通红。
      本来站在一边的余震东走上两步,低低叫她试图阻止她激动的情绪:“霜霜。”
      □□琳流泪了,又上前拉她的手:“萌萌,妈都习惯了……他怎么对我我都不在乎。只要他偶尔还回来,只要这个家里还有个男人,你还有个爸,妈受点儿委屈不算什么……你要是不喜欢,妈以后不给他们包饺子了……”
      沈霜霜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回答,多年过去,她的母亲还是一样软弱而天真。她眼泪迸流,语气平静了,一句句却往最爱的人心窝子里戳:“妈,你这样一厢情愿的爱是不道德的。你这样不明事理油盐不进的性格,怪不得我爸受不了你。你能不能停止自作多情?你有没有自尊?你别让我觉得丢人行不行?我求求你了!”
      “霜霜!”
      余震东叫她的声音带了几分严余。不让她再说下去,不然事后后悔的还是她自己。
      沈霜霜住了嘴,咬了咬嘴唇,一甩手抹一把眼泪转身就跑了。
      “萌萌……”□□琳已经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余震东温声道:“外面冷,您先回去吧。我去找她。”说完转身去追。
      □□琳叫住他:“震东,你别说她啊……我家萌萌是好孩子,懂事儿……”
      可怜天下母亲心啊。余震东回头笑一笑:“好,放心吧。”
      沈霜霜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儿去。那个刻薄的年轻女人侮辱自己的母亲,父亲居然毫无反应甚至帮腔,那一刻她觉得受到侮辱的就是自己。看着母亲糊里糊涂的软弱样子,她就像溺水一样喘不过气。可是说了那些伤人话后,看着母亲流泪的样子,她心里又疼得像刀在剜。那个世界上唯一能够无条件接受她的地方,现在也不想回去了。她特别想找个沙袋打一顿,找个空旷的地方喊一喊,才能把心里堵着的那些难过和愤怒发泄出来。
      吉普车很快追上她,余震东在她身边把车停下,语气平静不容置疑:“上车。”
      沈霜霜站住,看他一眼,这次倒没拒绝,拉开车后门上了车,她实在是冻得受不了了。
      余震东什么也没说。降下驾驶座一边的车窗,在清冷寒风里载着她在郊区的公路上一路飞驰,一直开到一片开阔的雪地中间。白茫茫的一片空地,视野里除了远方零星的树木,和蓝得不真实的天空,白得耀眼的雪地,什么都没有。
      余震东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拉开车门下车抽了根烟。沈霜霜看着车窗外空白的视野,心里慢慢平静。她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双眼,眼泪静静流出眼角。
      后车门拉开,余震东坐上来,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拿在外面冻得冰冰的手贴一贴她热烫的脸,语气亲昵无奈:“这脾气啊……炸了毛儿像个小火药桶。那是你妈,你也喷?喷完了还不是自己心疼?”
      沈霜霜没力气矫情了,转头躲开他的手,静静窝在他怀里,静静流泪:“我从高中起就到处做礼仪,拉拉队,毕业了做两份工,除了必要的花费,所有的钱都省下来,就是为了有天可以攒够足够的底气,把我妈接到我身边,让她再也不用攀附着我爸生活,让她找回自己的尊严。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她离不开我爸,不是因为钱,房子,她就是一厢情愿地爱他,多少次被辜负羞辱,也不死心。我觉得别人都在看她的笑话,我真的受不了,又心疼她又觉得丢脸。”
      余震东抱着她,眼噙笑意弯了弯嘴角,头一次这么乖,这么诚实地说心里话,不过该教育还是得教育:“你妈是成年人,她有权力决定自己爱或不爱一个人。何况很多事,并不一定像你想的那样……退一步说,不求回报坚持爱一个人,哪儿不道德?哪儿丢人了?是真诚地对待别人丢人,还是把别人的感情当成垃圾一样随意丢弃丢人?”
      是啊,那对男女,粗浅鄙薄,自私猥琐,有什么资格侮辱别人。自己怎么能被那种人的一句醋意大发的胡言乱语乱了心神,跑去冲自己善良宽容的母亲发脾气?
      “你这样粗暴地对待你妈,是不是多少也受了你爸的影响?你有没有好好回应过你妈的爱?你有没有尝试着去理解她,至少包容她,体谅她?如果爱是一种能力,你具备么?”
      沈霜霜心头巨颤,她已经半年没有回家。虽然经常打钱给母亲,可不用问也知道母亲一定没有花,都给她攒着。母亲不需要钱,她需要女儿偶尔打个电话,或者回来看看她,她需要时刻感受到女儿的关怀和爱意。
      沈霜霜被他句句说到痛处,后悔又愧疚,眼泪落得更急,心头的愤怒和憋闷却烟消云散。她攥起拳头捶两下自己依靠着的那个胸膛:“我知道了……你别说了!好吵……”
      余震东眯眼微笑,不说话了,一边轻轻给怀里的狮子狗儿顺毛儿,一边趁着她无暇分神,享受片刻难得的温香满怀。
      可惜沈霜霜很快就平静下来,推开他起身坐直,翻个白眼:“别摸索了,我又不是狗!”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多么娇嗔,像极了撒娇。
      “这里真安静,连个人影都没有。”倒是个适合散心的好地方呢。她看一看窗外,叹口气,“送我回家吧。”
      没人应。她诧异地回头看一眼。余震东眯着眼睛勾着嘴角看着她:“是啊……这里真安静,一个人影都没有……”他的脸朝她危险地逼近,“真是个好地方,你说是不是……霜霜……”
      沈霜霜瞪大了眼望着眼前这双紧盯着自己,明亮得让人不敢正视的慑人黑眸,他的脸朝她微微倾下来,眼神专注地落在她嘴唇的位置,表情竟流露着真实的渴求和欲望。
      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有点陌生,有点危险,下意识咬了咬嘴唇,身体努力向后躲,移开目光勉强笑笑:“很晚了……肖潇她们一定等你等急了……我妈知道你来找我吧……你……你爱吃红烧肉么……”小狮子背上的毛儿又警惕地竖起,东拉西扯,语无伦次,脸上流露不安的神色。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躲过这一遭,以后再也不单独和他相处了。
      余震东一瞬不瞬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俏脸上的神色变幻,无从掩饰的紧张防备尽收眼底。他眼里的光芒逐渐隐去,微微勾了勾唇角,转身拉开门出去,然后坐上驾驶座,戴上墨镜,发动车子。
      沈霜霜松了口气,坐在后座上好长时间都不敢抬头。两人一路沉默,直到快到家里的时候,她才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镜子里只有那个男人线条冷余的下巴,薄唇唇边没有一丝温度。
      一直到沈霜霜拉开车门下了车,余震东都没有说话。沈霜霜犹豫了一下,敲敲驾驶室一边的车窗:“我妈不是说……请你上去坐坐?你来吗?”
      余震东转过头,面向沈霜霜,沉默不语,墨镜掩着眼神,良久后轻挑一侧嘴角,转回头去发动车子开走。
      沈霜霜傻在当场,直到冻得打了个喷嚏,才一跺脚咚咚咚跑进楼里。臭屁什么你!姑奶奶请你你还不来!不识抬举!做了红烧肉也不给你吃!
      沈霜霜一路跑上楼,却在家门口停下脚步。妈妈她现在……会在哭吗?如何对最亲近的人说一句对不起。如何告诉她,不论你多笨多傻多软弱,我都爱你。
      还在犹豫,门被拉开,□□琳红着眼睛看着她温暖慈爱地笑:“听见脚步声就知道是我闺女。傻站在门口干嘛?”她把女儿拉进去,“冻坏了吧?妈炖了乌鸡汤,我给你盛去……”
      沈霜霜拉住她,母亲已经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看上去那么瘦弱单薄,脸上的皱纹虽浅,却已经无法抚平。沈霜霜眼泪瞬间又落下,圈住母亲肩膀,脸埋在她肩头,鼻音浓浓:“妈……我的话……你别伤心……对不起……”
      □□琳拍女儿的肩膀,揽她坐在沙发上,微笑:“傻丫头,伤什么心……母女俩不隔心。妈知道你是心疼我,除了你谁还替我难受。你说的对,是我没骨气。妈这辈子……就这样了……”
      沈霜霜抬起头,含着泪不赞同地看着母亲摇头。□□琳拉着女儿的手轻轻摩挲:“妈是个笨女人,没情趣,没思想,老公也守不住,年轻时还会跳个芭蕾,还没坚持住。”她望着女儿,目光里有着自豪和安慰,“好在我女儿不像我,聪明傲气,讨人喜欢。萌萌,你其实像你爸爸多些,是个能让别人伤心的无情人儿。”
      妈妈居然把骄傲无情当褒义词来夸自己,沈霜霜不依地晃一晃她的手,带着泪笑:“我才不是呢……”
      母女俩破涕为笑,□□琳又想起件事:“你和震东……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好像相处得挺好的?”
      她语气里的期待太明显,沈霜霜想起余震东刚刚冷淡的态度,心里有点堵,抽一张面纸擦擦鼻子:“谁和他走得近了。人家比我还骄傲呢。不过是看在潇潇的份上有点交集罢了。”
      □□琳细细看着女儿,轻轻叹口气,话说得隐隐藏藏:“我还以为……你要是能和他……就好了,妈也就能放心了……”
      沈霜霜没太听清母亲的话,她心里有点乱,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娇嗔:“妈你又急着把我嫁出去了。你不想留我在你身边多待几年?”她撅撅嘴,“再说他和我差着辈儿呢,他是肖潇的小叔叔。”
      □□琳看着女儿难得一见的别扭小女儿情态,眼里有了然笑意闪过:“好,妈不说了,我巴不得我闺女一直在我身边腻歪着。”她把沈霜霜搂在怀里,意味深长,“萌萌啊,妈是希望你和你爸一样,铁石心肠,薄情冷意,永远不受伤不难过,让爱你的男人去辛苦吧。可是我又希望你可以了解爱别人的那种心情,懂得回应和付出,毕竟两情相悦才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啊。”
      沈霜霜窝在母亲怀里,心神震动,像是第一次发现母亲有这么深沉的感想。母亲一点都不笨,她只是毫不吝惜自己的爱,她只是把世界想象得和自己一样善良美好。她环住母亲的腰,头一次为有这样的母亲而感到骄傲。
      元旦假期结束,沈霜霜和肖潇坐大巴回京。余震东和章辰其实只有一天假,元旦第二天就返京继续为揽月工程的最后攻关加班加点。
      肖潇在车上呼呼大睡,沈霜霜托着腮看着窗外闪过的那片似曾相识的无垠雪地,心里有些淡淡酸楚,又有些隐隐甜蜜,这么复杂又乐在其中的情感,她平生第一次经历。
      两个人刚回到市区,沈霜霜的手机就响了,她看一眼,接起:“沈先生?新年快乐。”
      “嗨,霜霜小姐!恭贺新禧!”沈槐的声音永远带着远离世事的轻松安逸,“在哪里?”
      “我刚刚从父母家里回来,马上到家。”
      “我在你楼下等你。”说完不等沈霜霜回答就收线。
      “是那个身坏绅士吗?”肖潇坏笑着眨眨眼,“好不容易遇到个美男,完美符合你的三原则,还不赶紧收了封后,小狮子你在犹豫什么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肖潇对沈霜霜就是一副“你的心事我全都知道哦哈哈哈”的模样,沈霜霜也不确定到底是她察觉了什么,还是自己心虚。她翻个白眼:“潇潇你知道的太多了,小心我杀你灭口。”
      的士在楼下停住,肖潇朝骚包轿跑旁边拿着一束火红玫瑰的沈槐笑嘻嘻点点头,拿起两个妈妈给带的一大包吃的上楼,走前还凑在沈霜霜耳边咬一句耳朵:“心动不心动你总分辨得出来吧?在爱情面前,什么原则标准,都是狗屁!”说完得意洋洋跑上楼。
      沈霜霜面无表情看着丰神俊朗风度翩翩的沈槐,体会了一下此刻自己的心跳频率——平稳得如同时钟的秒针。她心里叹一口气,怎么会这样。沈霜霜,你难道这辈子真的不能如愿以偿爱上合适的人,这是造了什么孽呦。
      沈槐把花束塞到沈霜霜手里,拉开车门:“花不能白收,霜霜小姐要陪我一天。”
      沈霜霜捧着花翻个白眼:“我每小时课时费都比你这束花贵。”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坐上了车,她有些事情要确认。
      沈槐笑得理所当然:“这花里有我浓情蜜意,怎么能用世俗铜臭来丈量。除非,你也能用情意来原数奉还。”
      “得,得,我陪你,只要你别说成语。你想让我陪你干嘛?”
      “不知道。兜风?闲逛?发呆?总之你要陪着我。”
      沈霜霜无奈地叹气,三十二岁的男人啊,撒娇卖萌比她娴熟。她总有种错觉,这是个混血儿闺蜜吧?她看看身边男人的长手长脚,略一思索:“你会打篮球吗?”

      还在假期中,机械所的篮球馆里空旷无人,只有篮球打在地板上寂寞的砰砰声。沈霜霜托着腮,面无表情看着篮筐下一次次跳起的男人。沈槐身上脚上是刚刚新买的专业篮球行头,投篮上篮动作也称得上标准,可是,篮球和球筐就像两个相同的磁极,相互排斥,永远错过。
      沈槐一点都不尴尬,高高兴兴地投了十个球,一个都没进。他走回到沈霜霜身边,洒脱地挨着她坐下,长腿惬意地伸展:“你看,我说了我不会,你还不信。”
      “我错了,我忘了你还没学会自谦……高个子一般不是都会打篮球?”沈霜霜有点出神,“而且你的动作很标准啊。”很像一个人。
      “我有洁癖,打篮球会打得一身臭汗,我不喜欢。”沈槐自然地耸耸肩,“这上篮动作还是小时候一个哥们儿教我的,他教我很多,我就记住了这个。”
      一个大男人居然不喜欢运动,沈霜霜忍不住又翻个白眼:“银样镴枪头。”她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对擅长运动的男人有了好感。
      沈槐没听懂:“什么枪头?”这个词实在过于挑战他的中文库存了。
      沈霜霜无奈地微笑,心中释然。她得到自己的答案,转头看着沈槐轮廓深邃英俊逼人的脸,语气轻松戏谑:“到底是混血儿啊,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沈槐转头凝视她,片刻也笑了:“你还不是一样,美则美矣,毫无女人味儿。”
      两个人相对大笑。有些事情不用说得太清楚,沈槐已经明白沈霜霜的意思,不是两个合适的人,就一定能够碰撞出火花。
      沈霜霜颇有些怅然地微笑:“和你在一起,真的很轻松,好像什么顾忌都不必有。”如果在那个人身边,也能有这种自如放松的感觉就好了。
      沈槐刚要说话,抬眼看见门口走进来的人,狡黠一笑之后突然改了口:“那不如就和我在一起吧,一直轻松下去。”他抬手圈住沈霜霜肩膀,态度亲昵地直视她的眼睛,“人生苦短,能轻松一点不是最好?”
      沈霜霜正发愣,突然这样亲密是唱的哪一出?一个篮球突然朝沈槐砸过来,如果不是他抬手挡得快,就砸在他脸上。男人淡漠的声音透着冷意:“哪儿来的假洋鬼子,把手拿下去。”
      沈霜霜被那猛然砸来的球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篮球馆门口一个高大身影,余震东单手插在裤袋里,站在那儿,黑眸微眯,面无表情,气势桀骜得余害。
      沈霜霜的心剧烈地跳,竟分辨不出是因为怕这两个男人起冲突,还是因为终于看到了这两天一直盘桓在心里的那个人。身边这个到底是自己带来一起玩儿的“闺蜜”,不能看着他被人欺负,她下意识出声制止:“余震东你干嘛……”
      “臭小子这么傲慢无礼。”沈槐冷哼一声,慢条斯理站起身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朝余震东走过去。
      沈霜霜紧张地站起来,他们这么大的人了,不至于为了争女孩子欢心打起来吧?这两个人身高差不多,但是一看气势就知道闺蜜打不过军痞,除非自己帮忙。可是,自己不想帮忙怎么办……
      “还是这副臭德行。”沈槐站在余震东面前,突然笑了,张开手臂,“好几年没见了,来投怀送抱一个。”
      “闭嘴,不许说成语。离我远点。”余震东皱着眉推开他,却也勾唇笑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找我?”
      沈霜霜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这世界真小啊。这俩人竟然早就有一腿。自己……又自作多情了。
      沈槐不正经地和余震东勾肩搭背,朝沈霜霜的方向眨眨眼,压低声音用英文:“听说你忙得连泡妞都力不从心,我懒得等你召见,索性想点办法让你主动来见我。不过……因为你刚刚的无礼表现,我决定给你增加点难度。”
      “随便你。”余震东瞥他一眼,勾勾嘴角,也用英文,语气带着点无奈的坚定,“不过九九八十一难再多一难而已。”
      沈槐看一眼难掩好奇向他们走过来的沈霜霜,把手臂放下来,笑得半真半假:“余九,我不是在开玩笑。霜霜美人刚好是我喜欢的那一型。在猎获姑娘芳心这方面,你可从来不是我的对手。哦,不对,在这方面,你的战斗值为零。”
      说完愉悦地看着余震东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沈槐转身走到沈霜霜身边,一揽她肩膀,洋洋得意道:“来,余九,认识一下,这是我女朋友,霜霜小姐。”
      沈霜霜一愣,随即狠狠把肩膀上的手臂甩掉:“谁是你女朋友!”果然余震东身边就没一个正常人!她慌乱地看一眼余震东,又慌乱地低头。自己也不知道心里突然涌起的那股怕被人误会的焦躁到底从何而来。
      余震东本来微眯的黑眸被她美目流转的一瞥瞬间点亮,脸上浮上愉悦笑意,勾唇缓缓朝沈霜霜走过来,在她身前紧贴着停下,抬手宠溺地揉一揉她头发,搂着她的纤腰转身面对沈槐,笑得恣意:“不好意思了槐哥,要换你来认识一下,这是我……二十年前就私定终身的,小媳妇儿。”
      沈霜霜不是第一次靠这个男人的身体这么近,却是第一次明确感觉到自己猛烈的心跳,甚至急促到失控。心跳过猛的后果就是她除了那声魔音穿脑的“小媳妇儿”,什么都没听清。
      她面红耳赤挣开他,啐一口:“呸!”转身就往篮球馆门外走,可是心里缓缓漫上来的汹涌甜意竟似不受控制地要从嘴角满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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