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风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商场。
　　这儿的商场五楼是一个集中的美食区，东侧都是一些排对排的档口，主要经营的是一些快餐，以一家旋转小火锅为中轴线将用餐区分成两边；而西侧则是一个个正规的门店，粗略地看一下有日料、西餐、火锅…还有一家特接地气的春饼店。
　　司竹跟在凌项风身后，脚步发飘～心中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咱们两个是不是进展得太快了点？或许…吃完饭是不是还可以看个电影啥的？
　　“这家吧。”走在前面的凌项风突然止住了脚步，毫无防备的司竹就这样以180度无死角贴合的姿势糊在了他的后背上，鼻尖的痛感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她揉揉发酸的鼻子，向旁边歪头看了一下凌项风选的这家店。
　　“你常来这家？”司竹看着牌匾上的四个字一阵疑惑，“我怎么感觉这是个茶馆呢？”
　　——时光漫旅。
　　凌项风驾轻就熟地走向靠窗边的一个沙发椅，安置好滑板，将一个独角兽的抱枕立在腰背后，以一个很放松的姿势窝在沙发里。司竹四下看了看，发现这家店的确布置得很有格调，既有一种西部牛仔中途歇脚烈酒一壶畅谈浅酌的沧桑感；又有一种晚来风起斜倚窗边听风赏雨的闲适感；两种感觉融合得恰到好处。墙上挂着很多油画，不是大家创作，看起来像是店主自己的喜好，司竹平时很喜欢研究一些装饰美学上的东西，看到这些总会多留意一下。
　　靠近吧台旁边放着一个书架，上面满满的都是各种各样的书籍，还有类别标签，50多张黑胶唱片整整齐齐码在其中一格里，与对面盆栽旁的老式留声机咫尺相望。别说还真有一种时光匆匆，寻一隅而憩的安逸。
　　“哇塞，这难道是你的秘密基地？品味不错嘛～”司竹在凌项风对面落了座，凌项风将菜单推到了她的面前。
　　“不算，好吃而已。”凌项风又重新窝回了沙发，语气中有点疲倦，“想吃什么就点吧。”
　　司竹翻开菜单，一边浏览一边打趣地问道：“怎么，凌教练这是要请我吃饭吗？”
　　凌项风眯了下眼，突然双臂舒展伸了个懒腰，像是某种释放压力的猫科动物，伸罢，将双手垫在后脑勺，才道：“看你刚买完滑板，这个月的生活费所剩无几了吧？怕你想不开去碰瓷。”
　　？？？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能把本来温情的话说得让人听起来想再撅他一次板呢？
　　“哼～哼哼，我可真是谢谢你啊～”司竹皮笑肉不笑，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结果对面这货毫无发觉回道：“客气。”
　　最后司竹还是把点菜权交还给了凌项风，毕竟还是他比较了解这家店的口味。
　　“那就两份番茄牛肉意面吧，一份沙拉，一份小食组多加番茄酱，”凌项风顿了顿，“再加两杯气泡水。”他行云流水地点完了餐，流畅得就好像他早就想好了点什么似的。接下来，两个人就陷入了等餐空档的谜之尴尬中…
　　“咳…咳～凌教练，你今天很帅，跳台阶的时候。”司竹大概是想起狮子座男生喜欢被夸这一点，终于在气氛完全冷下去之前挑起了一个话题。
　　凌项风闻言轻皱了下眉，好像觉得有点好笑：“我帅得这么有穿透力啊？我跳下来的时候你都没睁眼…”
　　“！！”司竹面露尴尬：“哈～哈哈，那个…不是，你都生死关头了你还能注意到我呢？明明是你自己不专心，十五级多危险啊，你的关注点还能不能再跑偏一点？！”
　　“跟你说了我心里有数。”
　　司竹心说你心里有个屁的数，也不知道是谁第一次板下来了，人没下来～这不是马后炮是什么？
　　“不过，我放弃第一次机会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输定了？”凌项风状似轻松地问道，“你当时害怕了？”
　　司竹没有直接回答，时间退回到十几分钟前，她站在台阶下与他的目光短暂交合，她当时在想什么？好像是——求求你，别受伤。
　　司竹轻叹了一口气，目光闪烁着，也没有细细思考这句话说出来会不会引起他的误会，当下只认真地回答道：“我不是怕你输，我是怕你受伤。”
　　凌项风没有说话。
　　这句话有点熟悉，好像之前某个人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不是这样的关切，而是带着控诉和质问，如同隔着深水一般朦胧不清，是那个熟悉的男声，在他耳边萦绕回荡，语气森然：“我不是怕你输，我是怕你不敢赢！”
　　半晌，他才重新回过神来，悠悠道：“玩滑板，哪有不受伤的。”几个字轻飘飘地说出来，把伤痛都埋在了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只留自己缩在角落里偷偷舔舐伤痕。
　　“你也受过伤吗？严重吗？”司竹连忙问。
　　凌项风拿起免费提供的热水轻抿一口，放下杯子才说：“怎么算严重？我现在在你面前，四肢健在，神志清楚…”
　　……司竹简直感觉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心下发誓——我再问这种脑残问题我就活该被凌项风噎死！
　　时光漫旅虽然装潢复古，但是上餐速度一点也不复古，说话间两份意面已经端上来了，司竹看着盘子里裹着番茄酱汁打着圈的面条，除了饥饿之外好像还有一丝的…窃喜？这还是第一次和凌项风一起单独吃饭～虽然算不上约会，但是确确实实只有他们两个人哎～
　　凌项风用叉子卷了一圈面塞进嘴巴里，脸侧的奶膘随着他咀嚼的动作一鼓一鼓的，给这个平时看起来生人勿进的人蒙上了一层可爱的滤镜。凌项风咽下了嘴里那口面，抬起眼的时候正对上司竹看小动物进食一样的目光。
　　“……”凌项风被盯的有点不好意思，“咳…你…好看吗？”
　　短暂的温情被打破，司竹顿时尴尬的将视线转向四周，佯装观察环境，最后低头盯着眼前的意面，用叉子挑了几下。凌项风看着她欲盖弥彰的动作，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吸面。
　　司竹心中的两只小鬼已经吵了起来，其中一个戴着恶魔犄角的兴高采烈地嚷嚷着：“跟他说话啊！想知道什么就问，你不是想了解他吗！总不能一顿饭吃下来毫无进展吧！”另一个白色翅膀的拿着权杖敲着小恶魔的头：“进什么展！刚才盯着人家看被发现还不够尴尬吗？被人家看出了端倪，怕是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吧！”小恶魔揉着脑袋，不服气地说：“你不问怎么知道人家在想什么啊？他那打死不出一个屁的性格，你不问你就永远都不知道！…”
　　“你怎么不吃啊？”凌项风的声音驱赶走了两只小鬼的争吵，司竹心虚地低头挑着自己那份面，她的确有很多问题想问凌项风，刚才跳台阶的时候也有某个时刻觉得凌项风不是想象中那么单纯的小白，可是现在的情形，疑问过于庞杂，她反倒不知道从何问起了，又担心会问到某个禁区，这个人撂挑子走人可怎么办…
　　沉吟了片刻，心中的小恶魔占了上风，司竹终于鼓气勇气问了一个问题：“那个辫儿爷…为什么总针对你啊？”
　　“辫儿爷？”凌项风喝了一口气泡水，“你功课做的挺足啊，连他这不入流的诨名都知道？”
　　司竹打了两下哈哈：“啊哈～也没有…我就是听OMT里的一个朋友说的～”
　　说到这儿司竹才突然想起来，方才光顾着跟凌项风走了，没注意常予安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她是回了OMT还是去超市上货了，她对这个人还是了解甚少，甚至连个微信都没加上。
　　凌项风从旁边一个古铜色浮雕盒子里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道：“他那个人一直都那样，会几个招就喜欢到处欺负新手，至于针对我，大概是因为我之前坏了他的事吧。”
　　司竹微微侧首，示意他继续说。
　　“上次的情况类似，一个人不小心撞翻了他的新板还踩了他一脚，他就和那个人打赌拼跟招，呲了个圆斜杆。”凌项风不带任何色彩地叙述着，好像这件事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一样。
　　司竹真是对这个辫儿爷的幼稚程度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芝麻大点的小事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就到处撩骚惹事，可以归结为相当之不成熟的表现。不过，凌项风应该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他居然挺身而出了？司竹想到什么就问什么：“所以…你就截胡了？”
　　凌项风不置可否，一副“你觉得呢”的表情。
　　“没想到你这么仗义啊，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司竹说这话的时候捏着叉子，在空中挥动了两下，仿佛自己就是仗剑天涯的女侠。
　　凌项风耸了耸肩：“过奖了，那人我认识，不帮不合适。”
　　“谁啊？”司竹停住了动作。
　　只见凌项风消灭掉最后一口面条，把叉子放下道：“我队长。”
　　“……”司竹终于理解了上次初航把凌项风推过来教她滑板时说的话了，初航应该也算是师承凌项风，而当时作为一只小白在练习中难免摔跤，不小心招惹了一个刺儿头，是凌项风帮忙解决的，他也有幸观摩了凌项风的隐藏技术，所以上次才说他滑板很厉害。这么把前因后果串了一遍，司竹才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啊…那…后来他怎么不继续练了？”司竹问。
　　“他应该是觉得打篮球更适合他。”凌项风略感无奈道，“有些事，天赋还是很重要的。”
　　不知道初航要是听到凌项风对他的这番评价，会不会当场吐血三升，并且拉着他来个线下真人掰头。司竹思绪飘忽，已经在脑海中幻想着他俩血拼大战三百回合的场景了，一边心里暗笑一边叉了一个鸡块放到嘴里。
　　“一会儿吃完饭，你要回学校吗？”凌项风已经又靠进了沙发里，目光投向窗外，看着楼下花坛边的几只麻雀放野眼。
　　司竹看了看手机，时间还早，这样大好的周末时光早早回学校实在是可惜，刚想说下午想再练一会儿就听凌项风眯着眼睛疑惑地“嗯？”了一声。
　　司竹不明所以，只见凌项风冲楼下花坛长椅的方向努了努下巴：“那个不是…萧染吗？”
　　萧染？司竹一惊，当下第一反应就是萧染怎么来这儿了？他来了初晴会不会也来了？画展那次之后一直没听初晴说过他们两个的情况，是从此陌路还是重修旧好了？
　　司竹赶紧顺着他的目光向下面看去，只见萧染步履匆匆，长款亚麻大衣的衣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他的路径不时便露出端倪——他最后停在了商场旋转门左侧的一个拐角，而那里好像站着一个人，像是已经等候多时了。那处是司竹的视线死角，看不到对方的具体样貌，只能看到一双黑色的运动鞋。
　　萧染长身玉立，看不清表情，不知道在和另一人交谈着什么，片刻后他接过了一个牛皮纸档案袋。
　　“能看见另一个人吗？”司竹问凌项风。
　　凌项风探身的幅度稍大了些，确认过后才答道：“是个男的，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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