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前一天，渣攻失忆了

　　“这样就对了，”回过神来之后，裴奕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您刚刚的眼神非常到位，只是这种感情需要收一收，我认为这是牧翊对霍长昀情感的底色，但大多数时候，牧翊都是克制的。”
　　封屿宸点点头：“我明白了。”
　　两人又将重点的情节大致对了一遍，这一次，封屿宸的感情到位了很多，情绪的表现力和层次感丰盈起来，加上明日现场的发挥，应该会更好。

　　*
　　次日，剧组正式开拍。
　　前一天的练习不仅解决了封屿宸的问题，更是让裴奕有了信心，他发现自己和封屿宸对戏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磕绊，原本在他的想象中，封屿宸是很难搞的，可事实并非如此，失忆后的封屿宸虽然看起来依旧高冷，但柔和有礼了很多，完全进入了一个正常人的范畴。
　　一部剧在拍摄过程中会有很多个取景地，在《江山错》这部剧中，云中影视基地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大量的宫廷戏部分都是在这里拍摄。

　　因为是剧组第一天开拍，有很多时间都耗费在了准备上，白天只拍了两场戏。男主不在，女主前期的戏份又大多与男主有关，于是也只好先歇着。
　　于是第一天的戏份，竟然都与封屿宸有关。
　　第一场是在故事开端，牧翊和一位老臣的对峙。

　　裴奕虽然没戏份，但还是在片场呆着，与封屿宸对戏的是一位老戏骨了，从他的站位和表演中，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而封屿宸的表现，也让他吃惊。
　　如果说拍定妆照时封屿宸的表现是一张纸，那么现在他的表演就是绝对立体而全面的了。
　　老臣在案前情绪激愤，而封屿宸饰演的牧翊则面无表情地逗鸟，宽大繁复的华服从削直的肩膀垂下，他的头发向上梳起收在假发套里，脖颈修长有力，整个人显得矜贵孤冷。
　　有些人身上的冷是刻意的，而他的冷则仿佛天生如此，于是那张刻薄的嘴中吐出拒绝的话语时，就显得更加让人憎恶。
　　老臣提出，今年大旱应开国库救民赈灾，牧翊却对他的提议不屑一顾。
　　他随意地将手里的鸟食丢下，头也不低地瞥了一眼案前的老臣：[灾情朕早已知晓，但国库连年亏空尚需充盈，朕的私库你们更是想都不要想。]
　　[陛下，您抬抬眼，看看那些灾民吧！那是数万万条人命啊！]
　　老臣说完，以头抢地。
　　[数万万条命……]
　　牧翊重复着，用手巾细致地擦着抓过鸟食的手指——他那十根手指，显然比老臣的额头更加贵重。
　　他手上细微的动作让他显得更加漫不经心：[那不过是数万万条蝼蚁的命，与朕何干？]

　　老臣气的几乎昏厥，一时间竟然不顾礼节，以“竖子”之称辱骂牧翊，又哭天抢地，连呼愧对先皇。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想要以死来激起牧翊的良知。
　　然而牧翊没有良知。
　　牧翊也不要他死。
　　牧翊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从高高的案台边下来，走下阶梯，就那么毫不顾忌地蹲在了老臣身边。
　　“窦大人，你口中的先皇若真的那么贤明，也轮不到我这个‘竖子’坐在这位置上，听你聒噪。”
　　这一刻，他终于不再高高在上，他仿佛一下子跌落在地面，却化身为通体污黑的魔鬼。
　　他突然对那位老臣一笑。
　　老臣看着他的笑容，忽的一阵哆嗦。
　　[窦大人，你一世为臣，临到告老还乡时却摊上我这么个皇帝，你说怎么办？]牧翊的表情，像是在逗一只宠物：[您老了，心当放宽一点，若是被朕气死了，他们又要骂朕，真是……烦不胜烦。]
　　他起来，再没看老臣一眼，拂袖往里走去：[别给朕添麻烦！]

　　封屿宸离开镜头之后，饰演窦大人的老演员浑身颤抖，指着他离去的方向，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终于一口气没上来，昏厥过去。

　　“咔！”
　　……

　　这场戏看得裴奕咂舌。
　　看剧本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受到了牧翊之可恨，现在这样的人设安在封屿宸身上，他竟觉得没有丝毫违和感。
　　封屿宸演起人渣来，真是……相得益彰。
　　坏的让人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裴奕正想着，就见封屿宸又回到了镜头之内，走到老演员身边将他扶起，之后才到了导演身边，认真地和导演讨论起这个片段的优劣来。

　　……好吧，他收回刚才的话。
　　他发现，如今，他的确已经无法再用“渣”或“坏”这种单一的维度评价封屿宸了。
　　就算是没有失忆之前的封屿宸，也是一样。

　　那天拍完定妆照，回家之后，他就找到了封屿宸曾经的电影来看。
　　奇妙的是，他发现封屿宸拍摄的第一部电影，导演竟然是“裴奕”的大哥裴笠。
　　裴奕这才想起，原主是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的。大哥裴笠叛逆不羁，不乐意接手家业，从小喜欢电影，后来做了导演，是国内青年新锐导演中最有实力的几人之一。
　　最近几个月，他正带着一组人在南非拍戏，所以裴奕从来就没见过他。
　　就算他在国内，恐怕也不会经常出现在裴奕眼前，毕竟连原著中对于这位大哥都只是提了两句，说他和裴旭是同一个母亲，在讨厌裴奕这一点上如出一辙。

　　不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只看电影的话，裴奕不得不承认，裴笠的确有几把刷子。
　　无论是从情节节奏，场面调度还是作品风格上来说，封屿宸参与拍摄的那部电影，都堪称杰作，难怪一举斩获两个电影节的最佳影片和最佳男主角奖。
　　封屿宸在其中的表演也可圈可点，那是他的荧幕处女作，但他对角色的把握非常到位。他演的是一位缉毒警察，原本前途无量，却因为身为新闻人的发小到边境暗访意外死亡，而决定加入缉毒队伍，查出真相，报仇雪恨。
　　随着真相展开，他却发现，原来他的那位发小早已经染上毒瘾，发现自己无法戒断，又无法面对亲友，决定报复毒枭，才去了边境。
　　主角顺着发小留下的只有他能看懂的线索查下去，终于找到了将毒枭一网打尽的关键，以及一封字字泣血的遗书。
　　最后阅读遗书时达到了全片的情感高潮，封屿宸在那段戏中的情感爆发堪称经典，在之后的好几年里，每当讨论演技的时候，这个片段总是会被拿出来轮来轮去。
　　从信里，人们可以看出，他的那位发小对他是有超出友谊的感情的，但表达的很隐晦，有人从封屿宸的表情中猜测，主角也是爱发小的，只是最后，再多的语言都已无用，只留下无尽的猜想和怅然。

　　有趣的是，在他看完这部电影后查看影评的时候，看到了不少相关的花边新闻。
　　原来封屿宸当初演这部电影，是在毫无经验的情况下直接空降剧组，挤掉了原本已经确定了的男主角。
　　……真是够不要脸的，原来当初强行把裴奕从剧组踢出来这种事儿，他并不是第一次干。
　　不过，巧的是原本的男主在影片即将上映的时候被爆出吸毒，直接进了局子，于是封屿宸当年的举动相当于是救了剧组，不管外人怎么看，裴笠一定是十分感谢封屿宸的。
　　否则原本是一部缉毒电影，主角却被曝吸毒，这部电影基本上就是完了，更不可能与两大重量级电影节再有什么缘分。
　　而这一点莫名的幸运，在当年，也从侧面奠定了封屿宸的传奇地位。

　　*
　　晚上还有夜戏，裴奕一边吃着盒饭一边看着还在进行中的拍摄，这一场戏，仍有封屿宸。
　　裴奕一边吃饭一边习惯性地思索了一下自己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看封屿宸演戏，感叹封屿宸的演技，给封屿宸挑毛病……
　　等等，怎么全是封屿宸？！
　　……所以，说好的要离他远一点，进组第一天，他竟然看了一天封屿宸？！
　　裴奕整个呆住，手里的盒饭都不香了。

　　到了晚上，夜戏第一场，又是封屿宸。
　　不过终于到了他上场的时刻。
　　夜戏最重要的是要调灯光，在正式开拍之前，光替早已反复走位，帮助灯光师确定灯光效果。

　　依旧是前一天下午他和封屿宸对过的那场戏。
　　这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在摄影机前表演的第一场戏。
　　终于要正式开拍了，上场之前，裴奕竟觉得手心有些出汗。

　　“第三场一镜一次！action！”
　　夜晚的皇宫，烛光昏黄，所有一切都蒙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裴奕只着一层单衣，坐在古色古香的圆桌旁，双眼微阖，一手搭在桌面上，另一手放在膝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握紧成拳。
　　特写镜头忠实地记录着他脸上的紧张和不安。
　　“陛下到！”
　　随着一声响亮悠长的通传声，裴奕猛地睁开了双眼。

　　封屿宸从门外踏入，步伐悠然，看到起身迎接的裴奕之后，就那样静立在门边，不动了。
　　他的右手中架着一支纤长的烟斗，由金玉和金丝楠木制成，雕花精妙，堪称绝品。
　　封屿宸在夜戏中换了一身长袍，材质更加细腻缥缈，迎合了这夜该有的华丽。他手上的烟斗反射着细微流光，衬得主人浮华颓靡。
　　“陛下。”
　　裴奕开口，他极瘦的身躯在宽大的白衣中显得削弱，他虽冷着一张脸，维持着他的风骨，但肩膀却几不可查地抖着，与静静注视着他的封屿宸之间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牧翊与霍长昀，一个高大，一个瘦弱；一个华丽，一个纯白；一个颓靡，一个纯粹。

　　霍长昀在紧张，在等待着判决；而牧翊则随心所欲地打量着眼前毫不设防的人，如同打量一件随时可以供他把玩的物件。
　　两人站在镜头的两端，形成了极具戏剧性的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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