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前一天，渣攻失忆了

　　开机仪式在上午举行，晚上照例是一次聚餐，下午原本还有不少活动，但在中午时分，裴奕被封屿宸拦住了。
　　“副导有没有告诉你，明天的场次变了？”
　　“有，”裴奕点头，“说是林老师今晚还要回去，明天来不了了，要把我们的戏份先往前提。”
　　裴奕口中的“林老师”正是剧组的男一号，名叫林馥。
　　“我原本想晚一些再找你，但是明天的第一场夜戏就是霍长昀进宫的那一场，这个部分，我有一点问题，今天下午想和你对一下戏。你看其他的活动能不能先推一下，应该不会占用太多时间”

　　裴奕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封屿宸竟然第一场戏就会求助自己。
　　在片场对戏之类的还好，如果是今天下午的话……对戏的场所只可能选择酒店，不是他的住所，就是封屿宸的住所。
　　和封屿宸共处一室，对于裴奕来说，依然是个挑战。
　　但是在上午他那样维护自己的情况下，裴奕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裴奕忍下犹豫，终于还是点头：“……好，你几点来？”

　　剧组的午饭吃了很久，回到酒店已经一点半。
　　裴旭躺在床上试图睡一觉，但始终没有睡着。
　　封屿宸和他约了下午四点，他知道自己还有充足的时间，也知道只要像平时一样表现就好，但心中还总是介意的，无论脑海中怎么想，心底总是有种抗拒感和轻微的恐惧。

　　一旦安静下来回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裴奕就仍然会有一种荒谬感。
　　他明明那么排斥和厌恶封屿宸，但是自从封屿宸失忆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就开始走向一个不可控的方向。
　　不过说是不可控，实际上也并无特别，不过是一个剧组的合作关系，对戏是进组之后的常态，两个演员关在一个房间里对戏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就算是今天封屿宸在媒体面前维护他，也并不是那么出乎意料——他毕竟是裴旭的弟弟，而裴旭是封屿宸的好友。
　　封屿宸的维护甚至也并无偏向，没有夸赞他也没有捧他，只是对自己看不惯的现象加以斥责而已，可是……裴奕发现，自己对他的感官，就是无可避免的好了起来。

　　可就算是好了，也还是无法抵消自己心中对曾经的封屿宸的排斥。
　　谁知道封屿宸将来会不会恢复记忆？

　　胡思乱想了一个中午，到了三点多，裴奕终于滚下了床。
　　他洗了把脸，看了看明天的场次安排，将剧本定位在封屿宸所说的那场戏上。
　　那是霍长昀被送入宫中，第一次见皇帝的戏，也是裴奕当初试镜时的第一个片段。
　　这段戏虽然台词不多，但对于演员的要求很高，演员必须很好地把握动作和表情细节，才能完美地展现情感。

　　时间是夜晚，皇帝表示晚上要去看看霍长昀，所有人都将这默认为“临幸”。
　　霍长昀一个男子被迫沐浴焚香，只穿了一件内袍，在被赏赐的宫殿内等候牧翊的到来。

　　……
　　裴奕看了看自己身上为了舒服而穿上的浴袍，赶忙将它换成了常服。

　　下午四点，封屿宸准时敲响了他的房间门。
　　封屿宸身高有一米九，原本空间尚可的房间在他进来之后，突然显得狭小。
　　云中影视城周边宾馆的住宿条件只能说是可以，剧组为几位主演定的房间大一些，裴奕也算是主要配角，房间也不算太小，不过只有一张椅子，于是裴奕让封屿宸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只好坐在床上。
　　“封老师，您今天说有些问题，是哪些部分有问题？”
　　“是感情戏的问题。”封屿宸也不隐瞒，开门见山：“现在看来，我以前没有接过感情戏，是有原因的。”
　　裴奕心想，果然。
　　“这段时间我请了演技老师，剧本中很多情绪爆发的片段大致都试过，就算最开始有问题的，后来也都能解决，但唯独感情戏不能满意。”
　　裴奕深吸一口气：“那……我们先来试试吧。”
　　“好，”封屿宸打开剧本：“你也好帮我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前面的片段掠过，封屿宸建议直接进入正题。
　　他向裴奕指出开始的那一句——[皇帝一步一步前进，霍长昀僵立在桌旁。皇帝走到他身边，轻轻执起他的手来，左右打量他的指节。]
　　“执手这个……”裴奕有些犹豫。
　　“当然可以略过，我们私下对戏，这样的动作能省则省了。”
　　裴奕放了心。

　　两人都站起身来，裴奕靠在桌边，看着封屿宸一步一步向着自己走来。
　　封屿宸缓缓开口：“长昀可知，朕倾慕你的风姿，已有多年。”
　　这一刻，裴奕心中充满感慨。
　　封屿宸虽然失忆了，但是显然，台词功底这种东西，练多了就成了肌肉记忆，是不会随着记忆的消失而退化的。
　　封屿宸的台词功力相当深厚，词句从唇间吐露，声音之中已经包含了太多的故事。
　　说到“多年”时，他眼睑微垂，似有一瞬间的怀缅，这一瞬间，他仿佛被重重往事包裹，这一切掩埋了真实的他，又似乎暴露出更多真实。

　　裴奕的表演，则与试镜那天如出一辙：“陛下谬赞，这是臣的荣幸。”
　　他说完，眼神直直地看向封屿宸，因为畏惧而颤抖的身体已经不再抖动，反而是生出一种接受一切的无畏来。
　　两人迅速入戏，这一刻，他们已经是牧翊和霍长昀。

　　牧翊看着裴奕的眼睛，渐渐笑起来，不疾不徐地说：“霍稷将军既然主动将你送来，想必是已经交代过你要做什么了，是不是？”
　　那一刻，霍长昀心中紧了一瞬。
　　他几乎以为牧翊看透了自己父亲的计划——让他来牧翊身边，做一枚棋子，一条眼线。
　　方才积聚起的勇气散了大半，霍长昀思绪正乱，却见牧翊忽然伸出右手的烟斗——在此，封屿宸用了一把折扇代替——在他的锁骨上比划了一下。
　　当然，在剧本中，牧翊是挑开了霍长昀的衣物。
　　见霍长昀不答，牧翊笑着挑眉看他：“怎么，没人教你吗？”
　　霍长昀瞬间涨红了脸，极度的羞耻，又让他目光灰败。

　　霍长昀不满：“怎么是这幅表情？”
　　“陛下，莫要调笑我。”
　　“呵，”牧翊放开了他，“看来你还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到一旁的桌子上拿了一颗漂亮的桃子，转身回来，伸手摆在霍长昀眼前：“你看，美人就像这桃子，刚摘下来的时候，鲜美可人，可放久了或伤了外皮，可就不好看了。”
　　他收回桃子，悠然嘲讽：“不好看的桃子，就算再鲜美多汁，朕，也不愿意吃。”
　　霍长昀的面色变得灰白。
　　牧翊又用烟斗挑起他的下巴：“下次见朕，要笑地好看一点。”

　　片段结束，裴奕想了想，说：“还可以，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就是有问题。”封屿宸放松下来，坐在椅子上：“我让彭巍帮我录过，总觉得差些什么，后面的几个片段也是一样。”
　　裴奕没想到，他为了连演技，在家里还把各种片段录过。
　　这是真的下了功夫。

　　他想了想，也坐回了床上，俯身向前，双手相握在身前交叉：“如果硬说有的话，大概是……轻浮有余，情深不足。”
　　封屿宸皱眉：“情深？”
　　裴奕点了点头。
　　“我以为，牧翊这个时候，还没有喜欢霍长昀。”
　　裴奕摇头：“我倒是觉得，牧翊这时候是还没有意识到他爱霍长昀。”

　　“怎么说？”
　　“剧本后面的一个片段我不知道您注意到了没有。事实上，牧翊让霍长昀进宫，并不只是因为……欲望，还因为他发现霍稷要杀霍长昀。”
　　“因为霍长昀根本就不是霍稷的亲子，而是霍夫人与人通奸所生，霍稷那时候已经知道了，准备派霍长昀去禾州，并伪装成途中病亡，但这一阴谋被皇帝发现了。他让霍长昀进宫，就是把他放在了明处，让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动他。”
　　封屿宸点点头：“这一点我看过。”
　　“皇帝为什么要在意霍长昀的死活？他不过是偶然得知，而且让霍长昀一个男儿之身堂皇地进宫毕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众臣的参奏可没少让他头痛，他是皇帝，什么样的美人找不到，犯得着为霍长昀一身皮相这么折腾吗？”

　　封屿宸眼神动了动，似有所悟。
　　“但他为什么会爱霍长昀？”封屿宸问，“只是因为小时候霍长昀帮过他？”
　　剧本的后面解释过，霍长昀曾是十三皇子伴读，比牧翊还要小上两岁，牧翊小时候不受宠，被其他皇子欺负，倒是霍长昀救了他。
　　霍长昀虽然不是皇子，但八皇子与太子是一母所生，其父将军霍稷那时又和太子交好，平时和几位皇子也玩的好，任谁都给他几分面子。
　　他倒是难得，并不骄慢，没有和那些皇子一起欺负牧翊，反而用其他事将那些人引开，让他们对牧翊失去了兴趣。
　　后来，霍长昀还给牧翊包扎了伤口。
　　牧翊年少时就阴冷孤僻，却将这小事记了一辈子。

　　“只是那一件小事，也许不会让他那样执着，可是，如果深处吃人的深宫，周遭全是黑暗，那么这一点光亮，就显得十分耀眼了。”
　　“这点光亮最初也许只是不起眼的微光，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黑暗吞噬，但如果牧翊发现，经年累月过去，那道微光依然耀眼呢？”
　　“他会开始好奇，生出一点兴趣来，不经意地观察，看他是不是仍然保持着曾经的善良，他越看越是觉得惊奇，越看越是觉得有趣，于是渐渐产生了非要把他放在身边不可的念头……这才是他要让霍长昀进宫的理由。”
　　封屿宸点点头，似是陷入沉思。

　　片刻之后，他说：“你的意思是，其实他已经对霍长昀产生了感情，只是他还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夜相对他曾经对待其他妃嫔的方式而言，已经算是极致温柔了，可牧翊自己也不懂他为什么会想要放过霍长昀，所以只能用这样嘲讽的方法，说服自己不在今晚对霍长昀下手。”

　　“对，”裴奕认真道：“我认为是这样的，如果牧翊的此时的表现是一味的轻挑傲慢，整个场景就会显得干涩。”
　　封屿宸直起身来，微微皱眉：“我需要酝酿一下。”
　　“好。”

　　封屿宸说罢，就闭上了眼睛，裴奕知道，他开始在脑海中完善牧翊的形象和情感。
　　他起身，拿了两个一次性杯子，为两个人各倒了一杯水。
　　大约五分钟过去，他见封屿宸动了，他垂首，双手握拳抵在额前。
　　“怎么样？”裴奕问道，他拿起水杯，准备顺便递给封屿宸。

　　然而就则封屿宸睁眼的那一瞬间，裴奕心神一晃，手中的水杯就抖了一下，热水撒在他的指尖。
　　这一刻，封屿宸的眼神极深极深，只是一个抬眼，就仿佛刺痛他的骨骼。
　　——那是磅礴的深情，深情之中又带着隐痛，仿佛在看向一个他不该触碰，又忍不住去触碰的人。

　　幸好封屿宸很快就收了眼神。
　　“有没有烫到？”封屿宸似乎比他还早一步注意到洒出杯外的水，从一旁抽了一张纸巾，从他手里接过水杯，然后皱着眉将纸巾塞进裴奕手里。
　　裴奕在他们指尖即将触碰地瞬间，猛然收回了手，纸巾被他攥紧在手心。
　　“没事，”裴奕马马虎虎地将手擦了一下：“水不烫。”

　　只是他心脏跳的有些厉害。
　　那一刻，封屿宸的眼神，像极了当初还未失忆的他，死死盯着“裴奕”手腕上伤痕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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