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宽

　　宋媛其实很少喝酒，但今天遇到的值得庆祝的事实在太多了，不自觉地多喝了几杯。
　　走起路来脚步轻飘飘的，身体格外的轻盈，交错的地砖线条缠绕扭曲在眼前，有些晃和晕，稍稍难受和反胃。

　　徐众祺在宋媛面前半蹲下来，后背宽厚可靠，把她背了起来。
　　宋媛下意识地用两只手紧紧搂着徐众祺，吞吐的呼吸潮热，悉数打在徐众祺的脖子上，有些烫也有些痒。

　　行人稀少的街道上，徐众祺仰头望了眼黑黢黢的天空。忽然想起好像有人叮嘱过他，绝对不能让宋媛喝酒。
　　大概是因为她酒量浅容易醉，酒品’看起来’倒还不错。

　　宋媛嘴里哼着《大王叫我来巡山》的欢快曲调，唱到中段又戛然而止，轻轻’啊’了一声，随即快速组织着语言：“之前被你打断，我都差点忘记说了……今天小叶子和华仔吵了一架，吵得可凶了，谁都劝不住……”

　　“哦？”徐众祺半信半疑。

　　宋媛继续信口胡诌着：“周围一圈的吃瓜群众，后来你们学校的陈曦也来了，还特地过来帮我劝架呢！”

　　“你遇到陈曦了？”徐众祺抓到了重点，骤然停下了脚步。

　　宋媛点了点头，下巴抵在徐众祺的肩膀上，尾音邀功似的翘起来：“虽然之前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但现在我跟陈曦聊开了。”
　　“那个成语怎么说的来着……哦对！冰释前嫌！”

　　徐众祺自然明白宋媛的意思，解铃还须系铃人，坦率地放下过去再走向未来。没有谁是谁感情里暗淡离开的配角，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happy ending了。

　　徐众祺不再纠结，转向另一个话题：“那小叶子和华仔是怎么回事？”

　　“嘻嘻……偏不告诉你！”宋媛兀自笑了起来，重新接着之前的歌哼起来，哼着哼着又自己改了调，“我是一个努力干活还不粘人的小妖精……”

　　为了方便在帝都游玩，徐众祺和宋媛她们订的是同一家酒店，而且还特地跟前台商量，安排在了同一个楼层。
　　徐众祺按了按宋媛和小叶子房间的门铃，里面非常安静，许久都没有人来应门。
　　再从猫眼里试探一看，灯也是灭着的，房间一片漆黑。

　　是时间太晚，小叶子已经睡熟了吗？
　　徐众祺疑惑地思忖着，正想着要不要用宋媛的手机打个电话问问。

　　乍一回头，却发现方才还倚着门，眯着眼睛打盹的人儿不见了。

　　走廊里的灯光有些昏暗，在深夜里多了丝暧昧旖旎的意味。
　　徐众祺沿着过道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发现自己的那个房间虚掩着门，带出几道斜斜的光亮。徐众祺摸了摸空空的口袋，房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宋媛拿走的。

　　房间的温度比外面高一些。
　　徐众祺把大衣脱下，随手挂进柜子里，拽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宋媛闭着眼睛，嘴角噙着毫无戒备的纯净笑容。长卷柔顺的长发散落在洁白的被面上，酒精让宋媛的体温上升得有些厉害，领口的纽扣被她信手解开来，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和一小片粉色的肌肤。
　　她的呼吸声有些重，轻轻呓语着，不知道在做什么梦。

　　只能留她在这里过一夜了。徐众祺想。
　　徐众祺深深地凝视着宋媛的睡颜，逐渐忘却了时间，嗓子越来越干渴得厉害，拧了瓶矿泉水灌了几口。又烧了些热水放在床头备着，等宋媛晚上醒来找水的时候喝。

　　卫生间里的玻璃镜面，因为湿度高而蒙上一层水汽。
　　徐众祺听着哗哗的水声，望着镜子里五官朦胧的自己，仿佛穿越回了最开始刚跟宋媛在一起的时候。
　　刚结束午夜场的电影，他们也是临时开了一间房间落脚。她有意勾引，他坚持君子，独自躲藏在狭小的卫生间里。

　　等到徐众祺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出来，惊讶地发现宋媛竟然已经醒了过来。
　　外套和红色围巾都已经叠好，摆在了椅子上，宋媛只穿着单薄的衬衣，头半靠在枕头上，极其自然地朝徐众祺勾了勾手……

　　“醒了？”徐众祺缕开宋媛细碎的刘海，用手背探了探宋媛的额头。
　　有点烫，但不至于发烧，只在她脸颊上染上几丝娇嫩的红。

　　宋媛全程没有说话，在徐众祺手探过来的时候，轻轻闭上了眼睛。
　　又在他撤回手后重新睁开，接过他递来的温水，喉珠滚了滚缓慢咽着水，小鹿般乖巧安静地望着徐众祺。

　　“早点睡吧。”徐众祺把顶灯关上，只留下床头昏暗的一盏，在另一侧躺下。

　　被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徐众祺的胳膊被自然地挽住，布料相接是柔软的触感，把她有些高的体温一点点传递过来。
　　她的瞳孔干净而明亮，在黑暗里更加令人动容。

　　“华仔没有跟小叶子吵架，他喜欢小叶子，”宋媛清丽温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其实小叶子也是。不是因为感动而选择喜欢，而是早就在心里种上了好感的种子，在那个感动的瞬间破天萌芽了。”
　　“彼此关切，彼此理解，习惯性为对方考虑。这是他俩相处模式里最珍贵的东西。”
　　“刚刚在饭桌上我的注意力一直在李衍身上，不小心忽略了你，很对不起。”

　　徐众祺刚想说“没关系”，脸颊忽然被两瓣柔软温暖的嘴唇，轻轻碰了一下。

　　宋媛亲得小心而克制，寄予了很多很轻又很重的情感。
　　为了把她从回忆黑暗深渊里拽出来，徐众祺独自做了很多的努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她能够回报的程度，甚至连感谢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古代有英雄救美以身相许，那我保证在未来里一直只看着你，好吗？”
　　宋媛的话语举重若轻，像是小猫爪般挠着徐众祺的心，摧毁着大脑最后的堤坝。

　　两唇相接的时候，无声的电流迅速刺穿心脏，令两人都是轻轻一颤。
　　她满心满眼全是他，而他亦如是。
　　呼吸混乱地交迭在一起，几乎疯狂的吮吸里，他舔舐着她舌腔里的每一寸甜。一路沿经脸颊、耳垂、脖子，最后延展到锁骨深处。

　　衣领被拽得更开了些，下摆褪到腰际露出完美的腰线。
　　她的皮肤细腻而雪白，因为害羞而泛起了粉红，微微蜷曲起来下意识往他的怀里躲藏。

　　满怀的都是来自她身上的清甜香气。
　　手指微微颤抖，捧起她发烫的脸，嘴唇经过长时间的啃噬饱满鲜红，水净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欲望的迷雾。
　　完全是本能意识的，宋媛轻轻蹭了蹭徐众祺的掌心，将他坚守已久的理智在一瞬间崩塌，宣泄着沸腾翻涌。

　　徐众祺动情地吻了吻宋媛的眉骨，鼻梁和小巧的鼻尖……
　　又是一阵耳鬓厮磨的深吻。
　　仿佛要把全世界和最珍贵的自己都全部交给对方。

　　……

　　突如其来的“嗡嗡”震动，愈加高扬的电话铃声。
　　挣扎着把徐众祺虚弱的理智，重新拉回到了现实世界。

　　徐众祺粗喘着气，用手抵着额头，汗意涔涔。
　　光着脚直接下了床，徐众祺按着声音的方向找到了手机，在看清屏幕上的’宋总’二字后，无奈地笑了起来。

　　往日再现，相似的场景，相似的躁动，他却忘记了这个重要的细节。

　　徐众祺尝试清了清嗓子，荷尔蒙支配下的嗓音哑得厉害。
　　灌了些冰凉的水从食道一路下到胃里，身体才逐渐冷静苏醒了过来。

　　“叔叔您好。”徐众祺赶在最后的节点，接起了电话，快速地想着得体的开场白，“我是徐众祺……”

　　再一回头，床侧昏暗的灯光下，宋媛的脸庞美好安静，已经重新睡熟了过去。

　　徐众祺笑了起来，心里既有遗憾也有轻松：“是宋媛现在的男朋友。”

　　……

　　一夜安眠，第二天叫醒宋媛的，是早晨明媚的阳光。

　　宋媛懵懵地直起身子，盯着地板的纹路发呆，手指按压在被面上。
　　自酿的米酒品质很好，味道醇香。即使醉酒了，隔天起来头也不会痛……

　　醉酒……
　　说起来她的记忆只停留在了热闹的饭桌上，后来怎么回来的，全都忘记了……

　　宋媛环顾四周，发现房间结构有些陌生。
　　仔细一瞧，才惊讶地发现这不是她的床，不是她和小叶子的房间。地毯上的黑色箱子半敞的，是徐众祺的。

　　“老徐？众祺？祺哥？祺祺？”
　　宋媛朝玄关处探着脑袋，喊了徐众祺好几声也没有得到回应，看来人是出去了。

　　在床头柜拔掉手机的充电线，宋媛刷着昨晚错过的消息。
　　最早的是小叶子的消息，时间是19点38分。

　　[小叶子] 媛姐，房卡我交给亮亮了，你回来敲他们门就好
　　[小叶子] 我晚上约了华仔好好聊聊，别等我了哈
　　[小叶子] 爱你！

　　宋媛有点担心自己彻夜未归，会让小叶子担心。
　　在输入框里打了几排字，又觉得表述别扭，反复删着重打。
　　结果屏幕那端竟然敏锐地发现了对方输入中，把新消息抢先一步发过来了。
　　[小叶子] 早上好.gif
　　宋媛笑起来，也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发过去，打了个’早上好’。

　　[小叶子] 我昨晚不在，媛姐你睡得还好吗
　　[小叶子] 我也没想到能跟华仔聊一整夜，散步距离都快赶上一条完整的地铁线路长度了。最后实在冻得慌，我俩就找了家24小时的便利店坐着
　　[小叶子] 一直聊到天亮，从夜宵吃到了早餐

　　[宋song] 你们聊的什么，能聊这么久

　　[小叶子] 一开始故作深沉聊诗词歌赋，可我俩也没看过多少本主题深刻的名著，没坚持多久就破了功。就先聊了学校的事情，后来聊到了初高中
　　[小叶子] 华仔在初中真的干了好多稀奇古怪的搞笑事情，看他现在一本正经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来
　　[小叶子] 捧腹大笑.jpg

　　宋媛嘴角扬起笑意，快速打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宋song] 你们在一起了？

　　对面回过来一个’害羞’的表情，答案昭然若揭。

　　[宋song] 等你回来细聊
　　[小叶子] 嗯嗯！

　　结束了跟小叶子的对话，宋媛无意往下滑，俨然看到一条昨晚’宋总’的通话记录。没有标成鲜艳的红色，是昨晚已经拨通过了的，通话时长是10分钟。
　　宋媛努力进行着回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不知道醉酒的时候有没有跟宋总说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算了算时差，这个时候宋总应该还没有睡。
　　宋媛没有多想，给宋总拨了回去，提示音没有持续太久就被接起来了。

　　对方始终非常安静，像是在试探什么，等她先开口。

　　“宋总？”宋媛有意用甜甜的嗓音喊了一声。

　　宋总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你的酒醒了？”

　　宋媛暗叹不好，赶紧乖巧地认了错。女孩子出门在外，乱喝酒喝醉酒确实比较危险，宋总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宋总“嗯”了一声，说起了昨天没办法说的正经事：“这个暑假我在国外有个项目，没办法回帝都了，你去跟你妈妈一块儿。”
　　“哦？”宋媛惊呼起来，又在对面的沉默中意识到自己兴奋得有点过于明显，努力收敛了一点，“好的。”

　　宋总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重新开口：“小徐在你旁边吗？”
　　“小徐？徐众祺？”宋媛没有反应过来其中的弯弯绕绕，完全是下意识地回答问题，“他现在不在房间，有事出去了。”

　　最后一层遮羞布被扯了下来，宋总不用再端着顾及面子，没好气地说：“你昨晚喝多了，是小徐一直在照顾你，还帮你接的电话。我听得出来人家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你可千万别辜负人家。”

　　宋媛愣在原地顿觉荒唐，才一夜过去，宋总的作风就不像是她的爸爸立场，反而坚定地站到了徐众祺的阵营里。
　　“宋总啊，你们到底聊了什么，能让你这么认可赞许他？”

　　宋总完全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愿，搪塞了个’养生要早睡’的借口，就把电话挂断了。
　　徒留着宋媛好奇心爆棚，又无处可问。

　　正巧这时候门口响起’滴’的一声声，天赐女婿·独得岳父恩宠·徐众祺回来了，手里提着一袋热腾腾的早餐。
　　徐众祺的视线落在床中央，宋媛亚麻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膀和后背上，仅是瞥了一眼，指尖就已然浮现出发丝从指缝摩挲而过的触感。
　　一下子就把他带回了旖旎燥热的昨晚。

　　“早上好！”宋媛朝徐众祺挥了挥手，手腕纤细白皙，侧面有一块浅红褐色的痕迹。

　　“昨晚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徐众祺背脊靠着桌子边缘，顺手解开了上衣衣领的第一颗扣子。

　　宋媛嗅到一丝危险的信号，身上多出的深深浅浅的痕迹，拼凑着零星的记忆。
　　宋媛朝徐众祺无辜地摇了摇头，眼里满是诱惑和期许，是那个清醒的小狐狸回来了。

　　徐众祺缓步走过来，搅动着室内的每一寸空气里燃起星火。
　　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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