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宽

　　一顿饭吃完，桌面很是狼藉。
　　项小雨准备去趟洗手间，那位服务员指了路，并且用难以拒绝的热情把她送到了大门口，挥着手目送她拐弯。

　　宋媛双手环抱在胸前，打量着对面落了单的刘子烨。刘子烨正在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杯子，研究上面折射出来的光线，没什么明显情绪。
　　宋媛给徐众祺递了个眼神，徐众祺会意地拿起手机，找了个“要去打电话”的借口也离开了。

　　只剩下坐在斜对角的两人。
　　四周的服务员们依旧在忙碌地工作，交谈声嘈杂地汇聚在一起，更加凸显出这桌的安静。

　　率先打破这诡异沉默气氛的是宋媛，她客气地问道：“不知道这顿饭，刘子烨同学吃得还满意吗？”

　　刘子烨敏感地感受到宋媛话里传递出的危险讯号，抬起头没有说话。

　　宋媛没有继续绕弯子，而是选择单刀直入，托着下巴慵懒开口：“我本来还担心，万一这顿饭吃不出效果，刘子烨同学根本没有听明白我想说的话，那我的苦心婆心岂不都白费了？”
　　刘子烨依旧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情绪，迟疑地摇了摇头：“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宋媛重重叹了口气，有点苦恼该怎么敲醒对面这个榆木脑袋。明明在学业上挺天赋的一个人，在感情上却这么愚钝，还总是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的。
　　硬是让宋媛这个旁观者失去了继续看下去的耐心。
　　既然如此，也就只剩下放在明面上挑开说这一条路了。

　　宋媛往后一靠，整个身体重心都放在椅背上，微微仰着头眼睛危险地眯起来，开始回忆：“小雨是个很单纯也没什么心眼的女孩，所以当她对我们说出对你刘子烨一见钟情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强烈反对。因为你不是她可以轻易掌控的人，先心动的那个往往会处于更加被动的位置。”
　　“但是后来我亲眼看见你们的相处，慢慢转变了想法，我看出你对小雨的特殊和用心，开始支持和促进你俩感情的升温。”

　　宋媛说的很慢，就像是在描述一个美好又易碎的梦。可惜下一秒，梦境就被现实残忍地击碎。
　　“知道你俩慢热，所以我一直在等待。等了一个月，等了一个学期，等到后来我开始怀疑是不是对你而言，在不在一起其实并不重要，继续不负责地玩暧昧就好。”宋媛故意说得决绝又残酷。
　　“我原来以为你们只是介意异地这件事，等到这学期搬到同一个校区会好些。后来我以为你对虾饺跟小雨玩得好吃了醋，能够刺激一下你成为转变的契机和钥匙。可是我等到了现在，你依然……什么都没有做。”

　　一字一句都重重敲打在刘子烨的心上，他说不出话来，更不知道该如何怎么说明。
　　刘子烨的脸色迅速苍白起来，着急地解释：“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地在对待小雨，在珍惜我们俩之间的感情。”

　　可宋媛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出声打断了刘子烨，直接点出了他俩之间最致命的问题。
　　“你倒不如说，是在认真地等一个机会，等所有事情都顺着你的计划精确推进，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你会因为被别人打断放弃表白，会因为机器故障放弃表白，甚至会因为碰上了意料之外的下雨天放弃表白，那么下次是什么？手机没电？心情不好？”

　　刘子烨僵硬地偏过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纷杂的念头。宋媛并没有说错，也从来没有真正怀疑过他和项小雨的感情。
　　宋媛是在用最刺痛的言语，点醒自己正是他最看重最珍视的东西束缚住了他的手脚，表白这件事他计划过整整三次，总是失败于那很可惜的差一点点。
　　他太想给项小雨一个完美无缺的告白式，以至于他就这样在一次次的错过里，执拗地牵着项小雨始终停留在原地。

　　宋媛心底终究还是扬起一丝不忍，舒缓了口气，转换成语重心长的劝告：“谈恋爱不是写代码，不需要把所有的漏洞都找出来，都改写掉再继续运行。感情这件事最重要的不是约会的天气好不好，不是有没有说对方不愿意听的话，不是有没有出现突发状况和不可抗力。”

　　宋媛将视线重新投向门外的徐众祺，专注地盯着他此刻的背影。
　　她既像是对刘子烨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最重要的是你们俩。是两个鲜活生动的灵魂，在真实地相处、交流、甚至争执，始终打开心房接纳对方。”

　　远处的徐众祺扫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不再假装打电话，而是重新转过身来。
　　那个服务员见徐众祺过来，很有眼力见地迎上前，挤眉弄眼地透露消息：“我刚刚从你们那桌旁边经过，气氛剑拔弩张的，可吓人了！”

　　服务员将人类的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八卦地问徐众祺：
　　“那男的是不是你女朋友的前男友啊，始终纠缠着不放，硬是要拉你女朋友做最后摊牌？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呀？需要我去后厨给你借个什么道具，拿来威胁一下那男的，离你女朋友远一点吗？”

　　徐众祺听着逻辑条理异常清晰、可信度极强的推测，惊叹自己竟然多年未曾发觉，这人不仅有奥斯卡演员潜质，还能大开脑洞地承担起编剧的工作。
　　在越描越黑之前，徐众祺赶紧解释，快准狠地抹去服务员脑海里的奇怪三角恋、甚至四角恋剧情：“她是在替自己的朋友出头，就是刚刚出去那个女生，这两个才是一对。”

　　服务员小哥脑回路迟缓地转了几圈，接受地“哦”了一声，随即偷偷比了个大拇指：“你女朋友挺讲义气啊，很酷！”
　　徐众祺替宋媛承下了对方的赞美，在脸上打满了“自豪”两个字。

　　正巧项小雨从拐角处回来，客气地跟徐众祺打了个招呼后，就来到前台想要提前结账。
　　前台人员在机器上查询了一下，礼貌地指了指项小雨身后的徐众祺，解释道：“这位先生已经买过单了。”

　　项小雨一愣，转身惊讶地看向徐众祺。

　　徐众祺摊了摊手，给出的理由也很有说服力：“这顿饭算我和宋媛请客，如果你介意的话，等到你和刘子烨确定关系了，可以考虑再请回来。”
　　见项小雨依旧皱着眉头想要说些什么，徐众祺抢先一步继续说明：“这也是宋媛的意思，我只是个执行者。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之后可以再找她商量，怎么处理全由她来决定。”

　　徐众祺往里走了一小段距离，却发现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来，重新停住了脚步。
　　项小雨抿了抿嘴，仰起头来真诚地对徐众祺说：“我发现你跟宋媛在很多方面都好像，比如……都很会照顾人，都很能体察别人的心情。”

　　徐众祺突然被点名表扬，正好戳在他喜欢的点上，于是眉目和煦地笑了起来。
　　项小雨暗暗在心里的备忘录里加上一条，笑起来的感觉也很像。

　　她双手握成拳头，像是在表决心地开口：“我觉得许诺诺如果在的话，应该也会很认可和欣赏你。我们三个里面，宋媛明明出生月份最小，平时却总喜欢当大姐大，一直在各个方面照顾着我们。所以我俩从以前就特别希望，能够出现一个人来妥帖地照顾她。很感谢那个人是你。”

　　徐众祺被这番满是真心的话语所打动，不觉地一愣，刚想表示感谢和让她们放心呢，对方却已经耗尽了所有勇气，害羞地捂着耳朵往桌子那边跑去了。
　　徐众祺只能慢几步地跟在后面，逐渐放心于宋媛身边围着的，确实都是值得她用真心去交换的朋友。

　　四人在餐馆门口的扶梯告别，项小雨和刘子烨准备先回学校，宋媛和徐众祺则要继续逛逛。
　　项小雨偷偷凑近过来，询问宋媛回寝室的时间，还嘱咐她别误了最后一班回学校的公交。

　　宋媛好笑地摸了摸乖宝宝项小雨单纯的小脑袋，给她打起预防针：“我和老徐打算去看午夜场的电影，还不知道能什么时候回去呢。你和许诺就别在宿舍等我了，记得早点睡，锁好门，乖！”
　　项小雨听得瞳孔地震起来，不放心地又叮嘱了好几句。

　　宋媛敷衍地一一应下来，再次亲密地挽住徐众祺的胳膊，求助地摇了摇。
　　徐众祺难得看见宋媛被唠叨到想要逃跑的模样，就带着她简单地做了告别，往外走出了几步，顺便拐了个弯离开项小雨他们的视线。
　　宋媛松开手，等了一会才小心探出脑袋，看着项小雨和刘子烨乘坐扶梯下了楼，才终于放心地舒了口气。

　　徐众祺打趣地看着她，看热闹地询问：“第一次做恶人的感觉怎么样？”
　　宋媛眼睛转了转，没有立刻回答。刚才她在饭桌上一直调动着热情活跃气氛，与刘子烨对战又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此刻骤然卸下那股劲，积攒的疲惫反弹回来，累到不想说话，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宋媛伸手就拦腰抱住徐众祺，头靠在他肩膀上，过了好一会缓过劲，后悔万分地嘟嘟囔囔起来：“我下次再也不要掺和别人的感情了，太累人了。”

　　徐众祺任由宋媛在公开场合这样紧紧抱着自己，也不在乎路人偶尔投过来的异样目光。
　　他哄小孩一样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却很清楚宋媛就是最典型的“口嫌体直”。一面推脱自己懒，对万事都不在乎，也不想干涉别人的事。可只要身边的朋友出现了麻烦，无论问题是大是小，她肯定会第一时间冲在最前面。
　　他这个男朋友的重要性，都得往后顺移好几位。

　　“摸着良心说，饭桌上你秀恩爱秀得太刻意了，有点……用力过猛。”徐众祺站在客观公正的立场点评宋媛的演技。
　　宋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在心里吐槽着不打算理会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

　　“但是看到你对待朋友这样好，我实在有些吃醋。”徐众祺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宋媛讶异地抬起头，正好撞见徐众祺眼眸里的认真，确定了他竟然是在说真心话而不是开玩笑。

　　徐众祺吃醋的样子太过可爱，宋媛偏过头没忍住笑了起来，开始哄他：
　　“好啦，我吃你的醋也不少。以后你就是东亚醋王，我就是醋后，我们这叫天生一对。”

　　“我以后一定对你更好，我发誓。”宋媛作势举起四个手指头。
　　徐众祺满意地点了点头，也爽朗地笑起来。

　　宋媛突然瞥见旁边有家电玩城，LED牌上跳动着无数光点，闪烁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里面有赛车、抓娃娃以及跳舞机，宋媛的眼睛“噌”地亮起来，心痒痒地指了指那家店，话里满是可怜巴巴的请求：“电玩城，YES or No？”

　　徐众祺没有说话，直接牵起她的手往里走，用行动回答“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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