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宽

　　餐馆的生意火爆，宋媛和徐众祺在一路指引下找到了座位。
　　服务员的人数并不多，但胜在手脚伶俐，应付自如地转悠在好几桌之间。

　　宋媛亲眼目睹一位服务员炫技式地每只手托着两个托盘，脚步稳健地将一道道菜肴端到了隔壁桌子上，离开前还顺手取走了半空的水壶，新添了水送回来。

　　没过一会儿，那位服务员就取了份菜单送到了宋媛和徐众祺这里，边摆放餐具边熟练地开口：“两位好，推荐菜都标注在上面了，如果看好了要点单了就……”

　　服务员的话语骤然中断，揉了揉眼睛看着侧坐在方椅上的徐众祺，手里托盘都没抓稳，险些砸落下来。

　　徐众祺面对着这奥斯卡级别的夸张演技，无奈地调侃起来：“我是鬼吗，怎么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服务员很快恢复了正经的面貌，偶尔流露出些许的不满：“这不是小徐你太久没来我们店了吗？高中的时候明明每个周末都来的，上了大学就只能寒暑假相见了。现在这个时间你不在Q市在M市，这可不就是见了鬼吗？”

　　在一旁的宋媛总算听明白了，徐众祺是这家店的熟客，而且熟到了跟服务员知根知底、家长里短的程度。

　　“怎么回事，这次也是跟你好兄弟一起来的？”服务员打趣地说着，往徐众祺对面看去，却不自觉地呆住了。一起来的人不是吴一凡，而是位红裙长发的气质美女，肩头还搭着一件突兀的宽松男士外套。

　　宋媛轻轻眨了下眼睛，朝服务员客气地笑了笑，说了句“你好”。

　　服务员发现美女在冲自己笑，心脏都漏了几拍，赶紧扭过头来，神色激动地向徐众祺八卦：“小徐你女朋友吗？”

　　徐众祺坦然地点了点头。

　　服务员惊闻了大八卦，整双眼睛都放起光来，但猛然想起来自己还在工作，就清了清嗓子忍耐住内心燃烧的小宇宙，一边拼命偷瞄两人，一边公式化地问着正事：“那还是点老四样？”

　　徐众祺瞥了眼正在好奇翻看菜单的宋媛，摇了摇头，还是想听宋媛的意见。

　　服务员瞬间明白过来，比了个“OK”的手势，重新说了句“点好了就喊我”，转身离开把空间交还给小情侣了。

　　这家餐馆以家常菜为主，罗列在菜单上的菜肴样式并不多，宋媛翻了几遍都没有什么特别想点的。
　　徐众祺了然地探过半个身子，指着菜肴图片给她做着详细介绍：“这家店的招牌菜是这个糖醋排骨，排骨的肉质处理的刚刚好，不肥不腻。时蔬都是最新鲜的，大厨比较随意，可以不按照菜单上的点，只要后厨有食材就可以做……”

　　宋媛点了点头，跟徐众祺商量着确定了几个菜。
　　宋媛刚想抬手重新叫来服务员，无意间隔着店面的玻璃门，在外面众多等候的人群里捕捉到了两张熟悉面孔。

　　徐众祺感知到对面突然安静，没了动作和声音，有些奇怪地抬起头，却看见宋媛出神地望着远处，瞳孔里闪过狡黠的光芒，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大计谋。

　　徐众祺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门外同样有些愣住的一男一女。

　　那个打扮可爱的女生慢半拍地挥了挥手，浅浅地勾起嘴角打了个招呼。而她身后跟着的那个高挑的男生自带着禁欲系的气质，目光冷静地注视着他们这里。

　　“是我的室友项小雨，以及我室友一见钟情喜欢上了但是暧昧一学期就是不肯表白的男生。”宋媛站起身来，用尽量简短的语言跟徐众祺解释。

　　徐众祺努力地消化着这其中庞大的信息量。宋媛的室友喜欢这个男生，这个男生多半也喜欢她的室友，但是两个人始终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宋媛眉头蹙起，又瞬间疏散开来，抵触和不满的情绪只显露了片刻，就被重新隐藏起来。
　　宋媛贴近徐众祺的耳朵，在他的愣神里，第一次放下了骄傲，用拜托的语气对他说：“徐众祺，一会儿配合我一下。”

　　人很快被宋媛领进来。

　　徐众祺按照四人的份量已经点完了菜，还让服务员帮忙添了碗筷。他拿起随身东西把位置让给了项小雨和刘子烨，自己则移到了宋媛身旁。

　　服务员端上来几道菜，还有一壶徐众祺特意要来的柠檬水、壶中的液体略微浑浊，上方还漂浮着几片柠檬。
　　徐众祺伸出手想抓住壶的握把给大家倒水。没想到对面的刘子烨也有相同的意向。
　　两个人同时将手伸到桌前，察觉对方的动向后，又同时收回。眼神交错中又礼让起来，始终僵持着，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宋媛暗觉这场景有趣，干脆抢先一步拿过来，先给项小雨的杯子里斟，嘴里念念有词的：“别客气了，这么难得的端茶倒水机会，两位就让给我吧。”
　　从项小雨，到刘子烨、徐众祺，最后是宋媛自己。转了一圈，壶中柠檬水倒去一半，放下后液面左右晃动着，带动着柠檬片也摇摆起来。

　　宋媛率先将杯子举起来：“世界这么大，M市也这么大，能够在这家店里相遇，实在是一种特别的缘分。今天就以茶代酒，感谢一下……”
　　话音未落，宋媛停顿了一下，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爽朗地自嘲起来：“学生会待久了，官腔不受控制自己就跑出来了，实在抱歉。”

　　徐众祺生怕她对自己下手重了，作势揉了揉宋媛的额头，接着话茬讲：“那我们就感谢一下……这个下雨天？”
　　“好啊！”项小雨默契地捧场。

　　四只杯子在空中轻轻碰了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宋媛尝了尝，水里带着淡淡的柠檬香，还有一丝甜，好像是……
　　低头又多喝了一口，宋媛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用口型偷偷地询问徐众祺：“蜂蜜？”

　　徐众祺赞叹着她小舌头还挺灵敏的，暗暗点了点头，给了宋媛一个肯定的眼神。

　　随即徐众祺感觉到自己的衣角再一次被撒娇式地拽了拽，碗里也多了好几块宋媛夹过来的糖醋排骨。
　　宋媛始终躲避着徐众祺的视线，就是不肯正面承认感谢，只是反复地跟项小雨推荐：“这个糖醋排骨可好吃了，肥而不腻！”

　　视线在对面的项小雨和刘子烨转了转，宋媛突然意识到什么，摆出一副发现了不得了的大事的样子，当众双手亲昵地抱住了徐众祺的胳膊。
　　“在座的人里面，我和小雨、刘子烨都是互相认识的。可是徐众祺小可怜，你在这桌上只认识我一个诶！”

　　徐众祺近距离观察着宋媛明显不是同情而是兴奋的神色，无奈又宠溺地说：“毕竟他们是你的朋友。”

　　宋媛撅了噘嘴，不以为意地又抱紧了徐众祺的胳膊，整个人都靠倒在他的肩膀上，仰着头笑着看着他说：“那你还是我的男朋友呢！”

　　她的尾音上扬，俏皮而可爱，很骄傲地在炫耀着。
　　徐众祺却听得怔忪，暗自觉察出此刻的宋媛表现得有些过于刻意，跟之前两人自然流露的亲昵状态很是不同，像是故意……要扮演甜蜜一样。
　　想到这，徐众祺终于明白宋媛那句“配合一下”的拜托是什么意思了，心绪逐渐复杂起来。

　　项小雨给面子地做出了设计好的反应，抗议着说：“不带这么秀恩爱的啊？”

　　宋媛不置可否，正准备松开手进行下一轮秀恩爱呢。她的手，却在项小雨他们被桌布挡住的视线死角里，被徐众祺快速地握了一下。

　　徐众祺脸上的表情依旧很淡然，眼角微微弯起带着笑意，手心干燥却握得很紧，暖意的温度顺着宋媛的指尖蔓延开来。他在用这种形式告诉宋媛自己的立场：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愿意配合。

　　菜慢慢上齐的过程中，宋媛充当着活络气氛的角色，给徐众祺做了简单的介绍。
　　“这位无敌可爱的小姑娘是项小雨，我的室友之一。我宿舍总共三个人，下次有机会再把许诺介绍给你。”
　　“这位是……”宋媛眼神一瞬间变得冰冷犀利起来，刀锋般投射在刘子烨身上，“我一时不知道该介绍你是什么身份？小雨的同学还是朋友？”

　　刘子烨十分清楚宋媛话里话外的敌意，于是将衬衫的袖口挽起，右手礼貌地向徐众祺伸出：“你好，我是M大计算机专业的刘子烨。”
　　徐众祺与其一握，礼貌地自报家门：“Q大金融，徐众祺。”

　　气场相互碰撞，仅是短暂的握手礼，一眼和一句的试探，徐众祺就本能地推翻了原本对刘子烨的顾虑。直觉告诉徐众祺，刘子烨不像是喜欢吊人胃口、玩暧昧的男生，其中只怕是宋媛误会了些什么。
　　徐众祺辅修过金融工程相关的课程，并且在自学Python，于是跟计算机专业的刘子烨探讨得非常愉快。

　　只是他们心里都在顾虑身旁的人，所以很默契地停下来，去听宋媛和项小雨那边。
　　项小雨正在感叹宋媛今天装扮得非常性感，跟平时的风格一点都不相同。

　　宋媛将杯子里的柠檬水喝尽，口红在杯沿上留下了淡淡的印子：“我实话，我最近想试试走妖艳贱货路线。”

　　徐众祺不明其意，不解地看着宋媛不像是在玩笑的平静表情。

　　项小雨一口水差点吓得喷出来，复杂地纠正宋媛的危险想法：“这四个字可不是什么好词啊！”

　　宋媛耸了耸肩，将外套的扣子解开拢了拢，露出线条漂亮的锁骨。
　　她状若无意地开口，语调毫无起伏，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前几天有人匿名给我发了一个Q大论坛的帖子，里面认为我是使用了不正当手段勾引到我家老徐的妖艳贱货。底下的评论区相当的精彩，我边看边笑根本停不下来。”

　　徐众祺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愤怒不受控制地占据了他的大脑，一直混乱地思索着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可疑名单。

　　宋媛将手安抚地重新覆在徐众祺桌布下的手上，对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继而有些落寞地开口：“在一起的这件事，是我俩非常慎重地决定的。可别说朋友圈里那些半熟不生的好友了，就连唯一的知情人我高中闺蜜陶青青，看到这则消息都差点吓疯。”
　　“帖子里的人多半也这么想吧，闪电般的恋爱多半是玩玩，更何况还不知道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异地恋哪能这么随随便便就撑下去，估计很快就会变心或者腻烦地分手，等着瞧好了。”

　　宋媛瞥了一眼刘子烨的方向，用暗讽的方式对他说出了最想说的话：“可是在我的认知里，有喜欢的人了还不立刻抓住，一定要维系暧昧和试探，那才是不认真的玩玩。既然喜欢了，那我只想抓紧所有时间在对方一起，不浪费一分一秒。”
　　如果最终还是没有办法携手走到幸福结局，那也没有留下遗憾，坦然地接受就好。

　　徐众祺明白宋媛是想借这件事点醒刘子烨，但他却完全没有办法把注意力从帖子事件上移开。宋媛提起这件事时的语气有多么漫不经心，他的心脏就如刀割般多么钝钝地痛。
　　“什么没有人把这件事告诉过我？”徐众祺凝重地问。

　　宋媛觉察到不对，立刻卸下刚才的犀利气势，调笑着凑近徐众祺逗他：“你看，我现在不就来偷偷告密了嘛。白莲花技能之一装可怜装无辜，我都已经做完了，下一步就应该激怒你的保护欲，替我出头平息这件事了。”
　　徐众祺的怒意被宋媛话里的三分自嘲七分玩笑浇灭，眼里飘忽着不确定。

　　宋媛跟徐众祺四目相对，眼睛里全是安抚的温柔：“我希望这件事就终结在我告诉你的此时此刻，冷处理就好。我一点都不在意他们说些什么，也不想浪费时间去争辩。”
　　话锋一转，宋媛又恢复了原先嘚瑟的小模样：“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无论颜值性格，还是身材能力，哪一点配不上Q大金融男神徐众祺？”

　　项小雨听到这儿，乖巧地举起手来作证：“我手机里还有之前M大表白墙上，某匿名文豪给宋媛写的表白藏头诗。”
　　徐众祺尊重宋媛的意愿，但回去后还是想查一查具体情况。

　　徐众祺忽然觉得项小雨提起的事很有趣，打趣地看向身旁的宋媛：“我女朋友果然是风华绝代，引无数才子竞折腰。”

　　宋媛挑了挑眉，故作娇羞地回看徐众祺：“彼此彼此，我男朋友也是万千少女的梦。不过他眼光和运气确实很好，挑到我做他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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