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破烟雾

　　漫长的飞行终于结束，一只红蜻蜓降落在了机场上。舱门打开，司徒烟和尤烈先后下了飞机，他们身后跟着个拉着两个行李箱的空少。
　　来接应司徒烟的人此时已经在机场外等着了，司徒烟一走出机场，接应的人便认出了她，快步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大小姐，您请随我来。”
　　司徒烟隔着墨镜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确认他的长相和自己收到的图片无误后，点点头示意他带路。
　　接应小哥开着车，带着司徒烟和尤烈往他们下榻的酒店去了。
　　车子在一栋富丽堂皇的大楼停下，门童上前拉开了车门。司徒烟从车上下来径直地往酒店里走去，她现在急着回房补觉，在飞机上她睡得不舒服，便没去拿放在后备箱里的行李，反正会有人送到她房间里的。
　　见她没拿行李，尤烈便主动地拉着两个人的箱子进了酒店。
　　酒店大堂明亮宽敞，人影涌动，司徒烟走得太快了以致于尤烈没跟上她的步子，她的身影便一瞬间淹没在了大堂的人群里。
　　尤烈停住步子，拎着两个箱子，站在大堂中央左瞧右望，却怎么也望不见司徒烟的身影。他只好往前台处走去，想着待会她肯定会来前台登记身份信息的，他就在前台等着她就好了。

　　快走到电梯口时，司徒烟侧目看向她的身旁，发现尤烈竟然不见了，她感到有些奇怪，连忙转身看向自己的身后，却依旧不见他的身影。她有一瞬间的茫茫然，尤烈似乎是不见了……
　　她大步地往酒店门口跑去，她真是服了自己，这么大的孩子了她竟然也能把他弄丢！尤烈要是不见了，她还怎么做任务？她的家族又该怎么办？
　　即将跑出酒店大门时，司徒烟急匆匆的步子生生停住，她一脸怀疑地往后退了几步。
　　在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中，黑发墨瞳的尤烈无疑人群里是最“鹤立鸡群”的存在，她看到了他。
　　他没耽误其他客人登记，自己一个人安静地站在前台的角落里，面上没有一丝慌乱着急，旁边还立着两个大箱子。
　　司徒烟放下心来，挂断酒店负责人的电话，站在原地顺了两口气之后才抬步向尤烈走去。
　　“嘿，”司徒烟冲他喊了声，她这一声在人声沸腾的大堂里没掀起一丝波澜，角落里的尤烈却似有所感忽然抬头看向前方。
　　黑色亮面的马丁靴踩在图案华丽的地砖上，司徒烟步子迈得极快，带起她黑色大衣的衣角一阵摆动，散落在肩头的栗色卷发也跟着一跳一跳的。她走到他面前，问他：“你在这里干嘛。”
　　尤烈的手搭着箱子，看她一眼，“等你来登记。”
　　啊这…超乎想象的让人无语的失踪原因。

　　她幽幽地叹口气，怪她，怪她没提前告诉他情况，她豪迈地揽过尤烈的肩膀带着他往前走，“登什么登啊，酒店我家开的，不用登。”
　　尤烈被她带着往前走，还不忘了要拿行李，频频转头去看身后立着的两个大箱子。
　　“别看了，会有人帮我们拿上来的。自己拿着多重啊。”
　　怕他再一次不见了，司徒烟一路揽着他的肩膀进了电梯，直到到了尤烈的房间门口才放开。她松开手，略带歉意地笑笑，“冒犯你了，抱歉啊。”
　　尤烈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呵，都冒犯完了。
　　司徒烟从口袋里拿出房卡递给尤烈，“你先睡一觉，不然待会可没精力去玩。有问题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尤烈点点头，从她手中接过房卡，转身在门锁上一刷，嘀的一声又嘭的一声，他从司徒烟的眼前消失了。
　　他们两个住对门，见尤烈进去了，司徒烟也刷房卡进了自己的房间。
　　睡了一觉后司徒烟觉得舒服多了，飞机上积累的劳累全都扫清了，整个人神清气爽。窗帘缓缓拉开，清晨的朝阳大剌剌地钻了进来，她沐浴在晨阳之下，给尤烈打了电话。
　　“醒了吗，醒了就吃早餐，吃完早餐我们就出发了。”
　　“哦。”

　　电话那头尤烈的嗓音清澈不沙哑，看来是真醒了，挂了电话，司徒烟便让酒店把早餐送了上来。
　　一个小时后，司徒烟敲响了尤烈的房门。酒店大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商务车滑至司徒烟的面前，她带着尤烈上了车。
　　作为此次出游的主人公，尤烈却毫无兴奋可言。他平静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雪景，津城是不下雪的，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雪，眼里却没有任何见到雪时的欣喜，整个人十分淡定。
　　坐在一旁的司徒烟看到雪景也是一脸的淡定，她已经见过太多次了，而且她也过了见到雪会兴奋的想要扑进雪地里打滚的的年纪。
　　黑色商务车在皑皑白雪的景致里快速地穿梭，车子在一座设计风格强烈的展览馆停下，泛着冷光的金属条不规则的粘贴在展览馆的墙面上，将墙面分割成无数个棱形。
　　地上的雪已被人清理干净，清理出一条通往展览馆的路。
　　司徒烟递给尤烈一张工作牌，他记得他此行的任务，就是来陪司徒烟，所以对于她一切的安排他都不闻不问，他只需要跟随她就好，他接过来，像她一样戴在了脖子上，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展览馆。
　　展馆里人声沸腾，展馆划出了几个不同的区域，区域里和尤烈年龄相仿的少年人们有的在展区里鼓捣自己手上的高科技展品，有的则在展馆里来回穿梭欣赏他人的科技展品。他们脸上洋溢着浓烈的青春朝气，佩服、恍然大悟、自信的小表情时不时从他们的脸上一闪而过。
　　他们的身后，是块巨幅的LED屏，正轮番播放着每个区域的科技产品宣传片，展馆上空投射着一片浩瀚星空的全息投影，道道光束从墙壁底处打出来，颜色随着人声不断地变化，恍若置身于神秘的星空中。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青少年科技展。
　　看着眼前丰富多样的科技展品，司徒烟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科技展是她根据尤烈的个人形象个人气质专门选择的，她觉得他这样的小屁孩一定喜欢参观这种类型的展览，所以才特地带他来这里，希望他能从中收获自己的理想。当然，也希望就此完成系统发布给她的任务。
　　两人在展馆里随意地逛着，司徒烟对科技展的兴趣不大，逛了几个展区之后她就彻底失去了兴趣。她转过头去看身侧的尤烈，他正盯着面前一个圆滚滚的机器人看，看起来对那个机器人很感兴趣。彼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智能机器人的展区。
　　“怎么样？”
　　“什么？”尤烈不再盯着那个机器人看，转眼欣赏其他造型各异的机器人。
　　视线落在各自忙活着自己手上机器人的少年们身上，司徒烟凑近尤烈，一脸的高深莫测：“有没有感觉到一股想加入他们、想和他们并肩作战的理想之火正在你心里熊熊燃烧？！”
　　高深莫测的语气引得尤烈内心止不住的怀疑司徒烟，她又想干嘛？想把他丢在这里让他再也不能回津城？还是想把他卖给展馆主人给他做牛做马？呵，就知道她费尽心思把他骗来绝对没有好事。
　　他冷淡地看她一眼，“没有感觉。”
　　也许小孩子是害羞了，不好意思直说。可尤烈那双漫不经心的眼睛在机器人身上随意打转，无欲无求的脸色，怎么看都不像害羞。
　　司徒烟：……
　　“你再……”
　　“欢迎司徒小姐来观展。”

　　司徒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走到他们面前的一位男士打断了，男士穿着黑色的西装外套，鼻梁上架了副黑框眼镜。
　　来人正是此次科技展的负责人，司徒烟认出了他，便主动伸出手与他礼貌相握。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尤烈想到了一个成语，狼狈为奸，显然他把黑框眼镜负责人当成了展馆的主人。
　　司徒集团是这次青少年科技展的赞助商，负责人来找司徒烟自然是有事情要谈，她便让尤烈先自己逛着，从钱包里抽了张卡给他，让他把自己看上的展品买下来。这场科技展除了展览产品之外还有集结了青少年智慧的产品出售，她觉得尤烈对那个圆滚滚的机器人就挺钟意的。
　　她不在他身边陪着逛，他便不用那么拘谨，说不定他逛着逛着买着买着，理想就确立了，她的任务也就完成啦。一想到这，司徒烟的心里美滋滋的，叮嘱他不要乱跑之后她便和负责人离开了展区去了另外的地方商谈事情。
　　展馆二楼的一角，几何形状的木桌前坐了一男一女，正是司徒烟和黑框眼镜负责人，谈话声不时地在二楼响起。
　　冬日的暖阳已跃出地平线高挂于空中，司徒烟临窗而坐，缕缕光芒穿过透明的玻璃窗投射在她半边的侧脸上，被映照的那半边脸莹润洁白。她垂下眼眸看了下手表，发现这场谈话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惊觉时间过得飞快，中午都快过半了她却浑然不觉。
　　司徒烟和负责人道别，自己一个人离开了展馆，在她和负责人谈话途的时候，尤烈给她发了信息，说自己先回车上了。
　　车门缓缓平移打开，一道平躺在座椅上的身影进入司徒烟的眼帘，让她有一瞬间的愣神。
　　尤烈身上盖着一张厚实的灰色毛毯，毛毯遮住了他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闭着的眼睛，似乎是已经进入了睡眠，整个人透出一丝罕见的放松与脆弱。
　　夹杂着雪点的冷风钻了进来，几粒白盐颗粒似的雪点飘落在尤烈的眉心，慢慢化开，似乎是被雪点冻到，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还在车门外站着的司徒烟被冷风吹得一激灵回过神来，轻手轻脚地上了车。她在尤烈旁边的位置坐下，淡淡地瞧他一眼，伸出手将他的毛毯拉下露出了鼻子嘴巴，并吩咐司机把温度调高些，再将他眉心的雪点轻轻拂去。
　　车子到达酒店门口的时候，尤烈也正好醒了过来，他掀开毯子跟在司徒烟的身后下了车。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电梯。
　　突然间，一张纤薄的卡片递到了司徒烟的眼前，卡片正面印着个大写的Y字母。她觉得有些眼熟，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刚才她给尤烈的那张卡嘛。
　　“干嘛？”
　　“还你。”尤烈又把卡往前伸了伸。
　　司徒烟觉得好笑，侧过头去看着他，“你看我像缺这张卡的人吗？”
　　尤烈把司徒烟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摇摇头，说出他的结论，“不像，但我不需要。”
　　她从尤天手里救下自己还为他出气的恩情他现在还没还清，他是不会接受她的施舍的，而且，你见过有哪个房东给租客钱花的吗？
　　司徒烟并不知道尤烈心里对他们关系的定义，便不认为给他一张卡有哪里不妥，况且，养小孩哪有不花钱的？
　　电梯到了，司徒烟直接扯过那张卡往他的棉服口袋一塞，“给你就收着，说不定待会你就用到了。”塞完卡她先一步出了电梯，快走几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怕她走慢了尤烈会追上来还卡。
　　司徒烟说的没错，那张被塞在尤烈口袋里的银行卡待会真的用上了。
　　她带着尤烈去了家知名的高级餐厅吃晚餐，要结账走人时，她坐在位置上不动，眼神示意尤烈去结账。他看懂了司徒烟的暗示，默默地放下刀叉，神色坦荡无比地说：“我没钱。”
　　司徒烟微微一笑，指了指他的棉服口袋。尤烈明白过来，手伸进口袋握住那张银行卡，起身结账去了。
　　尤烈一走，司徒烟便扭过头对着窗外五光十色的夜景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她一离开展览馆便知道任务失败了，展览馆里没有他的理想。她现在也茫然了，不知道尤烈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会喜欢什么，会把什么当成理想，她干脆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在微信群里：现在14岁的男孩子喜欢什么？在线等，不急。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句话一发出，群里瞬间蹦出无数条回复，直接把她的问题顶走。各种各样的回复看得她眼花缭乱。
　　“不是吧，阿烟，14岁的你也不放过？啧啧。”
　　“卡丁车赛车之类的吧。”
　　“喜欢另个一个男孩子呀。”
　　“滑雪。“
　　……
　　回复太多，司徒烟一时看不过来，打算回了酒店再细看。尤烈正好结账回来，她便收了手机和尤烈一起离开餐厅回了酒店。

　　接下来的一周里，司徒烟挑了群里几个回复去带着尤烈去碰碰运气，她带着他去瑞士采尔玛特滑雪，带着他去伦敦欣赏交响乐，带着他去多伦多听一场喜闻乐见的相声。
　　只可惜，全都变成了无用功，因为这些地方全都没有尤烈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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