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重生文女配

　　【1】
　　“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意吗？”我颤抖着声音问景寰。

　　他一如既往地漠视我，只紧紧盯着我手中的玉佩。

　　我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再不敢露出女儿家的娇弱。我只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冷漠些，来遮掩我内心的歇斯底里。

　　“女子贴身之物，不落在地上，偏偏好端端地在你衣袋中，在你这儿倒是生了根，好巧不巧地不掉了。”我冷笑，“若她所救之人并非王爷，她还会冒着女子清誉有损的风险轻易承认么？”

　　这玉佩是他救命恩人留下的。
　　他的救命恩人是个女子。

　　景寰不为所动，漆黑的眸子扫了我一眼，伸出一只手来，掌心朝上。

　　我不再纠缠，将玉佩轻轻放在了他的掌中，注意不让自己的手指碰到他一分一毫。

　　“多谢。”景寰五指收拢，顿了顿，轻轻吐出两个字来，“保重。”

　　我一怔，旋即扬起一抹苦笑来。
　　一入宫门深似海，那皇上身边的位置，岂是好坐的？他景茂登基后一直视我爹爹为眼中钉，始终不愿松口迎我这个据说有“凤命”的女子入宫为后，现在偏偏准了。

　　爹爹和他的手下都以为是景茂妥协了，以为自己如日中天将要大功告成，可我知道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虽说成王败寇、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景茂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登基，哪怕爹爹真的事成了又如何？堵得住悠悠之口，防不住人心尽失。

　　可是要我大义灭亲么？我做不到。
　　我薛琬琰是个自私的人，爹爹对我这样好，哪怕他是全天下的罪人，他也是我最不能辜负的亲人。

　　【2】
　　大婚当日，景茂看上去心情不错，还和颜悦色地同我说了几句话。

　　他说：“你我也算自小相识，若你能安分守己，朕可以给你几分体面。”

　　我知道，这已是他最大的忍让。
　　我们虽自小相识，可一个帝王怎能对一个心里装着自己弟弟，还霸占着自己正妻之位的女人有多少好脸色。
　　早已是两看相厌了。

　　他那轻飘飘的一句“识时务这点上，你倒是比你爹强多了”终于让我意识到无论我做什么，皆不可能有两全的结果。

　　自此，我便失去了与薛府的联系，直到那日日落时分。

　　一个自称方姑姑的方脸婆子笑吟吟地进来，说皇上念着娘娘初入宫，怕不适应，派她来我这儿替我调理膳食。

　　我知道必不会有这样简单的事，可是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景茂的眼睛，我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便是此刻赐我三尺白绫一杯毒酒，我也只有受着的份。

　　我不咸不淡地回了她，用了她带来的药膳，便觉昏昏欲睡，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一切如常，只是身边服侍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怜悯。

　　一盆火在我心里烧着，越来越旺，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我喊来方姑姑，同她说：“我打生下来就有一怪病，容易头痛，只有我爹能帮我找到药，可我入宫时匆忙并未带够。姑姑可否帮我传信给我爹爹？”

　　这当然是我瞎编的，我自小身体康健，更是骑射皆通，几乎就没生过病。

　　方姑姑一脸为难，屏退众人与我小声说起了话。

　　嗯，就是在等着我问呢。如此神秘，倒不至于吧？我爹做的那些事现在有谁不知道呢？

　　“娘娘的父亲，昨日已亡故了。”

　　我大惊：“不可能！”

　　方姑姑垂手立于一旁，淡淡道：“娘娘节哀。”

　　我仿佛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因何而亡？”

　　方姑姑抬头瞧了我一眼，匆匆收回鄙夷的目光：“以下犯上，逼宫不成，一箭穿心。”

　　死一般的沉寂。
　　须臾，我闭上眼睛，问道：“可有人，替他收尸？”

　　方姑姑面露不忍，轻轻点头：“娘娘的家人……自尽了，皇上念及娘娘，准了肖家世子替您父亲收尸。”

　　肖佩？竟然是我最看不上的肖佩。

　　“肖家无事么？”
　　“弃暗投明，自然无事。”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摆摆手让方姑姑下去，整个人摊在榻上，脑中一片空白。

　　爹爹原本是很谨慎的，只是景茂步步退让，渐渐让他失了警惕，被人捧着捧着便越发飘飘然。

　　这一天早晚都会来的，我还在自欺欺人什么呢？

　　【3】
　　景茂几乎将我软禁了起来，但消息却是源源不断地往我这儿传。

　　他们说我爹见了景茂，问的第一句就是“琰儿何在？”
　　他中箭倒下前说的最后一句，也是“琰儿在哪？”

　　哦，所以景茂想告诉我，是你薛琬琰害了你爹。

　　听说那晚护驾有功的臣子皆是扶摇直上，最春风得意的要数谢家。当初我爹看不惯谢家，让国师黄道长向皇上进言，身旁有容貌过于出众的小人误国。谢家人一贯是容貌出色的，此后便是没了影。

　　而这次为景茂挡了一箭的就是谢家这代唯一的儿子谢赫。

　　景茂封了他一品骠骑大将军，却不知为何不将他留在身边，为他与淮安伯府白家的二小姐白衿青赐婚后就让他去了并无战事的边疆。

　　自古以来，帝王心最是难测。
　　他竟然不杀我，也不将我打入冷宫，只是拿走了我原也没见过的凤印，将我降为薛贵人。

　　我不会轻易寻死的。
　　我要好好活着，等我能出宫，我要将爹爹带到他最想去的地方，让他看到我仍然是他最骄傲的女儿。

　　【4】

　　景茂的后宫不过寥寥几人，并无子嗣，因此太后着急得很，自从病好后便开始张罗选秀的事情。

　　她小时候也对我甚好，和颜悦色得如寻常家妇人一般。

　　我丧母那年，景寰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满是郑重，他让我别哭，他把自己的母亲借我。

　　如今……虽阴差阳错又有名无份的，倒真是该称一声母后了。

　　“娘娘，该动身了，风和宫已收拾妥当。”方姑姑面带微笑恭敬道。

　　我微微叹了口气，对方姑姑笑了笑。她既是景茂派来的，定是他极为信任的人。她看到我被降为贵人，孤身一人，也知道景茂厌恶我，却一直待我如初，实在是难得。

　　“多谢姑姑。”我本想褪下个手镯给她，可发现自己手臂空空，只好作罢，“姑姑必不会再留我这儿了罢？”

　　她道：“正想请娘娘通融呢，上头已命奴婢去尚衣局补了缺，怕是不能再伺候娘娘了。”

　　我点点头：“多谢方姑姑。您注意身体。”

　　方姑姑止不住讶异的神情，抬眸望了我一眼，似乎是没想到我这么好说话？

　　人人都知薛丞相将长女视为掌上明珠，从小锦衣玉食养大，平日不爱读书，不学女红，一贯在外游乐，及笄后方收了点性子出门改坐轿了。

　　他们不认识我，却知道我同人作对，捉弄人伤人的事情，急急认定我是个不讲理的鲁莽跋扈之人。

　　没有人会喜爱一个嚣张跋扈的落魄罪臣女。

　　可我薛琬琰虽是罪臣之女，却向来不认同爹爹的所作所为。

　　“娘娘，如今您这般处境，何不向皇上服个软呢？”

　　我无奈地笑笑，方姑姑怎会不知道景茂心中对我只有恨呢？

　　“服软也得分人，便是我将自己低到尘土里去，他也不会心软半分的。”

　　方姑姑不发一言，也不再劝我，行了个礼便走了。

　　屋内就余我一人，我不许他们进屋，不愿看到他们做事拖沓，走一步瞪我一眼的样子，眼不见为净。

　　出神间，那服侍我的小宫女仍是不情不愿地请我出门往风和宫去了。

　　他们一个个脸上那神情，憋屈得无以复加。

　　倒霉催的，以为自己主子是皇后，却不想没几日就成了人人喊打的罪臣女。

　　我虽不想看见他们，可又不能放了他们。

　　入了这个宫，遇到再不喜欢的主子也得做好份内的事。我容忍他们的怠慢，是因为爹爹的所作所为，剥削百姓、惑乱朝纲，这大原的百姓人人皆可唾弃。

　　无论我是否有错，是他女儿，便该受着。

　　风和宫内，一小太监已候着，见了我行了半个礼，颇为随意地说：“恭候娘娘多时了。皇上吩咐了，新来的婕妤娘娘与您同住，住主屋。您不比往日，身边的人自然也用不着那许多，便将他们一并送到白婕妤处。另给您送了几个奴才来。”

　　小太监似乎正等着我发怒，好再讽刺我一番。我看到站在一旁的宫女和太监，笑笑道：“那我便见见新来的几位。”

　　小太监定力不够，刚才那酸我的劲儿还没全发出来，此刻憋着也不知说什么好，径直走开了去帮着白婕妤安顿好她的宫女太监。

　　我无心再同这些新来的宫女、太监说些什么，便是我说了他们也不会真的尽心。正准备随意说两句让他们回到自己位置上干活的时候，为首的一宫女迎了上来。

　　她端端正正地给我行了礼，道：“奴婢扶您进去。”

　　说着便是轻轻托住我的手，在我耳边悄悄吐了个“肖”字。

　　我猛地避开她，上下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宫女。见她容貌清秀，看似来不似寻常宫女，略带些粗糙，想必进宫前是吃过苦的。

　　我和她进了屋，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外已散开来干活的宫女太监，相顾无言。

　　“他送你来，可有说什么？”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表现得欣喜一些。我最最看不上、从不理睬的肖佩，竟成了现在我唯一的依靠。过往他表露心意，痴心不移，我的冷眼相待仿佛都在眼前重合了。

　　那宫女闻言，直直跪下，我刚想伸手阻止却愣了神。我何时这般小心了？我是主她是仆，本该如此，不是吗？

　　“奴婢映月，奉世子之命入宫服侍娘娘。”映月道，“请娘娘放心，世子会为您筹谋好，您只需静待出宫的时机。”

　　我最终还是伸手扶起映月，现在的薛琬琰，已不可再那般高高在上了。

　　“那这些人，我都交给你管，可好？”我从来不知自己能笑得这般虚情假意，待我多添了几分感激在面上，继续道，“这宫里我能信的人，只有你了。”

　　映月双眼光彩流动，郑重地向我点头。

　　我能信她吗？她其实也是眼线，我一举一动肖佩都能知道，顺着他，映月便是和我齐心的帮手，逆着他……映月断不会舍弃他听命于我。

　　肖佩，你现在会有一丝满足吗？

　　肖伯父，当初弃暗投明，可曾有一些不忍？

　　害了父亲的人，现在却来帮我，可我不得不接受。

　　我薛琬琰，也会忍辱负重了？

　　【5】

　　那白婕妤派头倒真足，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进了宫。

　　也是，她白书辞近来是风光，家里一个进士出身的兄长升官吏部侍郎，另一个外调的也升官做了惠州知府。

　　但她是婕妤，我是贵人，都是四妃九嫔之下不大不小的主子，原是平级，没什么谁给谁请安的。她住了主屋，是景茂的安排，她的人既频频朝我这儿暗自示威，那我便更不用去了。

　　去不去都是一样，她也不会对我好一些，又何必自找不痛快？

　　门外传来白婕妤气急败坏的声音来，我赶紧走过去。

　　“你这贱人怎会在此！”她指着映月，气得全身发抖。

　　我将映月护在身后，问她：“白婕妤何出此言？这般骂街的模样让人瞧见了怕是有失体统。”

　　岂料这白书辞真是个不管不顾的，冲过来将我一把扯开，作势要揪出映月。

　　我冷笑，我自小习武，还能让你一个小毛丫头伤了去？

　　我紧紧攥住她的手腕，看着她面容扭曲了才放手。

　　她的贴身宫女正替她揉着手腕，我见她痛得几乎要落泪，又听她破音大喊：“大胆！你竟敢对我动手！”

　　“防卫罢了，何谈‘动手’？”我浅笑看着她，“敢问白婕妤，为何无故辱骂我的宫女？”

　　“无故？你可知她是谁？我白府犯了错打发出去的丫鬟，竟还能入宫在我眼前晃？”白书辞指着映月道，“未春，你倒是厉害，只是你榜谁不好，偏偏选了这等奸佞之后。她如今就如过街老鼠，便是碰一下也是恶心的。”

　　我内心毫无波澜，比这更难听的话也听过了，倒是气不起来。

　　谁知映月愤恨地看着白书辞，咬牙切齿道：“婕妤娘娘莫不是认错了人，你我此前从未见过。我家娘娘……”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我眼神制止了。我越是为自己开脱，他们便说得越来劲，就等着我这不忏悔的模样变本加厉呢。

　　白书辞却突然变了脸，拂了拂她精美步摇上熠熠生辉的流苏，轻笑道：“不承认啊？那算了，咱们来日方长呢。”

　　那轻蔑的笑和做作的转身，看得我想笑，真是个草包。

　　我不发一言回到屋内，映月支支吾吾的立于一旁不敢说话。

　　“你是白府出来的吧？”

　　映月“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倒是颇为冷静道：“奴婢原来确是白府丫鬟，并不打算瞒您。”

　　我垂眸，轻轻叹了句：“说说吧。”

　　“白婕妤在闺中与姐妹不和，胁迫奴婢推她亲姐冬日入水，被发现后奴婢便被赶了出去。”映月道，“我被世子救回府里，捡了一条命，便决定誓死追随世子。”

　　哦？肖佩专门派这么一位和白书辞有过节的人给我，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我肯定道：“他送你来报复白书辞。”

　　映月大惊，连忙摆手否认：“不是您想得那样。娘娘不知，白书辞此前引诱世子不成，设计陷害，谴人将世子暴打一顿，还栽赃给您父亲。”

　　“竟有此事？”

　　这究竟是肖伯父为自己叛变找的借口，还是这根本就是助推他背叛父亲的推手？

　　映月笃定道：“娘娘，此女心思歹毒，日后定会寻了机会陷害您，我们需早做准备。”

　　我迟疑地点点头，尽是敷衍。现在所有人都能控制我，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我只能听只能看，根本没有其他验证真伪的方式。

　　但我绝不轻易做受人摆布的棋子，肖佩说的，未必就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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