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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人
就算是这般又如何呢,难道你还会留下来不成?你总归要走的。
这么想来,周舒便冷静了下来,对着林月夏道:“其实,这一次我最想同大人说的是,我想我发现了燕家的破绽。要是能从这破绽入手,当有转机。”
“此话怎讲?”
“我清楚记得,那日晚间,凶手只是着了一件玉色流光的披风,而披风之下并不是什么同样的袍子,当时他手中拿着剑,灰剑将披风撩了起来,从下摆看,那袍角是米白色的,式样也看得出来个大概,比较花俏,不是三爷常穿的布衣样式。”
“米白色的?”
“是的,我记得当时会对那布料如此有印象,是因为那布料不像是丝的,倒像是三爷之前有条汗巾的质感,就是三爷落在冯叔家西厢房的那条,那米白袍子的布料看上去和那汗巾极其相似。在月光下细腻又粗粝,十分特别。”
“你可看得出那袍摆样式?”
周舒点头:“我记得那袍子下摆是打了褶子的,看上去颇费料子。”
“姑娘可以画出来那样式吗?”
周舒点头,走到林月夏的书桌边,用一支羊毫笔舔了墨,画出那袍摆衣褶的细节。
林月夏跟了过来,在她一侧,双手撑住桌角,盯着那线条,半晌无言。他似在思索,这时间未免太久,周舒差点以为他已入定。她忍不住侧头打量起他来。他形容看上去虽羸弱,但是肩背依然挺得笔直,双目炯炯,身上衣衫虽是家常布衣,明显几日未曾换过,但是一点无损他的干练沉稳。她不由感慨,虽然遭到了生活如此沉重的一顿毒打,他却还能一副努力坚持寻找机会对着生活扇巴掌回去的(看上去)的样子,眼前人心性之坚韧、态度之从容,真真叫人叹为观止,想来如果他活在她所在的时代,怕也同样是生活的强者吧……
她尚在胡思乱想,林月夏道:“多谢姑娘提供的线索,这线索真真来得及时又关键。”眼睛亮晶晶的。
“三爷不必客气,三爷于我原是有救命之恩的。”
林月夏继续道:“待会出去,见到冯叔,务必令他详查张思简的死因,以及和他有关系的人,有没有在京城的,在何处。”
“张思简?”
周舒疑惑,这又是谁?
林月夏点头:“这是个十分关键的人物。只要弄清楚他的底细,这件事情就全部都清楚了。”
周舒好奇,还待要问,突然想到相比查清楚案情,眼前分明还有一件更为紧迫的事情。
待会,她能安全出去吗?燕歆洲他们让她进来的目的便是毒杀林月夏,如果她没有完成任务,他们会让她出去吗?
她慢慢走到窗边,透过窗缝,侧身远远看过去,游廊处站满侍卫,对着这边分明是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
如果自己能安全离开,林月夏该怎么办?
林月夏见她脸上流露出恐惧和担忧,道:“在担心什么?”
“他们此番命观音进来,便是要毒杀你,待会如果发现你没有喝药,他们会不会……”
林月夏道:“不必担心,我可以应付。把食盒打开,把汤盛出来,放在桌上。记住,只盛半碗。”
周舒一边照做一边想着。他如今孤身陷于此地,又不能让人知道他会武功,该如何应付,她想不出来,这剧毒参汤,如果真的喝下去……
林月夏见她不说话,知道她是担忧,苦笑了下:“你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爱我。”
周舒讶异,不知他为何此时说这种话。
“我小的时候不爱说话,母亲说我心思阴沉,不及两个哥哥磊落坦荡。”
周舒不知该如何回答。林月夏却又突然转了话题:“我记得你说你这回进京,是要从金三娘那里取回你养母的遗物,冒昧问一声,这遗物到底是何物,是否和罗仙教有关?”
周舒想了想,觉得到现在这种境地,瞒着他也无甚意义。便将自己是怎么来的,遭遇了什么,现下要得到天书以便回去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林月夏的脸上从惊讶,到不解,再到恍然,最后沉默。
周舒见他一直不说话,忍不住问:“三爷?”
“你说你在来处,已经二十四岁了,你可是嫁人了?”
“没有。在我们那儿,女人不一定要嫁人的。”
林月夏似乎放心了些,又试探:“那你可是有了心上人,才这么急着要走?”
周舒想了想,她虽然是个母胎单身狗,但是暗恋过许多人,这么算来,心上人应当是不少的。
“心上人的话,我有过好多个的,不过这算不得要紧,我想回去,是为了我老爸,也就是我爹。”
林月夏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难怪你放得如此开。你那些心上人,比我如何?”
周舒哭笑不得,两个人相对无言,这时门口响起一串脚步声,门突然开了,是跟在燕歆洲身边的那个听差,他一双眼睛先环视了房间一圈,见到桌上那半碗药汤,似乎才放心了些,一笑:“观音姑娘,时间不早了,林三爷身体抱恙,还需好好休息才是。”
林月夏一笑:“有劳这位听差大哥,我们再说一会子话,待我把这碗汤喝了,再让她走也不迟。”
那人见他貌似真诚,不疑有他,却一直盯着汤碗不说话,似是要亲自看见林月夏把汤喝下去才能放心,一双贼亮的眼睛露出贪婪的光。
林月夏见他不走,轻嗽两声。
周舒忍不住道:“这位大人也想留下来一起用一碗吗?”
那人这才关上门,过一会儿,脚步声才响起。
待脚步声远去,周舒正要说话,林月夏却对她使了个眼色,二人望向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只见窗下分明有侍卫在张看。
林月夏突然猛烈咳嗽,将头伏在周舒身上,在外人看来,分明是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周舒还待挣扎,林月夏却抓住了她的一只手,伏在她耳边道:“别动,待会你离开,务必对见到的一个除了燕家人之外的人这样做。”说着,一只手在她手上飞快地划动。周舒屏息,点了点头。林月夏抱住周舒,在她耳边继续道:“还有,告诉冯叔,务必马上告知我二哥我现在有危险,务必速速带人前来宿川居,不得耽误半分。”
周舒没有挣扎,忙不迭点头。
林月夏一笑,将头伏在她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做完这些,马上离开林家,不要回来。”轻轻推开了她。
周舒从林月夏房间走出来,燕歆洲坐在来时的门厅里,状似悠闲地摇着扇子:“姑娘果然对林兄来说足够特殊,想来他对谁都温和有礼,话却不多,和姑娘聊了这么久,不知道聊了些什么?”
一旁的听差笑得不怀好意:“不管怎么说,林月夏身子现在够呛,怎么也该悠着点。”
众人哈哈笑起来。
燕歆洲将扇子在桌上敲了一下,笑声慢慢收住。
周舒定定神道:“回禀大人,三爷刚刚喝了汤,说困得很,回床上躺下了,小女子便先离开了。”
她才把话说完。
“不如现在去看看。”那听差分明按捺不住,燕歆洲身后的人已经站直了身子,想要往林月夏屋里去了。
燕歆洲挥了挥扇子,那些人便没有再向前。
燕歆洲望了一眼朱大姑,朱大姑上前来:“姑娘得罪了。”又开始搜身,周舒默默地忍受着,一双眼空落落向外瞧着。
现在这种情况下,林月夏刚刚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除了燕家人,她遇到的第一个人会是谁呢?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到宿川居呢?
还有冯叔,如果他不在外面等着,如果林二爷不在府里……林月夏究竟盘算着什么?
周舒只觉得自己手心冒汗,突然感觉自己腰带里被猛地塞了什么,她侧头一看,朱大姑却面无表情地继续着动作,周舒不敢多言。
朱大姑把周舒前后搜了个遍,对着燕歆洲摇摇头。
燕歆洲却站起了身子,朝周舒走来。
周舒担心这么久了,自己又出了汗水,莫非妆容花了,脸上露出了破绽?
燕歆洲先是打量她,随即看着她一笑:“姑娘这么出去,本官怪不放心的,不如这样,我命两个人陪姑娘一起回院里?”
形势比人强,虽然是问句,周舒又焉有拒绝的可能,她点点头,身后已经有两个侍卫跟了出来。
走出宿川居的大门,周舒便看到冯叔和小胡子候在不远处,一旁是林月夏的那辆大车,周舒一阵安心。
她正要走过去,斜刺里一辆绿呢轿子停在了她面前,轿帘一掀,露出一个半大女孩的脸,她看上去十三四岁,墨眉高鼻,清丽中透着娇艳。正是林二爷的女儿素姐儿。她一只手攀着轿窗上的帘子,因是夏日,穿得轻薄,露出一点手腕,手腕上露出一串紫丁香手链。
“观音姑娘,你才从宿川居出来吗?麻烦借一步说话。”
周舒没说话,只定定看着那一串紫丁香。身后的侍卫道:“林大小姐,观音姑娘有身孕在身,人也累了,改日再和姑娘说话吧。”
平常的闺中小姐见了男人多半要脸红,素姐儿平日里不言不语,此时倒是不同凡响,墨眉倒竖:“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同我这样讲话?我爹爹是朝廷四品官员,我未来婶子是恭王府的郡主,你们要耍威风也需要搞清楚些,这里是林府,不是你们燕家。”
那二人见她还是个孩子,却没想这么刁蛮,一时被她唬住了,而观音已经迫不及待钻进了那绿呢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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