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

作者:思文卿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猎野兔茂才惊小妹弹箜篌徐玉喜为师


      时下已过五月,余茂才三月末便入了杨家书塾,这些日子虽也有些长进,却也是不肯一心向学。每次散学回家时,还是要舞枪弄棒,倒是一日也不曾荒废。
      这日,余茂才早早便下了学,急匆匆地回家拿了弓箭、牵了快马,对张蕴说要去城外狩猎去,便带着侍从木分跑出了府门。
      余淑柔半躺在自己寝屋的床榻上,眼神迷离,眉头微蹙。
      那日她为什么会为一位素不相识的男子解了重围,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显然她口中说的“不过是不信杨怀会行此举”并不能说服自己。她越思量此事心中越乱,杨怀的样子萦绕在她心中,久久挥之不去。小小的脑袋似乎不能承受这熬人心血的思索,一阵疼痛感袭来,她便沉沉睡去。
      梦里,余淑柔看见一架身型巨大的竖箜篌,下有金丝雕花底座,二十三根琴弦排列整齐有序,琴弦上隐隐闪烁着烛光,琴座上浮现着一名青衣少年的背影。
      余淑柔不知那人是谁,只得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你是谁?”。
      四下寂寥,全然无声。
      “公子可否转过身来?”
      一阵微风轻拂过,余淑柔仿佛听见微弱的沙沙声,那人依旧没有动静。
      “你这人好生奇怪,既来了,为何连以眼脸示人的勇气都没有?”余淑柔蹙眉,话里话外透露着故意装出的生气。
      那人也没说话,投在琴座上的影子也消失了。
      余淑柔醒来时已是近夜幕低垂之时,她睁开双眼,头痛欲裂,极力回想着梦里的所见所闻,却仅能记起一个模糊的身影,其余的再也没有了,故而只是徒增疼痛罢了。
      寝屋内门窗紧闭、漆黑一片,静寂地让人惧怕。在这四下无人之际,余淑柔有些害怕,亟欲起身,却绊倒在床下,伤着了右腿。她一吃痛,便捂着右腿伤处小声地哭了起来。
      春芜在门外听到响动,赶忙冲了进来,见她坐在床边的地上小声抽泣,便知了七八分,心里担忧,关切地问道:“姑娘是摔着了么?可伤到哪了?”
      余淑柔见春芜走了进来,赶忙收起泪水,强掩着疼痛微笑道:“是摔了一跤,不过不疼,不妨事。”
      “我方才瞧姑娘你都哭了,还说不妨事,让我瞧瞧伤哪了,我好告知大娘子,给你请个郎中来。”春芜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不碍事的,可不许告诉娘亲,别做那讨人嫌的耳报神!你若执意要说,我便再不让你跟着我。”余淑柔一脸严厉,倒是唬住了春芜。
      “可是......”春芜仍有些犹豫。
      “别可是了,我这点疼痛,娘亲看不出的。我头发也乱了,你替我梳理下罢。”余淑柔打断了春芜,春芜也不好再说什么,帮着她梳头了。
      篦头梳着因睡不安稳而十分糟乱的发丝,不免让余淑柔有些疼痛,而她却仿佛丝毫未察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个影子,是杨怀么?

      “爹爹,娘亲,妹妹,来瞧瞧我得了哪些好东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门外余茂才高声喊道。
      余昌和本和张蕴在四书堂上对坐交谈,忽听着余茂才在门外高呼,都以为是什么新鲜物什,赶忙走出来看。只见木分手上提着两只灰色的野兔,体型硕大,与平日所见的野兔相差甚远,且箭伤处还有鲜血渗出。
      “不过是几只兔子,瞧把你给高兴的,别让人家瞧去,日后笑话你!”张蕴虽也觉得这兔子大得稀奇,但是还是笑着数落了余茂才几句。
      “姑娘,发髻扎好了,大公子在外头唤你呢,你可去?”
      “我这哥哥你也不是不知,但凡得了些他觉着稀罕的东西,就算你不去瞧,也要亲自找过来,让你不愿瞧都不行。”余淑柔对着铜镜看了看,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姑娘现下出去么?”
      “且去瞧瞧罢。”
      余淑柔走出寝屋,为了不让父母亲注意到自己受了伤,只得迈着稍慢的步子走到了廊上。昏暗的烛火光下,她只能看到木分手上提着那东西像是有血色,不禁心里一惊。但她转念一想,那不过是什么野物罢了,便缓了缓,定了定神,对着哥哥笑。
      “看来,哥哥果真是得了好东西呢。”余淑柔只敷衍一句,对那野物并无兴趣。
      余茂才一听这话,霎时从木分手中夺了那野兔过来,笑吟吟地朝余淑柔奔来。
      “妹妹,你瞧瞧,这野兔多肥硕!”余茂才展开装野兔布袋的一角,眼中的笑意藏不住,都展现在廊上这暗黄的灯火下。
      “啊!”余淑柔瞧见那兔子的眼睛,整个人如坠深渊,眼中尽是惊恐,惊叫着跑进了自己的寝屋,留着余茂才在廊上一动不敢动,像个犯了大错的孩子。
      “你也真是,你妹妹才多大年纪,又是个女儿家,怎看得那么血腥的物什?还不快把那东西放下,去向你妹妹赔罪去。”张蕴心中十分担忧女儿,一面快步朝余淑柔的寝屋走去,一面数落着余茂才。余茂才知自己犯了错,也不敢辩驳,只是低头跟着。
      “姑娘晕倒了!”余淑柔跑进了屋子后,脑中一阵剧痛,迷迷糊糊地倒在了地上,被率先赶来的春芜发现。
      张蕴见了,立马泣下泪来,用手轻抚着余淑柔的额头,对着春芜说道:“快去请个郎中来!”
      春芜得令,应了一声便往外走。这时余昌和也急急走了进来,瞧着女儿晕倒在地,眉头还紧蹙着,立时便朝正在一旁发怵的余茂才脸上打了一巴掌。
      余茂才吃痛 ,立时也流下泪来,但仍旧不发一言。
      “你又何苦打他?他不过也是得了些好东西,想让妹妹瞧瞧罢了。”张蕴见余茂才不住流泪,也是心疼,便为他辩道。余昌和听了,也不愿讲话,只是背过身去。
      “茂才,同我把你妹妹抬到床榻上罢。”于是两人便将昏迷中的余淑柔抬起,轻轻地放在床榻上,张蕴给她脱了鞋,拉开一旁的橘色被子,给她盖上。几人便在一旁看着昏睡着的余淑柔,等着郎中来问诊。

      “箜篌......箜篌......”余淑柔口中呓语,额上汗珠直冒,在屋中的烛光下,粒粒都显得十分明亮。
      “我不要那傻兔子!”余淑柔突然惊醒,小小的身体立即弹起来,额上汗珠流下。
      “好......好......我们不要那兔子。春芜,去告诉木分一声,把那野兔子给扔了去。”余茂才嘴唇微张,像是要说些什么,但却直直被张蕴给瞪了回去。
      余淑柔突然觉得左手腕处隐隐作痛,定睛一看,原是三根银针插在那儿。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拔,但被眼疾手快的郎中拦下。
      “姑娘,还是让我来吧。”说着,郎中用帕子盖住余淑柔手腕靠上的部分,自己的手按在帕子上,另一只手把银针一根一根地拔出,放在针袋里。
      余淑柔瞧着那映着烛光的银针,突然想起了那夜梦见的箜篌弦,不禁低语道:“箜篌弦......”
      郎中似是听到了这声低语,皱了皱眉头。
      “既然姑娘已醒,那在下也不必久留了,待我开了方子,你们按方抓药煎了让姑娘喝了便是。”
      “夜已深了,我让下人收拾一间厢房出来,郎中不妨在寒舍留宿一夜罢,明日再回也不迟。”张蕴挽留道,不知是不是客套话。
      “不便多打扰了,家中还有寡母等着,也不好叫老人家担忧。”
      “那我送送郎中罢。”张蕴说着,起身跟着郎中出了门。
      “讨教郎中,我家淑柔为何会晕倒?仅仅是因那血兔吓得么?”张蕴问道。
      “仅仅是血兔,能吓到年轻的姑娘家倒也不足为奇。只是吓到口中呓语、久久昏睡,便不是寻常事了。在下方才给您家姑娘诊脉,却未查出大的异样,只是估摸着是心气郁结所致。只是这十岁上下的姑娘家,又生在贵府这样的高官人家,又因何而心气郁结?这在下就不知了。”郎中踩着廊前月色,面对张蕴,把这原委缓缓道来。
      张蕴愣了愣神,苦思冥想着能使余淑柔心气郁结之事,竟忘了郎中正静静地站在那儿等着回音,便只好说道:“此事还得我细细思量,在此谢过郎中了。”
      郎中听了,也不再回应,随着张蕴去到书房拟方子去了。
      夜色已深,庭院里的月光愈发清冷。余淑柔和春芜说了几句闲话后,就沉沉地睡去了。

      那日晕厥后,余淑柔不复去了矾楼之后的活泼,每天只一人在寝屋中,或苦思冥想,或读些诗书,连母亲都不愿意见了。余茂才被其父命令下了学就必须立即回府,片刻不得耽搁,可他却不大听得进去,屡次迟迟才归,受了余昌和好几顿斥责。若不是担心着他的学业,怕是不会让他再出门了。
      一日午间时分,余茂才领着四名家丁,从府门外抬了样东西来,后面跟着一女子,瞧着相貌约莫二十岁,面容姣好却不显贵气。头簪一支玉钗,穿着湖蓝色的衣裙。而那东西用红布遮得严严实实,张蕴看了半天,也没弄清楚是什么,只得问道:“这是何物?为何要弄得这般神秘?还有,那女子是谁?我瞧着未曾见过。”
      “这是我送给妹妹的礼物,上次惊得妹妹失了魂,这次特来借此向妹妹赔罪的。”余茂才把一旁的女子拉近,笑吟吟地说道:“这是徐玉姐姐,一会娘亲便知她是来做什么的了。”
      徐玉向张蕴欠身行了个礼,嗓音清澈,礼仪周全。
      张蕴听了,不免面露喜色,却又担心那日之事重现,又隐隐有些担忧,故问道:“你这究竟是何物,别到时候再吓着你妹妹,估摸着上次的惊悸还未消,你可别去激她。”
      “娘亲放心罢,我虽摸不太准妹妹的心思,但这次的礼物是定然是不吓人的。”余茂才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神采,顿了顿,对身后的家丁说道:“把这东西抬到堂中,徐姐姐也去先喝口茶罢。”
      家丁们合力把那东西抬进了堂中,余茂才只身走向余淑柔的寝屋前敲门。
      “妹妹,我给你备了赔礼,你快出来瞧瞧。”余茂才敲着门,嬉笑着说道,然而房中并无回音,显然是余淑柔不愿理她。
      “好妹妹,你快出来瞧瞧罢!上次哥哥我该打,行事莽撞吓着了妹妹。这些天我是茶不思饭不想,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只求着为妹妹备一份厚厚的礼,希望妹妹展颜,不然哥哥哪能安心呢?好妹妹,你是这天地间最善良面容最姣好的女子,你这样神仙般的人物,怎好与我计较呢?”余茂才肆意地拍着余淑柔的马屁,叫屋里的春芜都笑出了声。
      “你这话不对。首先,若是真茶不思饭不想,怎会去吃?还会食了之后不知味?然而哥哥送我礼物,是为让我展颜,才好安你的心,故而你还是为了自己罢!再者,常常人家赔罪时,都是把旁人往天上夸,把自己往土里踩。哥哥夸我倒是夸了,怎么未听哥哥贬一贬自己呢?”余淑柔一句一句地剖析着余茂才方才说的话,春芜在一旁听着,笑得更大声了。
      余茂才听了这话,晕乎乎的,只想到了学究批评自己文章时的恐惧,怔怔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姑娘说这话是答应了,公子且去等罢,我给姑娘梳了头发再去。”春芜笑着说道。
      “好,我这就去筹备。”余茂才知妹妹应下了,便喜笑颜开,笑吟吟地去堂上了。

      待余淑柔梳妆毕,出了寝屋,快要到堂中时,一声声清丽干净又辗转曼妙的箜篌曲响起。悦耳的琴音拨乱了余淑柔的心境,她急忙冲进堂内,只见那庞然大物一般的箜篌立在堂上,徐玉正沉醉在弹奏中。那是一架竖箜篌,下有金丝雕花底座,二十三根琴弦排列整齐有序,琴弦上映着刺眼的阳光,琴座上浮现着余茂才的身影。
      “这箜篌,与我梦里的别无二致。”余淑柔霎时记起了梦中的事情,在心中暗暗地说道。
      一曲毕,余茂才对着站在一旁愣神的妹妹说道:“这箜篌便是我送给妹妹的礼物,可喜欢?”
      余淑柔似是未听见哥哥的话,依旧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两眼木然。
      余茂才在妹妹眼前挥了挥手,余淑柔一惊,两眼恢复了神色。
      “可是这曲子太妙,妹妹听得都怔住了?”余茂才嬉笑道。
      “我又不会弹这箜篌,你送我这个做什么,白白糟践了好东西。”余淑柔回过神来,对着哥哥说道。
      “我那日听你在晕厥中反复念叨着‘箜篌’,便想方设法买来这架有些年纪的,据说是以往大内用过的器物。你若喜欢,不会也不要紧。这位徐玉姐姐是我特地从乐坊请来的,以后日日来教你如何?”
      “如此说来,哥哥不是来送礼的,倒是给妹妹请了个‘乐学究’,让妹妹受一受你在学塾里受过的苦了?”余淑柔故作气愤的样子,看着倒像是真。
      余茂才被妹妹呛住,不知如何回话。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拉着余淑柔的衣袖,求饶道:“好妹妹,我知你是心仪这礼的,你就别再如此,给哥哥点颜面好不好?”
      余茂才笑着求妹妹,余淑柔终也忍不住发笑。
      “好,这礼我收下了,多谢哥哥。”余淑柔笑吟吟地说道。又朝着徐玉欠身行了个礼:“那我就拜徐玉姐姐为师了。”
      余茂才见妹妹展颜,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4762812/3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