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稿2(且向樽前惜欢笑)

作者:姑苏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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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卷



      阳春三月,梨花皎洁,一路向小苑外墙伸去。
      流莺婉转,水中倒映着雕栏瓦肆,在风中摇摆的秋千旁一群孩童嬉笑斗草。有少年打马而过,柳絮轻扬,落英纷飞,惹得姑娘们一阵轻笑。
      正当温暖宜人的时节,燕子在槐间穿梭,采莲女划着小舟,唱着轻快的歌谣,荡起阵阵涟漪。远处炊烟袅袅,青峰妩媚。
      过了忙时,街边小贩纷纷拿了蒲扇躲在城墙脚下,凑了钱从茶铺买了壶便宜的茶扎堆闲聊。
      “你们听说了吗,今日茶楼新来了个说书先生,据说是从西凉来的,专讲各国皇室辛秘。”其中一人兴冲冲地说道。
      “西凉小国怎么会知道皇室的事,你呀,就是闲的没事儿干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把剩下的糕点卖了,也省得晚上回去你媳妇不让你进门。”
      众人一齐哈哈大笑。
      不远处有个白衣少年却听得极为认真,“流萤,你说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
      他身后的女子答道:“想来是没有的,若是有,只怕早被各国雇人暗杀了。”
      “那倒未必。”少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看到许多人往那个茶楼去了,到底有没有,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二人来到一座茶楼前,只见堂内座无虚席,那说书先生拍了惊堂木,正唾沫横飞地描述暮楚大将军暮凌的丰功伟绩。少年带着流萤去了二楼雅间,推开窗时正好看到两名身形消瘦的小公子溜进角落,其中一人正是他在画像上见过,且此番要寻的。
      那两人叫了壶茶,其中长相较为柔美的那个从袖中掏出块兰色帕子仔细地擦了茶杯,这才往里面倒了茶,端在手里慢慢喝着。
      说书先生喝了口茶,话锋一转:“虽说大将军年轻时生的剑眉星目,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可暮将军的妹妹,那才是人间绝色。明眸皓齿,肤如凝脂,眉间一点朱砂更是勾人魂魄。”
      有人搭茬道:“你这是胡说的吧,在座的谁不知道,那将军府里连个丫鬟婆子都没有,若是真有这么个天仙在,怎么会没人见过呢!”
      那说书先生也不恼,反而故作神秘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这位姑娘后来嫁给了皇帝,生了一儿一女后便带着孩子失踪了。皇帝悲痛欲绝,从此再不立后,还将她的姓冠以国号,堪称一段佳话。”
      “诶,这不是我们暮楚嘛!”先前搭话的人小声惊呼,“原来大将军与懿德皇后还有这层关系在,难怪这样受倚重。”
      说书先生满意地点点头,眼神飘忽不定,有意无意地往二楼某处看了看,这才接着道:“大将军乃军旅之人,礼数上便没那么讲究,但圣上不仅没有怪罪过,反而下旨免了跪拜之礼,这说不得也是因为懿德皇后的缘故。不过好在将军也是忠心耿耿,没有辜负皇恩,否则这天下怕是要乱了。”
      堂中众人齐齐感叹皇帝重情重义,少年却摇了摇头。也不怪他不信,古往今来,凡是做了皇帝的人,又有谁是真的情深义重呢?兰因絮果,不知多少少年情谊,到最后都走向了两看相厌。帝王最看重的,只是权势与权衡罢了。
      少年转头看到角落里那两人出了侧门,也跟着下楼去了。
      暮烟好不容易偷偷出了门,与晴雨一同换了男装溜到茶楼,谁知家中小厮却送了信来,说是今日暮谨就要到了,让她回去早做准备。
      暮烟一脸的意犹未尽,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跟着晴雨回去。两人正窸窸窣窣地谈论方才茶楼里听到的故事,一不留神就撞了个人。
      “诶,你没事儿吧?”
      被撞的正是那名白衣少年,他并未说话,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暮烟讪讪地笑了笑,向他伸出了手:“那个……”
      少年自顾自地站起来,随意弹去身上灰尘,对流萤道:“我有东西落在十里巷那家铺子了,替我取回来。”
      女子狡黠一笑:“公子真是好记性。”
      少年从怀中掏出个绣着碧海青天卷云纹的绀色钱袋子递了过去:“记得留些铜板,少吃些果子,回去还要骑马的。”
      两人言谈举止间十分熟稔默契,却又不过分亲昵,怎么看都是一对相处融洽的主仆。
      女子走远后,少年才缓缓将目光转向暮烟,眼中带着些许探究,“姑娘可认识沈沉?”
      暮烟被他这没来由的话问得一头雾水,想到他此前对那名女子说的话,又觉得他是故意支走她,心内不禁多了些猜测,于是开口道:“这是你的名字?我记得有个话本子里有这么一句话,‘暮霭沉沉楚天阔’,与我倒是有缘。”
      少年点点头:“那便好。”
      “方才我撞了你,”暮烟从怀中摸出自己的钱袋子,略带歉意地道,“兄台行走江湖,身上多备些银钱总是好的。”
      少年偏着头望了她一眼,浅浅一笑:“你果然……”
      说到这里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笑意戛然而止,四下环顾了一番,才郑重道:“有人托我来看你,还给了我一枚红丝线编织的铜钱作为信物。”
      暮烟心中越发疑惑起来。原本她想着,这少年支开随从,又在她面前表现得十分缺钱,许是想要些赔偿却又羞于开口,谁知他对此事只字不提,反而问她些奇奇怪怪的话。
      更何况,她并不记得自己与谁有过什么信物。饶是如此,暮烟对这个少年的感觉却十分亲切,准确地说,是对他的脸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就在这时,暮烟脚边滚来个装满彩色石头的小竹篓,后面跟着个球似的大胖小子,踉踉跄跄地向他们这追过来。
      少年俯身拾起竹篓,提在手中端详片刻,摇了摇头,“真丑。”
      谁知那小孩看着体壮如牛,却是个受不得批评的,听了少年的话便扯开那破锣一样的嗓子仰天长啸,引得过路的人纷纷驻足。
      “这暮小九又把孩子逗哭啦!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是这样不懂事。”
      “可不是吗。她以为在将军府的后墙边上做坏事,就没人看到了,小小年纪,心思居然这样恶劣。”
      “暮小将军不是要回来了吗,到时候可得把这事告诉他,让他好好管教她。”
      “唉,所以说嘛,女人成了亲有了孩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你看看这将军府,就是没个女人在家坐镇,才将女儿养成这副模样。”
      少年用胳膊肘杵了杵暮烟:“你经常遇到这种事?”
      暮烟摇摇头:“也不是经常遇到,只是在我爹或者我哥要回来时她们才这样的。”
      少年道:“为什么?”
      暮烟叹了口气道:“我爹临走前托街坊四邻看着我,如果我闯祸了,她们能得到点赔偿。说实话,我觉得我爹这样做很不地道,可他总不回来,我也没法跟他商量。”
      少年道:“需要我帮忙吗?”
      暮烟摆摆手:“不用。她们叫一叫,有个由头去要钱就会闭嘴的。”
      晴雨每每遇到这样的事都会气得红着眼与她们争辩,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谁知为首的妇人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加上身旁人的撺掇,便越发地有了底气,高声道:“看看,这将军府的人就是不一般,做错了事不但不承认,还对着我们大吼大叫的。”
      晴雨委屈得哭了出来:“明明是你们为了从将军手里拿钱才到处诋毁,我们家姑娘才不是那样的人。”
      那妇人见状,朝晴雨啐道:“你在这乱嚼什么舌根子,我们那是替将军看顾她,将军知道了,还要感谢我们哩。”
      暮烟将她拉在自己身后,神色清冷,对着人群道;“这小孩确实不是我弄哭的,你们要向我爹告状换钱便去,别欺负我的人。”
      那妇人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般,脸上一红,跳将起来,骂骂咧咧道:“呸!谁是为了那几个钱!你整日里在山上鬼混,我可听说了,你那师傅收的都是男弟子,谁知你在那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李刘氏,你嘴巴最好给我放干净些!”饶是暮烟心大,可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是被人这般非议还无动于衷的话,那可真的太不是人了。更何况还当着个外人呢。
      而这名“外人”十分体贴地捂住了耳朵站在一旁,脸上并无丝毫作为始作俑者该有的歉意。
      那妇人见暮烟沉下脸,便觉得自己的胡乱猜测多半是真的,言语间更加放肆起来:“哟,这不是被我说中了吗?你啊就像你娘一样……”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生生截下了妇人的话,众人霎时鸦雀无声。
      暮烟见状也惊呆了。晴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打起人来却毫不含糊。
      那妇人捂着脸坐在地上,忽然放声大哭道:“将军府仗势欺人,要打死人啦!”
      围观的人也纷纷道:“将军府的人太嚣张了,把人打成这样。”
      暮烟拉过晴雨红肿的手吹了吹,没理会那些妇人。
      少年见双方气焰稍稍平息,又想起要去领流萤,便从边上绕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却又折回来,递给暮烟一本泛着香气的古书,“我差点忘了,这个你拿着,也许以后用得着。还有,我叫沈骅,不叫沈沉。”
      暮烟正要与他告别,人群外却传来一阵马蹄声,暮谨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一队人马迅速拉开了人群,暮烟和晴雨就这样立在了中间。
      妇人们纷纷向暮谨哭诉自己受到了迫害,条理清晰地控诉着暮烟的罪行。
      暮烟此时心绪渐渐平静,对这场闹剧冷眼旁观,才察觉出有一丝异样来。
      按理说今日暮谨班师回朝,就连朝中向来与将军府不对付的那些老顽固都避其锋芒,这些趋炎附势的妇人惯会看眼色,就算是为了索要赔偿,像往常一样随便给她安个罪名便是了,何至于说出这样难听的话来?想来今日之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暮烟心中隐隐有些担心。
      自古以来,战乱纷飞时所仰仗的将帅,在天下太平后往往会被猜疑,而自家爹爹统领的漠北军至今都未受到裁减,朝中已有不少人说他拥兵自重,今日之事说白了就是几人拌嘴,可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那便是将军府欺压百姓,恃宠而骄了。
      世人向来同情弱者,也善于将自己代入弱势一方,而自己这边作为强势一方先动了手,就算原本占理,到最后却会变成过错方,众口铄金,最能颠倒是非黑白。
      暮谨待她们陈述完毕,又取了些银钱将她们打发了,这才到暮烟身边来。
      “你怎么样?”
      暮烟早已习惯了,所以不觉得有什么,晴雨反倒开始委屈起来,哭的梨花带雨。暮谨只得带她二人回了府,又叫厨房做了一桌子菜,待暮烟喝完两碗绿豆粥后,才开口问道:“说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暮烟咽下口中的包子,深呼一口气,幽幽道:“她们又编排我,晴雨气不过就打了刘大娘一巴掌,然后就,嗝……”
      暮谨嫌弃地将笼屉推远了些,拿过帕子糊在暮烟油光满面的脸上,“我知道了,这事你别管。”
      暮烟闻言眼皮一跳:“兄长此言何意?”
      “没什么,你好好吃饭,过两天爹娘回来,你又得天天喝药了,趁现在多吃些肉补补。”
      暮谨想了想,又伸手揉了揉暮烟的头,递给她一个金镶玉的盒子。
      “这是我打仗时捡到的,看着不错,带回来给你玩,就当是生辰礼物了。”
      暮烟心中立即绷起了根弦。
      其实她从小最怕的就是暮谨了,虽然平时没少和暮谨斗嘴耍横,但她总觉得暮谨让着她不过是觉得她年幼体弱,若是用拳头打赢了不光彩。
      不能动武,暮谨便想了其他的法子捉弄她,比如将她的药加在肉粥里,或是在她午睡时在院子里练武,半夜爬上屋顶吹笛子,虽然被她爹知道了会替她出头,可暮谨依旧屡教不改。
      “你不会在里面放了条蛇吧?”
      “你想什么呢?你哥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堂堂骠骑将军,哪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暮谨说完有些心虚,眼神四下飘散。
      暮烟“啧”了一声,也不戳穿他,便低头研究起这个盒子来。
      盒子上似雕了一副山水图,青山高耸入云,江水浩浩荡荡,水上立着个垂钓老翁,似在仰望远山,此情此景不可谓不淡泊宁静,饶是暮烟这样胸无点墨之人都要赞一声好。这盒子看起来就不是俗物,里面的东西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暮烟忙打开盒子,发现里面躺着一把精致的弯刀。
      这刀十分小巧,刀柄上刻着些古怪的纹路,看着像是远古部落的图腾,纹路上镶嵌的宝石在夕阳斜照中微微泛着光芒,神圣而又威严。这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让暮烟感觉很熟悉,像是在什么东西上见过一般。
      正当暮烟疑惑时,房顶传来了细微的响动,瓦片被踏得嘎吱作响。
      她抬头看向顶上的一处缺口,心中默念道:“三,二,一,啪!”
      缺口处的瓦片果然被推开了,一道白色影子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暮谨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捞,就将那团圆滚滚的小东西稳稳地接在了怀里。
      “咦?这是哪里来的小猫,我的大黄呢?”
      暮谨拨了拨白猫的耳朵,笑道:“找大黄做什么,它成天往外跑,饿了就会回来的。这只白猫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乖性子,可比你捡来那只有灵性多了。”
      白猫见了生人竟也不叫唤,只是一个劲地往暮烟怀里蹿。暮烟将它从暮谨怀里抱过来,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白猫舒服地哼了两声,伸出爪子往暮烟衣领处一刨,那本古卷就露出个角来。
      暮烟眼前一亮,总算记起与那柄匕首有着相似气息的是什么事物了。只是还不等她与暮谨细说,外面就匆匆跑来个小厮,一脸的惊慌失措。
      “少将军,巷子里死人了!”
      暮烟心中暗道不妙,忙问道:“是谁?”
      那小厮看了她一眼,支支吾吾地不肯开口。
      暮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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