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

　　一滴水滴落在了我的脖颈，脖子上传来的冰凉灌透我的全身，也让我恢复了清醒。此刻我才发现自己在做什么，凶器已经被我举过头顶，脚下是那个磕头跪拜的流浪汉。我吓得从她的身旁退开，扔掉手上的小刀，为自己刚才的举动而感到害怕。
　　“我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
　　佛先生没有因为我的半途而废表现出什么情绪，他很平静的从地上捡回了小刀，看着被水打湿的小刀，又看了看我。
　　“机会还有很多，你有一晚上的时间。”
　　“你才是一个疯子，你也想把我逼疯！”
　　佛先生皱起了眉头。
　　“疯不疯到底还是看事情的结果，这是你必须要做的事情，你没有选择。”
　　“不，不可能，不管你再说什么也鼓动不了我，我不会做的，绝对不会，而且我现在就要离开。”
　　佛先生面露凶光，他冲过来拉住我，用凶狠的眼神盯着我，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狰狞的脸在此刻扭曲成了寺庙里的护法天王。他把刀塞进我的手里，强迫我握着它，我想要把手抽出来，却被他紧紧钳住。
　　“放开！”
　　“按我说的做，我们赌约还在继续。”
　　“不了，已经作废了。”
　　“你必须要做，这是你要跨过的难关。”
　　我看着佛先生，用另外一只手把刀子拍掉，刀在空中翻腾，白色的光芒如钻石般耀眼，刀子落在远处的地上，正好斜斜的插进泥土里。
　　佛先生依旧紧紧钳着我的手。
　　“你不杀她是吧？好，既然你不杀她，那就由我来代劳。”
　　佛先生突然看向插在地上的刀，我预感不妙，用力将他推开，他颠踉着倒退，我扑向了那把刀，把刀扔进深不见底的北山。
　　可是，正当我得意的时候，佛先生已经走到了乞丐的旁边，他的手上虽然没有刀，但是握着一根木棍。佛先生，站在她的身后举起棍子，黑漆漆的棍子像一条长蛇，它张开血盆大口，在空中兴奋的扭动。
　　那个女人，那个疯疯癫癫的乞丐，她和刚来的时候一样，跪在神祠前，嘴里胡乱念叨着什么，根本没有注意到走上来的人。
　　“不，不要，快走！”
　　佛先生抡起了棍子，棍子挥向女人的耳边，好像篮球落地的声音，“砰”，棍子击中她的头部，再一声，是女人重重的倒在地上。可怜的人，她在地上抽搐着，痛苦地□□着，微弱地呼吸着，最后只剩下无意识的颤动。
　　“你，你怎么敢这样做，怎么敢！”
　　我趴在地上爬过去，无视她身上传来的恶臭，双膝跪在地上，就好像杀她的人是我，如今只能无助的忏悔。
　　佛先生对此摇了摇头。
　　“懦弱的人啊！自私的人！你宁愿她继续忍受煎熬，也不愿帮她解决痛苦，你害怕脏了自己的手，害怕玷污自己的心灵，却不怕因为袖手旁观，而让一个人生不如死。”
　　“不，不对，我不会被你鼓动，你是杀人凶手，你是一个罪犯。”
　　“在这里，因为她是已死之人，我又是不存在的，所以我并没有杀人。但是你，只有你认为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也只有你认为她还活着，是不是杀人，到底是谁杀人，还说不清呢。”
　　“你到底是什么，是人，是鬼，还是……”我不忍说出最后一句话，“还是我？”
　　佛先生慢慢的往后退，脸上是阴邪的笑，雾气环绕在他的周边，雾气越来越浓，他的身影变得若有若无，只有声音荡漾在夜空之中。
　　“我是什么？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我是不存在的，我也是无处不在的。我是一切，我是这个城市的规则，我诞生于所有人的内心。”
　　在翻腾的雾气中，声音回荡着，佛先生不见了，夜色里，只剩下了我和身旁的尸体。
　　我低头，这个曾经美丽的女人，现在已经是丑陋到不分男女，虽然她的眼睛依旧睁着，但是却没有了光芒，雾在她身边渐渐散去，树上的水停止了滴落，一切都变得悄无声息。
　　可是，她笑了，在她的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那么纯粹，那么自然。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看待这种笑容，也不知道应该想些什么，只能静静的跪着，陪着她走完最后一程。
　　我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存在于内心的声音。
　　“夜没有星光，一片漆黑，在黑暗中，可能有一个站着的大天使展开着双翅，在等待着这个灵魂。”
　　死亡，也许对她来说，真的是一种解脱吧。

　　第二天清晨，我很早就起床了，走到阳台的水池边，水池里有一片枯叶，转动水龙头让水冲下去，枯叶动了，他扇动着两边的叶子，在水里拼命扑腾着，原来是一只外表酷似枯叶的黄褐色飞蛾。我没有把飞蛾从水里捞出来，而是看着它在水面滑行，每当它扇起翅膀，翅膀又马上被水吸下去，就像吸附在磁石上的一块薄薄铁片。
　　可怜的飞蛾，想要用伪装来躲避捕猎者的猎杀，却因为伪装，稀里糊涂的栽在了我的手里。
　　我走下楼，楼下的妇女在厨房做着早餐，丈夫梳理着装扮，小孩在准备今天上课的书籍，也算各司其职。楼梯里碰到了几个要去上学的学生，他们面带笑意，定是昨晚做了好梦，现在要去兑现了。走出门口，正好有一老一小从门前走过，是李琪和他的舅公，小孩走在老人的前面，手里拿着香烛和老人说话。
　　“我们为什么要拜神？”
　　老人回答小孩：“拜了神，神明就会保护我们。”
　　“为什么不拜鬼？”
　　“鬼有什么好拜的！”
　　小孩天真地说：“拜了鬼，鬼就不会来害我们了呀。”
　　“有神明在，鬼不敢来害我们。”
　　小孩想了想：“要是哪一天神明不在了呢？”
　　老人慈祥的脸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胡说，神明什么时候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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