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

　　走过来的是一个乞丐，在小巷中经常看到的流浪汉，他的头发披散着，衣服还是和以前一样破旧，穿的一直都是同一件，身上散发的臭味也比以前更浓了。
　　他自顾自的走到亭子旁的大树下，树下有一个小小的石屋，是给神明居住的小庙，小庙高不到半米，里面插满了只烧了一半的香。他捡起地上零落的残香，开始往神祠里插香，嘴里念念有词，我一点都听不懂。
　　流浪汉跪在潮湿的地板，双手合拢，不时向神明扣头，态度虔诚。我小声的笑了起来，这是一个意外的来客，大概连佛先生也没有想到吧。
　　“真是有趣，我已经第二次碰到他了，我指的是在晚上。”
　　“有趣吗？一切都有因果，这个人在今晚也将扮演着关键的人物？”
　　“你指什么？”
　　“这个人不仅是个乞丐，还是个疯子。”
　　“那又怎样？”
　　“这个人是一个疯子。”
　　“疯......”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是这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你是说这个人是......”
　　“是。”
　　“可他是一个男的。”
　　“你是通过什么认定这个人是一个男人？”
　　“不可能！”
　　“故事的结局你没有听完，你就不好奇吗？故事中妇人的丈夫怎么样了，那个妇人疯了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管怎样，男的就是男的，女的就是女的，他是男的，我知道他是男的。”
　　“一直以来你都认为她是男的，因为她穿着男人的衣服，因为她说话的声音嘶哑，因为她脸上粗糙不堪，因为她没有女性的重要特征，可她原本就是一个脸蛋美丽，身材一般的女性，何况现实已经不把她分成男女区别对待了。”
　　我的大脑还是转不过来，想到佛先生刚才说的故事，故事的女主人就站在我的面前，而她的结局竟然如此不幸。我望着她，心里感到悲凉，即便是想要帮她，或者为她做一些事情，如今看来也是无能为力。
　　“你想要帮她？”
　　佛先生好像知道我的想法。
　　“我帮不了。”
　　“也许可以。”
　　“我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她活着，你帮不了，她死了，你就可以帮她了。”
　　“她不是幽灵，我知道，因为除了我之外，其他人也可以看见她。”
　　“说是幽灵也不是幽灵，喝再多的水也解不了渴，吃再多的饭也止不了饿，无论怎么痛苦也无可奈何，换做你，你愿意吗？”
　　“至少还活着，活着就是一切，不是吗？”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活着，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活着却要承受比死亡更多的痛苦，那还不如死去。你看她，她已经死了，只不过灵魂依附在腐烂的□□上，思想可以感知到身体的痛苦，却无法解除这些痛苦，只能不断承受痛苦的折磨，她未下地狱，却被困在设在人间的地狱中。”
　　我疑惑了，他说的仅仅是一种比喻，还是在陈述事实？
　　“但是你可以帮它，你是与众不同的，你可以帮她解除这些痛苦。只有灵魂可以拖走另一个灵魂，你是从阴间逃脱的人，只要你想，可以让魔鬼退避三舍，而她，该去阴间的人却没有去阴间，你应该帮她，帮她把灵魂从□□上释放出来。”
　　“你在说什么疯话？”
　　“她是已死之人，上次你就看到了她的灵魂。”
　　“既然是已死之人，过了那么久，身体不早腐烂了吗？”
　　“那是因为她还存有一丝生机，如今所有的生机都被她消耗殆尽了，今夜过后，她的身体就会开始腐烂，需要你把她的灵魂和□□分开，尘归尘，土归土。”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能把她的灵魂从体内带走。”
　　“我不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可以的，只要再杀她一次。”
　　雾在周围跳跃翻滚，她们饶有兴趣的看着我和佛先生，我们分别站在凉亭的两角，佛先生用热切的眼神看着我，就像妩媚的妖眼，诱惑眼前的猎物。而我，我不敢相信刚才听到了什么，佛先生竟然让我杀了她，去夺去一条实实在在的生命。
　　过了会儿，我笑了起来。
　　“你是认真地吗？”
　　佛先生也笑了起来。
　　“有那么一部电影，里面的杀手可以预知别人的未来，也能看到那些身患绝症的人将要承受的痛苦，他听到那些身患绝症的人在最后一刻的□□，于是在病状发生之前，用没有痛苦和恐惧的方法结束了他们的生命。你没有觉得杀手做得对吗？或者说你希望那些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要承受身体和心灵上的磨难，难道一个即将死亡的人请求你帮他解决痛苦，你却可以无动于衷？”
　　“你在说什么鬼话？她还是好好的一个人，她还没有到那个时候，就算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也不应该是我来帮她，我也不会那样做。”
　　“她已经死了。”
　　“她没有，也没有人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不，拥有这样的想法，正好说明你的自私。”
　　“和我是不是自私无关。”
　　“想要独善其身，不是自私的一种表现吗？”
　　“就算我不想独善其身，就算我不是自私的，我也不会按你说的做。”
　　“有人说可以把一个人的生命、幸福、痛苦建立一个坐标轴，横坐标是生命，从零开始，纵坐标的正方向是幸福的程度，纵坐标的负方向是痛苦的程度，人的一生是在这个坐标轴上的曲线。从原点出发，假使一个人的出生是幸福的，曲线在Y轴的正方向，但是人生既有幸福的时候，也有痛苦的时刻，所以曲线会落到Y轴的负方向。人生起起落落，曲线也在X轴的上下不断浮动。你想想看，如果有一个被病魔折磨的人，他的生命曲线落到了Y轴的负方向，生命是痛苦的，而且与日俱增，他是否应该结束生命，同时也结束无尽的痛苦？一个人身患绝症，用尽了所有的手段都无济于事，这个人的生命曲线注定不会回到Y轴的正方向，那么与其继续忍受着痛苦与绝望，还不如提前结束生命。”
　　佛先生走到我的身边，他靠了过来，离得很近，在我耳边轻轻吹风。
　　“她已经等同于死人，可是她还要承受比死亡更痛苦的折磨，你看这雾，临近冬日将会冰凉刺骨，这地面会铺上一层霜，小小的坑洼也会结冰，已经失去希望的人，她的心脏再也不会跳动，无力再运送血液，身体没有了热量的供给，只会在寒冬中生不如死的挣扎。可是你杀了她，就能结束这种痛苦，结束一段心绞的回忆，把该走之人送走，让留下之人继续生活，成人之美，把幸福送给该获得幸福的人。这是你要做的事情，也是作为知情者应该负起的责任。”
　　不知何时起，佛先生的手上出现了一把小刀，他抓住我的手，我小刀放在我的手上，还替我握紧小刀，带着我一步步走向目标。
　　刀刃的四周环绕着雾气，在夜色中，冷酷无情的闪着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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