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

　　李琪在河里挣扎着，河水灌进他的嘴里，扑打着水面的双臂在渐渐失去力气，河水淹没了无力挣扎的他，水面上只剩下了一圈圈的波纹。
　　我到河边公园走了一圈，在一处无人逗留的地方发现了落水的李琪。
　　河岸边有一道石梯，可以从石梯走到河里，李琪落水的位置正好在石梯的正前方。我没有走石梯下河，直接在河岸上跳进了水里，河水不深，只能够淹到我的腰部，对于李琪来说，却已经是致命的深度。
　　我抱住了奄奄一息的李琪，把他拖到了岸上。
　　李琪的头发贴在额头，脸色苍白，眼睛变得通红，他趴在地上吐出在河里喝下的水，痛苦的模样看得我很难受。
　　过了好一会儿，李琪缓了过来，第一句就不忘向我道谢。
　　“你是傻子吗？不会大声叫人？”
　　“我叫了，可是没叫几声，河水就往我的嘴里跑。”
　　“你怎么会掉进河里？”
　　李琪犹豫起来，似乎不确定应不应该告诉我。
　　“我可以告诉朝溪哥，但是你不可以告诉别人。”
　　“为什么？”
　　“我是男孩子，要保护小凝。”
　　“你是为了保护小凝才失足落水的？”
　　“不，不是的。”
　　“怎么回事？”
　　“其实是小凝说要下去玩，我原本是不同意的，她说只是下去看看，我只好答应她了，可是走到一半，小凝突然碰了我一下，我脚下没踩好，就掉到河里去了。”
　　“小凝呢？”
　　“哼，我才不管她呢，她看到我掉进河里后就吓跑了，在紧急情况面前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以前司马光看见小朋友掉进大水缸里还会砸缸救人，小凝和司马光相比差远了。”
　　“也好，这种坏女孩还是不要和她做朋友了，你以后也不要理她。”
　　“除非她和我道歉，我还要教她如何面对紧急情况，这些都是基本的常识，我妈妈很早就有教我的。”
　　我看着李琪，不知道要怎么劝解他，如今看来，离小凝越远，他就越安全，小孩子都是恶魔，这句话一点都没有错。
　　“你现在怎么办？”我摸着李琪湿哒哒的脑袋，“要是回去后被知道掉到河里了，爸爸妈妈会担心的。”
　　“我也不想让他们担心，而且，如果他们知道是小凝害我掉到河里的，他们就不让我和小凝玩了，可是我要怎么和他们说呢？”
　　“记住了，你还小，别以为自己可以独自承当，这种时候骗家长是不对的，遇到特殊情况，更要和家长说清楚。不过呢，只有这次是例外，因为朝溪哥会帮你解决所有的问题，朝溪哥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同时你也要引以为鉴，再也不要来这些危险的地方了，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
　　“嗯，你自己把身上的水弄干一点，让我想想接下去要怎么办。”
　　李琪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头，让头发里的水溅起来，然后把上衣脱下来，稚嫩的小手用力地扭动着，至于裤子，他只是用手捏了捏。努力了一会儿，虽然身上还是湿透的，但是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水滴在地面了。我把李琪的衣服拿过来，用力地将剩余的水挤出来。
　　“回去后你这样跟妈妈说，就说没注意到别人叫你避让的声音，在街上跑的时候，被一个大婶给泼湿了。”
　　“好的。”
　　“接下来你能自己回家吗？朝溪哥还有点事情要做，不能陪着你了。”
　　“我可以的。”
　　“嗯，赶紧回去，不要感冒了。”
　　说实话，如果真的让这种状态的李琪一个人回家，我肯定是不放心，不过为了能够找出小凝，我必须这样做，而且我就跟在李琪的身后，途中发生什么事情，我也可以马上出现。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踪一个小孩子，我尽量离得远一些，不是怕被李琪发现，而是怕会被小凝发现。
　　李琪回家的路线是固定的，即便离得远，也不怕把他跟丢。
　　要想找到小凝还是很容易的，虽然作为幽灵，但是依旧是个小女孩。很快，小凝悄悄地出现在了李琪的身后，她看了看周围，准备接近李琪，没有发现我已经走了上来。
　　我的手钳着小凝瘦弱的肩膀，不理会她拼命的挣扎和叫喊，把她抓进旁边的巷子。
　　“不公平，不公平，”小凝的小手还在拍打着我，“别人都看不到我，也碰过不到我，为什么朝溪哥可以看见我，还可以抓住我？”
　　“这算什么，李琪不是还能亲你？”
　　小凝的挣扎变弱了，她撇着头不看我，嘟囔的小嘴表示她还在生气着，只是在生气中还带着一点小女孩的娇羞。
　　“乱讲，他从来没有亲过我。”
　　“那是因为小凝是个坏女孩。”
　　“小凝才不是坏女孩！”
　　“你把李琪推到河里还不是坏女孩？”
　　“小凝只是想要让李琪变得和我一样，反正人死了最多变成灵魂，又不会怎样，他还可以一直陪我玩啊！”
　　“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李琪死了，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会的！”
　　“你再想想，这世界每天要死多少人，单单这县城就死过多少人，可是最后呢，你还见过其他鬼魂吗？如果死去的人都和你一样变成了鬼，而且还在这个世界游荡，这里早就鬼满为患了。可是，我见过的鬼魂只有你一个，你见过的同类没有一个，你怎么可以肯定李琪死了后会变得和你一样，要是他死了，鬼魂却不在这里，你要怎么办？”
　　小凝静静的听我讲，也渐渐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不再动手也没有喊叫。
　　可怜的小妮子，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改变自己的命运，奈何她即便做了坏事，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却也无济于事。
　　小小年纪的小凝，在她小小的脸上，落下了小小滴的泪水。
　　“小凝，如果你杀死了李琪，不仅再也见不到他了，连我也不会喜欢你了，你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小凝低着头啜泣，泪水像雨水一样往下掉，对于她做坏事的惩罚，从一开始就存在。
　　我把小凝的手放开，我知道她已经不会再跑了，她的泪水滴在我的手上，我的心也被这泪水滴得破碎。随着李琪的长大，他会发现小凝是不存在的，李琪的生活必将与小凝分道扬镳，人鬼殊途，说的大概就是这个吧。
　　“朝溪哥，你知道鬼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吗？”
　　我摇了摇头，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小凝已经抱住了我。
　　“鬼眼中的世界，阳光是不会热的，晚上是不会黑的，小孩都是自私的，大人都是讨厌的，房子、马路、汽车、大桥......所有的东西都像在一个大游乐场里，只是这游乐场里只有我一个人。”
　　“并不是哦，”我拍了拍她的后背，“这个游乐场里面有小凝，有李琪，还有朝溪哥，我们都是爱着你、关心你、重视你的人，而且这个游乐场很大，有很多你没有看过也没有听过的东西，以后你可以和李琪一起去探索、一起去发现。”
　　“可是，可是，我是一个坏女孩，我把李琪推到了河里，他肯定不会再理我了。”
　　“所以呢，明天去找李琪玩的时候，你一定要道歉，非常诚恳地道歉，我相信李琪会原谅你的。”
　　“我知道他会原谅我，他就是一个傻瓜。”
　　“但是，”绝对，绝对不可以再做坏事了，我再原谅你一次，事不过三，知道了吗？”
　　“嗯！”
　　小凝擦了擦她的眼泪。
　　“那现在跟我去道歉。”
　　“不是明天吗？”
　　“明天是跟李琪道歉，现在是跟李琪的舅公道歉。”
　　“他又听不到。”
　　“他听不到是他的事，你一定要道歉。”
　　“道歉就道歉。”
　　我把小凝带到李琪的舅公那里，我和他聊天，小凝站在一旁很郑重地弯腰鞠躬，老人什么也不知道，依旧和我聊天，我满意地点头。
　　落日的余光把院子变成了黄色，周围的欢声笑语依旧挡不住小凝心中的悲凉，她独自走出院子，双脚踩在落地的枯叶上，一阵风吹过，满地的枯叶飘起来，在靠近地面的上空悠悠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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