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

　　没什么能比在周末享受自由更让人心旷神怡的了，穿过街头巷口，穿梭在一条又一条偏僻的小路里，将周围的人视为无物，将周围的新老建筑当成一个个可移动的方块，好像自己可以避过所有人的耳目，随意操纵建筑的方位。
　　我感觉我疯了，这个世界就只剩下我是真实，其它一切都成为了程序代码。
　　我能够透过左边的厚墙，听到老人在斥责小孩，我听见对面有人在谈声细语，感觉到小狗在它主人的脚边喘气撒娇。我能触摸到空气中的气流变化，捕捉从各个方向传来的不同气味，我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以及别人的情绪变化，我听见了在一墙之隔的街道，有一个怪人在自言自语：
　　“灵魂不能存留在这个世界，虽然可以暂时寄住在自己死去的身体里，但是在身体腐败后，灵魂还是会消亡殆尽……”
　　我对听到的话感兴趣，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开始找可以走到对面的路，期间又听见那人在说话。
　　“行尸走肉，嗅无味，寝不寐，食不止饿，喝不解渴……该走的不走，不该留的偏偏留……等到身体归为尘土，灵魂方可以解脱……”
　　终于来到对面的街道，虽然只有一墙之隔，却依旧要绕一大圈，恰巧看见那个说话的人，他在正前方不远处，我也闻到了一个恶臭味。一个流浪汉坐在斑驳的墙角下，我认出了放在他身旁的木棍，掩住口鼻走过去，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他明明在大声说着奇怪话，可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视若无睹。
　　说话的怪人是一个中年人，脸上留着拉茬的胡子，穿得很普通，衣服是全新的，却有几处破损，他身体的姿态很随意，不像是站在路中间，更像是靠在空气上，站得很虚浮，身体却看不出一点羸弱，看起来反而很健壮。
　　“老伯，你在喊什么？”
　　我走到他的旁边，他依旧靠在空气上，没有看我。
　　“我没有喊，我说话的声音小得只有我自己听得到。”
　　“我在隔壁那条街都能听到你说话。”
　　“我要是大声地喊，为什么其他人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恰好说明我没有喊，至于你，你不是听到了我的声音，你是感觉到了我的声音。”
　　“用耳朵来感觉吗？”
　　“听是用耳朵，感觉是用心。”
　　他转过头，我第一次看清他的脸，他的脸可以说是黑白分明，头发、眉毛、胡子黑得如碳，额头、鼻子、脸颊白得像雪，而他的眼睛，瞳孔之中看起来深不可测。
　　“我是直接在你的脑子里说话的，你说，在一个人的脑子里说话需要用喊的吗？”
　　他一直盯着我，面无表情，此时正好有一个行人走过来，行人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个怪人，他径直地走过来，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明明怪人就站在路中间，行人却直接从这个怪人的身体穿过去，然后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继续走他的路。
　　“幻觉？”这是我的第一个想法，自己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怪事，这是唯一能够解释的原因，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况。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对着我摇了摇头，然后指向墙角下的流浪汉。
　　“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乞丐！”
　　“还有呢？
　　“一个穿着破烂衣服，还全身发臭的乞丐！”
　　“你只看到了表面，走上前去看，你可以看到更多。”
　　“你让我看什么？”我觉得莫名其妙，“是看他口袋里有多少钱，还是看他肚子里有没有今天吃的午餐？”
　　“这就取决于你想要看到什么了！”
　　他突然来到我的面前，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扯着我往那个又脏又臭的乞丐走，虽然我努力地抗争，但是于事无补，最终硬生生被推到了乞丐面前，恶臭也扑面而来。
　　“认真看。”
　　我不得不去看这个流浪汉，他的脸被披下来的长发遮住了一半，张着嘴，一只眼睛盯着前方，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在看很远很远以外的地方，尽管他的视线极尽处就是近在咫尺的一堵墙。
　　我正奇怪他为何如此执着，非要我看这个流浪汉，这个流浪汉恰巧把头抬起来，我也能看得更清楚。他的脸上挂着污渍，眼睛泛着血丝，皮肤像干涸的河床。可这都不算什么，突然，我看到一个女人从他的身体里钻出来，在看了我一眼之后，又马上钻了回去。我被吓到了，摔在后面的地上，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
　　“看到了吗？”怪人低着头看我。
　　“嗯！”我喘着气。
　　“有什么没有注意到的吗？”
　　“什么？”
　　“心跳、呼吸、体温，还有血液的流动呢？”
　　“怎么可能会注意这些！”
　　“会的。”
　　“这也是我的幻觉？”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我害怕地看着他。
　　“没什么大不了的，从此以后，它们会像你的影子一样永远随行，只要你还有思想，就避免不了。”
　　“那不还是幻觉？”
　　“是不是幻觉，你以后会知道的。”
　　他从我身旁走开，渐渐地融进空气之中，我看不清他的身影，却还可以听到他的声音，像他说的，仿佛来自心里。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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