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龙九子

作者:龙山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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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咽了一县令


      第二章
      咽了一个县令

      一

      水娃真的成龙了。听老辈人说,龙能呼风唤雨、腾云驾雾、上天入地;龙是神圣的,不可侵犯的。如今的水娃就是这样一条真正的神龙!他呼来风雨可以巡游江海;驾起长风直上云霄,三界神灵一概奈何他不了。哈哈!这是何等的威风!现在他首先要去的地方是姜家村,那里的人都这样说他——“不是一块好料!”现在要让他们看看:“我水娃是一块什么样的料!”

      说走就走,仅一阵风便来到乌龙山上,裹挟起雷霆风暴,呼啸直下。霎时间,山体崩塌,洪流滚滚。姜家村旁有一条小溪,直通大江,借道小溪呼啸而去。

      水娃的心里可真□□了!好像一年一次才能吃到的姜家祠堂大门外大柿树树梢上那又大又红的大柿子,一直甜到了心底。管祠堂的是个老头,那几个大柿子他看在眼里,要拿来祭祖宗的。但上树的本领村里数他最好,一直以来都是他的口福。现在他要让村里那些作践他的人知道:他已经不是他们所说的什么“料”,如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神龙。

      虎子回到家时已临黄昏。走进村口就像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是哪里啊?!他一耸肩,撂下柴担,四下里看去,原来的村舍不见了;村头两棵双人合抱的大树也不见了;满地都是泥沙,大小不等的巨石到处可见,大的竟然有房子那么高,远远看去就像张牙舞爪的怪兽。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息,冷风凄凄,让人心惊胆颤,好像走进了一个无人的世界。

      忽然有两束火光忽明忽暗,由远而近,待走近了,才看清是两个举着火把的人,两人一前一后,好像在寻找什么。

      虎子朝他们喊了一声。两人听到了喊声,立刻加快脚步,虎子也大步迎上,这才看清楚原来是同村的好友姜泰浒、姜泰鑫两兄弟(堂兄弟)。两人一见虎子,立马扔掉手里的火把,猛扑上来,三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兄弟俩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虎哥,我们姜家村毁了呀!”泰浒边哭边说。
      “虎哥,我们没家了!”泰鑫大把大把地抹着泪水。
      “怎么一下子会变成这样的?”虎子大惑不解。
      “午后,点心边(这里人午后有吃点心的习惯),忽然刮起了大风,从
      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风,村头那棵两人抱的大樟树,连根拔起;接着是大雨,大白天变成了黑夜;村后岭上,像有多少面大鼓一起猛敲猛打,真是地动山摇啊!岭上的半座山都倒下来了……”泰浒说。
      “你爹……”泰鑫说。
      “我爹他怎么了?”虎子的脸“刷拉”一下,立刻挂上一层霜。
      “你爹为了救水娃他娘,背着她刚迈出门,就连人带房,被埋在泥石下了!
      说着转身指着一处乱石堆,“大概就在那里。”
      “爹!”虎子大喊一声,扑向乱石堆,用双手奋力挖掘,不停地呼喊:“爹!爹!”
      虎子听不见站在一旁的泰鑫、泰浒的劝阻,好像爹就在屋里,他敲门,爹就会开门出来。
      “虎哥,你娘她……”泰浒、泰鑫重新拿起火把。
      虎子猛然惊醒——娘!我娘在哪里?看着遍地的乱石堆,心跳得就要从喉咙里崩出来——难道我娘她……她也……?
      “你娘好好的。她放心不下你,是她老人家让我们俩来寻你的。”
      “我娘在?!在哪里?”虎子满脸满身都是泥水,就像个泥人。
      “一百三十五户的姜家村,如今只留下二十八户。暂时都住到岭后的葛家村。你娘在哭你爹,又怕你也遭难了!”泰鑫说。
      “快!快!”虎子慌不择路地拔腿就走。泰浒、泰鑫举火把相随而去。
      泰浒突然回过身来,面对已被彻底埋没的家园,仰天长叹:“老天爷,我们都是善良的小百姓,为什么让我们遭这样的灾祸啊!”
      虎子突然站住,问:“你们说是午后突然刮起了大风?”
      “是啊!”走在后面的泰鑫说。
      “大风过后便下大雨?”虎子紧接着问。“不是老天爷让我们遭难,是人,是人啊!”
      “是人!?”泰浒、泰鑫大为惊异,面面相觑。
      虎子仰天长啸:“水娃,你这条孽龙!我饶不了你!”
      天空忽然雷声滚滚,打出一道道闪电。

      二

      水娃驾御着风雨雷电,低头往下看,哈哈!眼下的新安江只不过是飘落在乱山中的一条腰带;曾经浩瀚的三江口,现在他一口可以把它喝干;富春江也很窄,只有钱塘江的出海口,毗连着大海,那才有气势,走,去看看大海吧。
      突然想起了家,还有娘。他钻出云层,俯瞰家乡,奇怪!家找不到了,乌龙山下的姜家村怎么没有了!?只见到一片乱石滩!他压住风云,降低高度,这才看见许多村里的人在呼天抢地地哭号;在乱石堆里翻扒、寻找失去的亲人。哦!是自己先前夹着风雷,借道下山弄的!那,我娘她行动不便,她也……也……
      ——唉!已经如此,也只好罢了。娘!您助儿成龙,儿谢过娘了!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哦!是虎子在叫骂!哈哈!现在他还能怎么样?嚄!还“饶不了我” !给他点颜色看看——激起一阵风雷,闪电。

      孽龙从严东关的三江口直下七里泷,进入富春江。途中遇上一些修炼多年、已成气候的龟、鳖、鱼、虾中的精怪,一见到他,个个摇尾乞怜,满怀敬畏。孽龙心里自然快活,感觉就像人间的皇帝一样,谁敢不尊!

      经由富春江来到钱塘江,哇!如此开阔的江面,从未见过,这就是大海吗?江上有不少航船,听说都是从海上返航的,这里还不是海啊!他就紧跟着出海的船,来到了真正的大海,哇!海就像天,天才是海,波涛汹涌,大浪滔天。孽龙尽得宽余,好不惬意!于是上下翻腾,酣畅嬉戏,当他深潜到水下时,看到了金碧辉煌的宫殿,这就是传说的龙宫吗?咦!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了,在梦里见到过。何不再进去见见那个大王,看他再说什么?

      忽然,好像来自天庭的吆喝:“哪里来的野牲,在此撒野!”
      一队持刀执盾、身披铠甲的虾官鳖将,威风凛凛地飞驰而来。
      孽龙惊住了,嗫嚅着说:“我,我来自严州城下的炁岚庙潭,我……”
      “哈哈!什么乡下来的泥鳅,也敢到我浩瀚的东海里来闹腾?滚!快滚!”一个为首的将令喝道。
      “我……我……”
      “再不走,就刮你的鳞,抽你的筋!”将领立刻指挥队伍将孽龙团团围住。
      “我,我走,就走,就走。”孽龙活像干旱地里的茄子,萎蔫了。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不甘心就这样被赶出让他深深迷恋的大海,走一阵就回过身来看看。他想,既然这里是东海,那不是还有南海、北海、西海吗?难道都像这里一样,不让玩的吗?他不打算立马就往回走。令他意外的是,那个凶神恶煞般的将领带着他的队伍走了。
      走人了,这不就没事了吗!好极了!孽龙又得意忘形地戏耍起来。然而好景不长,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将领带着更多的人马,已将他团团围住。
      孽龙见势不妙,赶紧急窜,潜水而逃。
      真是乘兴而去,败兴而返。然而让孽龙想不到的是——在原路返回途中,富春江、新安江和兰江沿途都有水族首领率他们的属下恭候接驾,并纷纷表示愿臣服于麾下,众口一词地说:三江之内唯有我主,单身独闯东洋大海,大长我三江水族的威风。一致公推他为盟主,从今以后,唯大王号令是从。
      这是孽龙做梦也想不到的,就像是“走路得窖(宝藏)”真是运气来,不怕呆。这一路迎来送往的,盘桓日久,一直到春暖花开时,方回到老家——炁岚庙潭。

      三

      一场大灾之后,姜家村的人慢慢地恢复元气,在几个老人的主持下,决定搭建草房,不能老是借住人家的祠堂和庙宇过日子。岭后葛家村的人很讲义气,他们让出一块山坳地给姜家人;又资助岭后山上的一片竹林。姜家村人有了地、有毛竹,开始搭建草房;又在原先的乱石堆上,慢慢地整理出一些可耕地。虎子和泰浒、泰鑫三个人已成为主要劳力,凡是重活、累活就缺不了他们三个人。新生的姜家村,尽管全是草房,但已炊烟缭绕、鸡犬相鸣了。

      虎子虽然终日劳累,但对于孽龙所造成的灾害,无数生灵涂炭,如同玉米秸里的虫子,一直钻在心里。更让他担心的是,孽龙日后会不会再造孽?
      有一天,是出于警惕心还是下意识,虎子一个人来到了炁岚庙潭。阳春三月,风平浪静,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身上,感觉就像躺在被窝里听老人讲故事那样惬意。只是在壁立危崖下,那里照不到阳光,水是墨绿色的,那是炁岚庙潭最深的地方。崖上的参天大树倒映在水里,黑森森的,让人胆寒!

      虎子在陡岸上徘徊,后来就在一块巨石上坐下。小时候听老人说,炁岚庙潭是出精怪的地方,有一年天大旱,连续两个月滴雨未下,田里的禾苗,只要打出一点火苗,就全烧着了;所有的水塘、水井也都干涸裂隙。有一天一大早,有几个人结伴到潭边来取水,因为早,月亮、星星都挂满在天空。当地人历来对炁岚庙潭都深怀畏惧,几个人不敢说话,悄悄地来到谭边,正要提桶挽水时,有个人眼尖,看见有个团蒲(竹制的,直径一米二左右,有边,用于翻晒食物)漂浮在水面上。心想,谁家怎么把团蒲忘在这里?仔细一看那不是团蒲,会游动?这是什么东西?他开始害怕了!忽然那“团蒲”伸出个头来,两只眼睛就像忽闪一样明亮。他一声惊叫便往后倒下。大家本来就提心吊胆的,被他这一声惊叫,也发现了那怪物,哪里还敢担水,抱头乱窜而逃。

      严州郡城梅城背靠一座大山——有名的乌龙山,海拔九百米,方圆八十里,山上有一百零八座寺庙。香火最旺的是澄溪道院,有位得道长老——通元大师得悉这个惊人消息后,认定“团蒲”不是什么怪物,乃修炼有年的鳌,是驻我一方的神灵,它的出现,祈雨有望。在通元道长的主持下,架起神坛,众多善男信女跪伏坛下祈求。果不出所料,三天后午时三刻,西北方出现乌云团,既而大风骤起,大雨倾盆。旱魃被赶走了,当年的秋熟,收成颇丰。
      虎子呆呆地看着潭水,盼望那驻我一方的神灵——鳌,何时再现,降服孽龙。他心里这么想着,眼前果然出现一只像团蒲那么大、眼睛有忽闪那么亮的神鳌。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蒙一会,再看,它还在那儿!这是真的吗正当他惊疑不定时,听见身后有人问话:“壮士,别来无恙。”

      虎子立刻回过身来,只见一位须发皆白、身着青灰大氅的老人站在面前。虎子好不惊讶!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位老人?再看潭里,那“团蒲”已经不见了!
      “你不用惊奇,我就是那‘团蒲’。”老人接着说。
      虎子猛地站立起来,一双满怀惊疑的眼睛看着老人。
      “你还不信吗?”老人手指那方大石,“来,我们坐下来说话。”
      那方大石两个人坐着就显得逼仄,虎子坐下时,不小心碰到老人的手,哇!怎么这么冷,简直就是冰块!因而对老人愈觉惊诧。
      老人捋了捋自己的长须,看着虎子说道:“那天你在水下取龙蛋,潭水深啊!你想想,最后是怎么上岸的?”
      虎子想起那天的奇遇:深潜在水下的时候是那样的难受,胸口就像要炸开了!后来竟不知不觉地轻松自如起来,难道是他在助我……
      “让我来告诉你吧,那只龙蛋是东海龙王携龙母西巡到此,见城北的乌龙山逶迤连绵,气势雄伟,娇若游龙,是一条难得的龙脉,因而就在乌龙山下的深渊——炁岚庙潭里投下一蛋,照应乌龙山的龙脉,待日后有缘者幸遇成龙,保这一方水土平安。”
      “哦!原来是这样!”虎子见老人意犹未尽,接着听他往下说。
      “我本是严州城下,三江水域的首领,已经在此修炼了近千年。为了守护这颗神蛋,赶走了多少图谋不轨的觊觎者,维护着严郡古都这一方水土的安宁。说不上年年风调雨顺,但生生不息,百姓安居乐业。我知道你是姜家村人,结善人家的子孙,你来取龙蛋,是大好事。但现在出了孽龙,这……也是天缘。”
      虎子深深自责:“唉!都怪我,没能护住龙蛋。”
      “这也怪不得你!”老人口虽如此说,却是满脸忧伤。
      “老神仙,我想求你!”
      “哦,什么事?你说。”老人展开了愁眉。
      “ 想求仙人降服孽龙,日后百姓不再遭难。”虎子起身,拱手恳求。
      老人微微地摇了摇头。“你求我?今天是我来求你啊!”
      虎子大惑不解地看着老人。
      “我几次在这里守候着,想见到你,今天总算如愿了。”
      虎子还是不明白老人的意思:“你早就在这里等我?”

      老人喟然长叹:“你还不知道,在天、地、人三界中,趋炎附势是通例。孽龙原本是东海龙王手下的一员偏将,因为戏弄王宫嫔妃,犯了天条,多年囚禁海底。有了悔改之心后,落入六道轮回,成了你们姜家村人。这回他闯荡了东海,三江水域的大小头领公推他为盟主,正在商议要建豪华的龙宫,四处收罗神器、宝藏。排场下来,炁岚庙潭的水域太小、太浅,如何容得下?与他大盟主的身份也不般配,怎么办?决定把严郡六县滚成大海呀!”
      “啊!”虎子急得跳了起来!“那,我们都葬身大海了!”
      “我极力反对,还有几个小首领也不赞成。但我们势单力薄,怎么挡得住他们!?你们的姜家村毁了;我的炁岚庙潭也毁了!”老人满脸戚容地说。
      “他们啥时候动手?”虎子焦急万分。
      老人让虎子坐下。“先别急,还没有那么快。但这场灾难迟早会来,所以我急着要见你。”
      “见我?我能做什么?”虎子深感意外。
      “除孽龙,必须要屠龙剑。有了屠龙剑,孽龙方可除。”
      “屠龙剑在哪里?”
      “西域巴奄山。”
      “有多远?”
      “八千里。”
      “怎样才能拿到这把剑?”
      “要历尽千难万险。”
      “我……”
      “我急于见你,就是为了取得此剑。”
      “原来是这样啊!”虎子想:“水娃,你这条孽龙,果然还要作孽!我一定要斩除你这条祸根。”但是他担心能找到八千里外的巴奄山吗?能取得那把神奇的屠龙剑吗?吃苦倒不怕,只怕宝剑没有得到,孽龙的祸害已经酿成,这如是好!?
      “我知道你在担心,怕得不到那柄宝剑。但是我相信你的坚毅、你的胆色。我曾经打算西行取剑,但现在我已经被他们监视起来了,远行绝不可能。”
      “我不会武功,取了剑也不会使呀!”虎子焦急了。
      “我教你武功。每月既望,月上东山时,他们要聚宴、行乐,放松警惕,此时此刻你一定要到此守候。”
      “能见到你?”
      “就在这块大石上,用左手掌击石三下,就能见到我。”
      “好,我记住了。”虎子挺起胸脯,双目灼灼有神。他从小就喜欢习武,闯荡天下,干一番事业,可惜没有师傅教。今天实在是太意外了,显得格外兴奋。
      “只能你一个人。”老人说罢站了起来,“这里很容易被他们发觉,我们不能在这里练功。”
      “去哪里?”
      鼋仙拉住虎子的手,说:“闭紧双眼。”接着喊一声:“起!”虎子只觉得
      两耳有呼呼风声掠过,人已腾空而去。不一会儿鼋仙说:“到了。”
      虎子睁眼一看,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四周是高山峻岭,黑压压的满
      山遍野的松林,那些树简直像塔一样粗壮,直刺苍穹。突然听到迎面的丛林中有“哗哗”的流水声,因为天色将晚,看不清水流,感觉像是一条山溪从山上奔流而下。他们的脚下是一片草地;不远处还有一方平展的大石,周围几块小一些石块,像是围着一张桌子的几方坐凳;“扑棱棱”,从对面林中飞出一只大鸟,那鸟真有家里养的鹅那么大,如一阵狂风从头上掠过;仅仅过了一会儿,周围的林子里亮起了一盏盏灯。虎子感到奇怪,这样的山野里怎么会有人点灯?
      “你看见什么了?”鼋爷问。
      “那林子里怎么亮起了好多盏灯?”虎子说。
      “那不是灯。”
      “哪是什么?”
      “虎豹的眼睛。”
      “啊!”虎子大吃一惊。
      “你是生人,他们没有见过你,以后就习惯了。”
      从此,虎子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跟着鼋仙苦练功夫。

      四

      孽龙手下有一位虾仙,原来是富春江龙门峡的长老,修炼了已近八百年,功力非同一般。虾仙足智多谋,把孽龙抬上宝座,是出于他的谋划。他早就有称霸一方的野心,只是时运不济,没有这样的机遇。孽龙出了,他感到机会终于来了:让孽龙称雄,扶他上宝座,自己离开二当家的位置还会远吗?他仔细查考过孽龙的来历,发现他并无根基,加之一味沉湎享受,无所远谋,这就更易于驾驭。果然,孽龙处处离不开他,事事言听计从。当下唯一不可放松警惕的是炁岚庙潭原先的当家——鼋仙,表面上未见他有什么意外图谋,暗地里不知道会不会在捣鬼,不得不防。
      孽龙对身边那些奉承、谄媚、伺候他的水中女儿已经玩腻,经常想起人间的那些当年让他垂涎的美女。虾仙他很快就洞察了孽龙的心意,密切关注着。
      这样的女子终于出现了。
      新任严州郡建德县令刘宇,字安澜,徽州人。带着夫人和豆蔻年华的女儿,由钱塘驾舟到建德赴任。刘夫人尽管已是半老徐娘,依然是个绝色的美人,更兼品行端庄,言谈举止温文尔雅。女儿蕙兰,三岁学诗,八岁开始读经,由于天资聪慧,加上父亲的言传身教,待到十五岁,已长成天生丽质,通晓琴艺书画的才女。古云“尤物足以移人”,凭什么?——神态。态之为物,赋予人身,犹火之有焰,灯之有光,珠贝金银之有宝色。蕙兰就是这么个美人胚。
      刘宇,二十二岁中进士,曾经官居藩司,为官清正,一身信奉墨子的箴言:“非无安居也,我无安心也。非无足财也,我无足心也。”然而贪墨乃官场潜规,自古以来概莫如是。虽然有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归去来兮的陶渊明,为人所称道,但这样的官员从古至今凤毛麟角,屈指可数。官场的贪墨如俗话所说的“门背后拉屎”,在暗中行事,当着人面个个嗤之以鼻。为何要“官官相护”,护的就是这一层窗户纸,你知我知罢了。
      然而刘宇是个例外,他的狷介脾性,常人难以想象。硬是要戳破那层窗户纸,这如何得了?非得让他懂规矩不可。一天,他的一位下属给他送来一条鱼。刘宇在饮食上的最大嗜好便是鱼。今天这条鱼可非同一般,乃鲥鱼也!此鱼生在东洋大海,每年端午前后溯流进入淡水河产卵,不多久即重回大海,仅只半个多月的捕捞期。此鱼全身银白色,闪闪发光,肉质细腻,蒸煮以后,每一片鳞下都会冒出油来,且不说鱼肉之鲜美,即便是拿吃剩的鱼骨、鱼鳞(此鱼烹饪时不除鳞)作汤,也齿留余香。但话得说回来,不管怎么说,不就是条鱼么,又不是纯金打的;也不是和田玉雕的,如此一条鱼,会惹什么麻烦?刘宇毕竟是刘宇,他将此鱼悬挂在门厅的最显眼处,绕着鱼儿走了一圈,吟道:不捕不渔,胡瞻尔庭有悬鲥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爹!”蕙兰兴冲冲地拿着一幅甫作的画,要他爹题词。见爹饶有兴趣地在观赏一条鲜鱼,便止住脚步,反复拿她画中的鱼与挂着的鱼作比较。刘宇这才发现女儿来了,问道:“画好了?”
      “好了。”
      刘宇接过蕙兰手里的画:只见群山环抱中,桃林掩映下的溪流,碧波不兴,鳜鱼嬉水。显然取意于唐张志和的诗——《渔歌之》——“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好!好画!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唉,你说,这画中的鱼好,还是挂着的鱼好啊?”
      “不知道爹所指的是什么?”蕙兰紧凝双眉。
      “哦!我说的是,画中的鱼可品味,也可餐,这挂着的鱼么……只能让挂着。”
      蕙兰看了一眼挂在门厅上的鱼,“爹你不是最喜欢吃鱼的么,天这么热,鱼挂着会坏的!”
      “坏了才好,不坏不好。”
      蕙兰紧锁的秀眉忽然展开,狡黠地抿嘴一笑:“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蕙兰目光注视着门外,“这鱼一定是有人送来的。”
      刘宇微微颔首。
      “此鱼本是饵,吃了它便上钩,以后便会接二连三,益发而不可收拾,最后食鱼人成了投饵者的美餐。”
      刘宇故作不解:“嚄!愿闻其详。”
      “现在把鱼儿高挂在门厅,让他变坏、发臭,那难闻的味儿,让那位送鱼人避之犹恐不及,还敢继续投饵吗?
      “说得好!” 刘宇抚掌道:“不求誉,不避绯,正身直行,众邪自息。知父者我儿也!”说罢,展开蕙兰的画问:“你说,要爹题什么?”
      蕙兰扭了扭身体,说:“这还要问我吗!”
      “好,拿笔来。”
      蕙兰递上早已准备好的笔。
      刘宇挥笔题上四字:“莫吻香饵。”
      刘宇就是这么个秉性,官场中的另类,如同沙海中的红柳,孤零零的,酷暑、严寒、风暴都落到他的头上,官儿越当越小,从三品大员,降到七品县令。如今带着妻儿到建德上任,从钱塘乘舟一路南下,经过一天的航程,来到了富春江上风景如画的七里泷。

      五

      通常,行舟绝不可能有如此神速,孽龙早早地就守候在这里,略施小计,让刘宇的驾舟,顺风顺水,鼓起两面风帆,大有千里江陵一日还之势。孽龙为何要守候在七里泷呢?因为这里水急滩险,便于施法行事,这是他事先与虾仙谋划盘算好的。
      碧水蓝天,清风送爽,一江春水,两岸青山;清波拍岸,如长歌有韵,偶闻啼猿,如曲终人欢;红杜鹃如火如荼,隐约于万绿丛中,如梦如幻。山环水绕,白云深处竟见白墙黛瓦,三五成群,隐没于绿树丛中;也见白帆轻舟逶迤行来,犹如蓝天白云在水中映显。
      孽龙潜身江底,迎着刘宇的行舟,水波不兴,缓缓而来。
      刘宇被这里的江天景色所陶醉,往日只是从传闻与词章中略知富春江的优美景色,今日身历其境,大有“忽逢桃花林”的奇异感觉,一时前人为之歌咏的诗章,脱口吟道:
      一径入双崖,初疑有几家。
      行穷人不见,坐久日空斜。
      石上生灵笋,泉中落异花。
      终须结茅屋,到此学餐霞。
      刘宇为何吟出如此低调并具离世情怀的诗句?真所谓触景生情,几十年的宦海浮沉,历尽艰辛,备尝艰难;满怀报国安民之志,只落得一枕黄粱,故有三闾大夫“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那样的哀婉与伤感。

      孽龙已来到刘宇的船头,他哪里会顾及刘宇的心情,只想早一刻见到刘宇的妻女,酷如一匹饿极了的狼,正企待着他追遂中的美食,满嘴里流动着垂涎。他慢慢地抬起头来,只让眼睛露出水面,遗憾的是只见那半老头的刘宇独坐船头,不见他美丽的妻女。忽然听到船舱里有人在说话,那纤细、婉丽的语音,让孽龙心驰神往,如何安耐得住?真想掀起巨浪,让船倾覆,立刻就可以左拥右抱,把两个大美人拢进怀里。但虾爷的忠告不得不让他三思而行:“积思勉之功,旧习自除。”
      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得到她母女俩?他刮起了冷风,一阵紧似一阵,刘夫人赶快拿出衣衫,快步来到前舱。孽龙喜出望外,刘夫人果然是个大美人。那女儿肯定比母亲更加出色。就在这时,蕙兰冲冲地来到前舱,缠住她爹,要老爹介绍诸多文人墨客在富春江上留下的词章、典故。孽龙终于见到了蕙兰,哇!胜似天仙啊!
      孽龙一时难以下手,焦急地等待时机。
      好一会儿,母女二人才回到舱内,前舱仅留下刘宇一人。孽龙大喜,机会终于来了。他向刘宇吹拂阵阵凉风,突然刘宇手里的书卷被风吹落坠江。刘宇赶
      紧侧身捞书,不慎坠落江里。孽龙张口吞下,化作刘宇,复端坐前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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