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南落花

　　从未央殿出来，魔尊直接到了若水河畔，老远，就看见了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的木白。
　　“木大哥。”
　　木白回过神：“尊上。”
　　“照泉近日来可有异动。”
　　“照泉近来并无异动，”木白答道，紧接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问到，“尊上可是决定了？”
　　“嗯。”
　　“可是一切都只是传闻，并无实证，尊上不可以身试险。”
　　“木大哥，琉璃光的事究竟是不是传闻，你我二人心里都有答案，不是吗？”
　　木白哑口无言，他的确有答案，琉璃光也的确就在若水河底，因为他的父亲，魔君的上一位大统领，曾经潜入到照泉深处。只是他拼尽全力浮上来时，已是遍体鳞伤，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将唯一的儿子叫到床前，将自己在若水河底见到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那日他决心下潜，想要找寻传说中的琉璃光，只是照泉深不可测，像无底似的，怎么也触不到尽头。过了很久，就在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些精疲力竭地时候，无尽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一点光芒，就是那一点光芒，让他有了继续下潜的动力。他朝着那点光芒的源头寻去，那点光芒逐渐扩大，最后像是阳光似的照亮了整个黑暗，他想要潜到最深处触碰到那束光，可却怎么也触碰不到。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像是在梦境中一般，他听到“嗡”的一声，原本洒在身上的光芒像一把又一把利刃割在自己身上。他开始拼命上浮，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浮到河面，只是他身上的伤实在太多，其中还有一道正中胸腹，魔界诸多医师为他诊治，却也只为他续了三日命。
　　“身为我魔族中人，你日后必要好好辅佐尊上，守护我魔界子民，不可再让魔族中人入照泉河底。琉璃光，非命定之人不可触碰，不可触碰啊！”
　　“尊上，光原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更何况琉璃光并非凡物，非命定之人不可触碰。”
　　“我知道，可是木大哥，我没有办法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竹缨去死，”魔尊的眼神变得坚定，“哪怕九死一生，哪怕只有一点机会，我也要为她试一试。”
　　“我知道尊上与夫人伉俪情深，可是若水河终究太过危险。”
　　“我又何尝不知照泉河底步步危机？”魔尊看着表面风平浪静的照泉，“可这毕竟是治好竹缨最后的希望了。”
　　“不如我替尊上下去。”
　　“不可！木大哥，你为我和竹缨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让你以身试险。”
　　木白面色凝重：“可是尊上，若是您回不来，沅儿怎么办？”
　　“如果我回不来，那这便是宿命的安排，若真有那一天，竹缨和沅儿便要劳你多照拂了。”
　　“尊上！”
　　“我意已决，木大哥不必再言。”
　　说完，魔尊转身离开，只剩下木白和守卫守在照泉河边。
　　一旁的草丛里，江沅拉着云歌躲在那里，隔得太远，她只能隐约听见魔尊似是要下照泉河底寻琉璃光，趁着木白还未发现，她又拉着云歌悄悄跑回了院子里。
　　想了整整一天，江沅到最后还是觉得自己阿爹想找到琉璃光是为了救阿娘，只是若水河底平日里被说的如此玄乎，阿爹下去真的会平安无事吗？
　　“公主，”云歌端了些点心放在桌上，“您都坐在这儿想了一日了，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吧。”
　　“我吃不下，”江沅摆摆手，“对了云歌，朔光回来了吗？”
　　“公主您忘了，木统领之前让副统领在楼夜山待满一年，这才过去大半年。”
　　“是啊，朔光还有好几月才会回来。”
　　“若是公主有急事，可以差人送信上山。”
　　“不必了，木伯伯之前说了，朔光这一年至关重要，若是没有到魔界存亡之际，不可轻易打扰。”
　　“既然副统领暂时回不来，那公主便更要好好照顾着身体，才能解决心头的事。”
　　江沅看了看她，拿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前后打量着：“对了，云舞呢？一整天都没看见她。”
　　“她呀，”云歌浅笑一声，“从小就爱到处跑，再加上公主您对她又纵容，更是肆无忌惮了，这会儿子不定跑到哪儿去了。”
　　“云舞比你我都小，我们两个做姐姐的当然要宠着她，再说了，平日里有你陪我就够了，她爱玩便由她去吧。”
　　“公主待我二人一向亲如姐妹，云歌很感激。”
　　“说这些干嘛，我们就是姐妹，日后再说这些便是你与我生分了。”
　　“云歌知道了。”
　　云歌和云舞姐妹俩是魔尊从战场上带回来的，那年的江沅还很小，刚刚开始记事。那时魔界与天界发生了一场大战，无数魔族儿女拼了姓名才得以保全魔族，她们的父母长辈均死在那场大战中。彼时的元歌与江沅年纪相近，云舞还在牙牙学语，原本正是在父母长辈膝下撒欢的年纪，却家破人亡。好在魔尊将她们收进了宫中，陪着江沅一同长大，名义上两人只是她的随身侍女，受到的优待却也不比江沅一个公主差太多。
　　“公主公主。”声音从远处传来，随后一道风风火火的人影冲进院子里，径直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水，咕噜咕噜连喝好几口。
　　“愈发不懂规矩了。”云歌恼她
　　“无妨，云舞，你这一整天不见人影，去哪儿玩儿了？”
　　“我就是到处转了转，不过，公主，你猜我方才看见了什么？”
　　“我就算不问你，你一会儿自己憋不住了还不是会告诉我。”
　　“公主，你问我嘛，快问我。”云舞伸手摇她的胳膊，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神里带着期盼。
　　“好，我们云舞看见什么了，快跟我说说吧，我真的好想知道。”
　　云舞坐直，收起脸上的满足，难得正经地说：“我方才看见尊上和木统领带了好些人，围在照泉边。”
　　江沅听闻心下一惊，扭头看向云歌却发现后者也在看着自己：“云歌，你与我的想法一致，对吧？”
　　“公主，想必尊上同木统领说的事，不是商量而是已经决定了，就在今日。”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想法，什么决定啊？”云舞在一旁满脸疑惑。
　　“不行，我得去看着。”
　　说完，江沅出了院子朝照泉的方向跑去，云歌嘱咐云舞就在院里哪儿也别去，然后快步跟上江沅的身影。
　　照泉河畔。
　　“尊上，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还是等属下等先探明河底的情况，再从长计议。”
　　“不必。”
　　“尊上！”
　　“木大哥，我知道你的担心，只是如此危险的事情，我不愿任何一人为我冒险，我相信竹缨也是如此。”
　　木白不再说话，跟周围的将士站在一起，看着魔尊头也不回的扎进照泉。
　　“阿爹——”
　　江沅赶到的时候，刚好看见魔尊跳进去，她伸出手去拉他，却是连衣角都没有抓住，然后身体失衡，摔倒在地。
　　云歌连忙跑过去扶起她。
　　“木伯伯，”江沅走到木白身边，“阿爹是为了琉璃光吗？”
　　木白不语，算是默认了。
　　“您不是说琉璃光一事只是传闻？”
　　木白还是不语，江沅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抓住他的手：“琉璃光的传闻是真的？”
　　“是。”
　　“您知道，阿爹也知道，是吗？”
　　“是。”
　　“所以阿爹此次回潜到照泉的最深处，是吗？”
　　“是。”
　　“照泉深不可测，平日里我只是在面上玩耍都会被阿爹责骂，他潜入河底会有危险，甚至危及性命，是吗？”
　　“沅儿，”木白终于不在只回答一个字了，“你阿爹是整个魔界最强的人，定能安然无恙地将琉璃光带回来。”
　　像是得到安慰似的，江沅重重点头，目光一直死死锁定在平静的河面上。
　　过了一会儿，河面突然冒了一个泡泡，正当众人以为是魔尊安全上来的时候，随着他们靠近岸边，那个泡泡突然像是下坠一般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以消失的泡泡为中心出现一个漩涡。那急剧旋转着的漩涡，向四周扩大，而漩涡的中心越来越深，目光望进去，是看不见的黑暗。
　　江沅看了看周围，身边的众人皆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双眼，甚至连木白也沉浸在惊讶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她咬了咬牙，三两步冲到岸边，纵身一跃，跳进漩涡中心，跟随着浪涌一路到了河底。
　　身后的木白反应过来想拉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刚要随着江沅一道下去，却被身后众人拉了回去：“木统领，公主定会将尊上平安带上来，此刻魔界还要靠您主持大局，切勿引起恐慌啊。”
　　木白看了看渐渐合上的漩涡中心，又看了看身后的族人，最后还是留在了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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