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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素描
戚燃望着眼前这幅多年前的大卫,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与它轮廓曾重叠过的那个人,还有那一眼就没忘记过的、写的张扬的姓名。
“这大卫,形是我起的,调子是他画的。”戚燃轻笑一声,别过了头,继续手下的绘图。“你看看能不能用的上,用不上……就丢掉好了。”
“……燃燃,你想起他了。”王梦西靠上他的背,看着那幅大卫。“或者,你忘记过吗。”
“姐,我不想说谎。”戚燃手中笔迹放轻了,许久自嘲地笑了一声,回答。“我没忘过。甚至于他出现在空间访客里,他用了我写的东西,他有好像是关于我的话……我都会觉得开心,但又耻于这种快乐……我的念念不忘,让我觉得难堪。”
“你是喜欢他的。”王梦西将挑出的几幅石膏和人体放在画架旁的桌上,却将那幅大卫与其他的画又仔细收进了画夹。“对他说过吗。”
“……喜欢?也许吧,可他是不是……我不确定,我对他试探过。”戚燃将一幅石膏速写夹在画布边上。“可他微微透露出一丝拒绝来,我便立刻就退缩了。总想着……我就这么就懦弱着、暧昧着好了,最后也果真只是个自取其辱的人罢了。”
“燃燃,你怨恨当初吗。”王梦西叹息着问。
“到了现在,虽说不再想着杀了当初所有人了,但也不想再见了。可他……”戚燃突然觉得嘴里发苦。“对于他,不见我还渴望,若要见我又害怕,就别再见了吧。反而现在,时间越久我就总是越怀疑是不是我做错了,可是,被捅刀子的,是我,最疼的也是我。”
“你原谅他了。”王梦西笑着说。
“我不会……原谅他了。”戚燃笑起来。“可我忘不掉他。我想联系他,但我应该不会原谅他……”
戚燃望着画布,脑内一片混乱,自己从未忘记过他,但却不愿靠近,为了虚无缥缈的自尊心……整个人分裂的不成样子。想联系,但联系过后又无限责备自己。他怀念季棠的偏袒,却又厌恶着过去的那些烂事。戚燃感觉自己像一个小偷,有一种无法言明的羞耻和卑劣。上大学时,戚燃选了离家极远的地方,从北到南,跨越祖国山河,几千公里,极为辽阔,却没有半点解脱。
“十年啊……”王梦西闭着眼,摸了摸他的头发。“不容易,如果放不下,就联系他吧,别难为自己。”
戚燃没回答,他不知该如何做,也完全想不好该打算些什么。他的时光似乎一直停滞在了高三那段日子里,没有颜色,灰扑扑的,还没有成为大人的年岁,现在回想起来,莫名狗血和兵荒马乱。
其他人说了句抱歉或是并不在意和记得就离开了,走远了,只有戚燃,仍旧在那段痛苦里停滞着,哪怕说记忆都已经模糊了。
整个画室寂静来,戚燃耳机里音乐轰鸣。他不动声色地拿袖子擦了擦脸,像是擦去汗迹,但袖子落下,上面沾满了泪痕,可他却没什么反应,手下的笔却稳稳地勾勒出了维纳斯的样子。
傍晚时,戚燃扯了扯一边整理着社团琐碎的王梦西,朝她伸出手来,目光恳切。
“我最近睡不好……耳鸣,还、出现幻觉了……”戚燃声越来越小,最后近乎嗫嚅。
……
等王梦西将手上事情忙完时,戚燃已经离开了。一旁画架上的维纳斯与大卫坦荡着,仿佛听见了什么,王梦西目光落在一旁空空如也的药瓶上,无话可说。
戚燃躺在操场上,望着天上开始零零散散出现的星星。脑子里却不断再回想着那张多年前的大卫,保存的很好,连细节都因为没有剐蹭而无丝毫模糊,仿佛刚刚画完于昨天。那是他和季棠合作的第一张画。那天他们都在对着大卫发愁,造型、光影,总是让枯燥的石膏人像生出无穷的变数。季棠型起了很多遍,都不太好看,不是眼睛不对,就是鼻子跑偏。而戚燃型已经起好了,调子却怎么画都不喜欢,不是下笔过重,就是灰白交接处生硬得像是将人像分裂。他们重复的纠结了许久,越画越烦。
“要不……”季棠凑到戚燃耳边。“咱们俩合作一次吧,这样下去没个完。”
“啊?”戚燃一脸的茫然,而后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来。“你不会是要……”
季棠冲他挑了挑眉,戚燃便心照不宣地捂嘴偷笑起来。而后戚燃迅速起好了好型,季棠给大卫细致地上好了调子,他们还在画纸低端潇洒地签上了名字,中二的像是傻子一样。最后,这张大卫被戚燃装进画袋,没有再被拿出来。过了很长时间,戚燃都记得那天的大卫,起型、调子都很完美,他也再没有画过那个造型的大卫。
突然一段钢琴铃声打断了戚燃乱糟糟的回想,是教学楼那边上晚课的铃声。他揉了揉额角坐起身来,盖在身上的外套滑落,衣兜里的几颗药掉在了草地上,是镇定。本来王梦西只准他拿两三天的剂量,可他把药往衣兜里一倒,放下空瓶就跑了。
“怕是这段时间都要躲着走了……”
戚燃叹了口气,将从画室顺来一片纸铺在地上,将兜里药片倒出来,又捡起草地上的药片吹了吹,也扔了上去。戚燃细细数了数,而后把药片按每次的份分好,将纸撕开,分别将药包了起来,重新揣进了衣兜里。
戚燃回宿舍时,其他人都差不多上了床,只有韩清还在底下一边噼里啪啦打着游戏,一边给他等门。
“崽,你回来啦。”韩清听见开门声,摘下耳机,回头看他,手中却没停下放大招的疯狂按键。
“嗯?回来了?”白鱼他们几个也微微起身望过去。
“怎么这么晚。”白鱼坐起来,伸手接住戚燃扔过来的盒子。“还给我把快递拿上来了啊。”
“舍管阿姨都要吃人了,就你快递敢扔她那儿还不取。”戚燃翻了个白眼。“下次不给你拿了。”
“舍管阿姨多喜欢你,才不忍心说你。”白鱼笑了声。
“小七,你再晚回来扰我清修我就收拾你啊。”王冲带着被吵醒的烦躁哼了一声道。
“今天西西姐让画的多了些。”戚燃嘿嘿一笑。“就晚了。”
“下次再晚不叫爸爸就别让进门。”周饶打了个哈欠。“直接睡画室好了。”
“各位祖宗别念了。”戚燃连忙告饶。“我错了。”
“谁搭理你。”沈寒切了一声。“你给老子爬远点儿,白瞎老子给你带的盖饭,怕是都凉了个锤子了……”
“爱你呦。”戚燃一个飞吻,便飞扑去找桌上的吃食。
“我也要,我也要。”韩清凑过来。
“不行!我的!”戚燃护住。
“吃独食啊你。”韩清趴过来抢。“不像话!”
“怎样喽!”
“行了行了!”周饶下了床,从自己柜子里拿了零食过来,分给了他们一些。“别抢燃子的。”
“切……”韩清嫌弃地接过零食,坐一边去了。
“快吃吧,再放一会儿可真就凉透了。”周饶走过来,坐在戚燃身边,捏了捏他的后颈。
“嗯。”戚燃将薄外套随手丢到一边,便乐呵呵的开动了。
“傻呵呵的。”
周饶嫌弃地撇了撇嘴,无奈地将戚燃乱丢的外套拿了过来,轻轻抖了一抖放在了他的椅背上。戚燃在他念叨几句之后,装作找纸巾而后偷偷摸了摸外套衣兜,见药包没被抖落,松了口气。周饶却转身后,将他掉落没被发现的一个小纸包捡了起来,和沈寒与白鱼面面相觑。
随即白鱼直接拿出手机开始询问王梦西。韩清了然地凑过去,不断和戚燃搭话,转移他的注意力。他们在手机上戚燃不知道的群组里,密切地交流着,守护着戚燃不曾开口的秘密。
等宿舍断电熄了灯,戚燃将韩清扔回了他自己床上,自己则将药包藏到了书柜的零钱盒子里,而后拎了瓶水上了床,轻手轻脚地将留下的一药包打开把药吃了,就呆呆的靠墙盘坐着,没多久,药效发作,戚燃轻轻倒在枕头上昏睡了过去。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王冲在群里说。
“是药三分毒。”沈寒紧接着说。
“换成维生素吧。”周饶出着主意。
“好,我来换。”白鱼回答。
……
深夜里,白鱼凝视对面的戚燃,止不住的难过。
戚燃又做了梦,但心情似乎因为药的缘故格外的平静,那张素描的大卫像一把钥匙、一根刺,轻易捅开他埋藏最深的、压抑着的过去……
戚燃看着自己喝醉了,不知从哪里出来的,也不知道往哪儿去,漫无目的,只是沿着路边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好像走了很久,不知绊到了什么,就要跌倒的时候,有双手把他拉住,让他站好。
是季棠。
“走路还能跌到。”
季棠还是很熟悉的笑,说的话也和从前很多次一样。
“谢谢。”
戚燃继续摇摇晃晃向前走,季棠就一直在不远的地方跟着。最后戚燃就坐在马路边的台阶上,把脸埋在胳膊里,季棠就站在那一直看着他,然后坐在了他身旁。
戚燃看着梦境中的夜色里,两个模糊的、似乎相交叠的身影,心情并无波澜,但却不知怎的流出泪来。这么一切就会变成这样呢,戚燃始终都在疑惑着,也始终找不到答案。
戚燃不自觉地在梦境中沉迷着,眼角不断流出泪水来,他知道是梦,可总是下意识回避,仿佛自虐般在充斥着往昔的梦境里自我折磨、不愿醒来。他枕边,手机突然暗暗的亮了一下,在被褥上透露出一个方形的光圈。
过了一会儿,他对面的白鱼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为他盖好了被子,拉上了床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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