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身后几米

　　何端端挂掉电话后，庄围走到她身后问：“谁的电话？”

　　“同学，问作业。”

　　言简意赅，并且模糊掉了重点。庄围不喜欢有人打电话到家里找她，尤其是男生。

　　如果是平时，庄围都会打破沙锅问到底，但今天他确实没什么心情。

　　何端端转过身，看到庄围正站在一片碎玻璃之中。叹了口气，说：“当心扎脚。”

　　庄围不但没当心，反而故意伸出脚在其中一片碎玻璃上碾。好在他穿着拖鞋，不至于划伤。

　　“我以为二婚的人不会再吵架。”尤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一起的两个人，抛妻（夫）弃子走到一起，肯定是情比金坚的。这样的眷侣但凡有一点争执，都是对自己所遭受的唾沫星子的一种助威。何端端一直相信这一点。

　　望着一地的玻璃碴子，她的信念有些崩塌。半小时前，她的母亲和庄围的父亲大吵了一架，把家里能砸的都砸了。然后两个人相继摔门而出，留给两个孩子一片狼藉。

　　庄围蹲下身子捡玻璃碴，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可以说，他是从小捡玻璃片长大的。

　　“当年拼死要活的在一起，就为了多摔几个玻璃瓶？”庄围问道，但不知道该问谁。

　　看着这样的庄围，何端端心里有些感慨。如果不是自己的母亲，庄围现在捡的至少是他亲妈摔碎的玻璃。

　　殊途同归。她想到这四个字。

　　“别捡了，”她试图拦住庄围，“我们何必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庄围难得听话，真得将手里的碎片又放到地上。小的时候父母吵架砸东西，他都一声不吭的收拾干净，好像这样就能帮助父母忘记争吵过的事实，和好如初。

　　父亲现在的这桩婚姻，他巴不得鸡飞狗跳才好。只不过刚才何端端吓得够呛，他一时恍惚，忘了自己的立场。

　　何端端第一次见庄叔叔发脾气。从前庄叔叔对母亲百依百顺，她以为母亲算是觅得良人，原来还是差一城池。

　　何端端盯着地上的东西发愣，庄围问她：“你以前那个爸，打架么？”

　　“不打别人，打自己。”何端端翻找出自己的记忆，像扔换季衣服衣服一样倾倒出来：“我妈一跟他吵，他就拿小刀划自己。我妈看了更来气，骂他窝囊废。我爸是个好人，我妈年轻的时候好这口，过了几年，才发现没意思。”

　　“够贱。”庄围说。

　　何端端干笑了两声，不是贱是什么，她这个亲生女儿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你爸妈呢？”她问。

　　不堪的过去是把刀，剜自己的时候疼，剜别人的时候———最起码能消遣时间。

　　“我爸瞎了狗眼看上了狐狸骚，你又不是不知道。”庄围对何端端母亲有恶意，把自己的一切不幸都怪罪于她。何端端从来没维护过自己的母亲。经济学讲等价交换，母亲抢了人家那么多，该让人家过过嘴瘾。

　　“狗和狐狸在一起，你说般配么？”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心情开玩笑。

　　庄围还真捧场笑了，嘴一下挒到耳朵根，不过笑着笑着又不笑了，他伸手往自己身边的架子上摸，摸到一个水晶奖杯。

　　那是他打篮球得的。拿回家的时候父亲很高兴，给了他一千块钱当作奖励。当时他也很高兴。他没那么娇气，不会觉得父亲的关怀比金钱更重要。相反，钱是能衡量的，当父亲给他两千的时候，他会觉得那是父亲对他更好了。

　　“你说摔东西是什么滋味？”庄围摸着奖杯问何端端。

　　何端端不知道怎么回答，事实上她也很好奇摔东西的滋味。于是一把他的奖杯抢过来，啪的一下甩到地上，甩了庄围一个措手不及。

　　“你丫有病？”庄围急了，那是他的奖杯，自己都还舍不得。

　　何端端往自己房间跑，没一会儿又跑出来，往庄围手里递了一只玻璃做的老虎。虎是她的生肖，本命年的时候妈妈送她的。

　　“试试。”她说。

　　庄围接过来，二话不说就往地上砸，劲头比何端端的那下还狠。

　　何端端问他：“爽么？”

　　爽，爽极了。

　　两人干脆撒了欢，把家里剩下的易碎物品全砸了。

　　最后还剩了一台电视。

　　何端端回屋拿了一个网球拍，庄围回屋拿了一根棒球棍。

　　两人异口同声地喊：

　　“一……”

　　“二……”

　　“三……”

　　清脆的一声响，70英寸的电视屏幕支离破碎。

　　就像他们父母的婚姻，就像他们的心。

　　这感觉，如同久旱逢甘霖。庄围对着何端端笑，这是头一次，他的笑里没有讽刺意味。

　　“原来砸东西这么爽。”他由衷感慨。何端端满意的看着他们的杰作，说：“还是他们会享受。”

　　“等他们回来看到，估计要挨打了。”虽然有可能挨打，但庄围没有丝毫的畏惧。何端端也不怕，“打我们兴许比砸东西更爽。”

　　“那我们为什么要让他们得逞？”

　　干脆，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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