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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危通知
“一死一伤。”
在问了第五个人后,冯祝遥和卢焕得到了这样一个答案。
死的那个人是当场死亡,伤的那个人正在抢救,生死未卜。
充斥着哭闹声的医院走廊,无论护士小姐喊了多少遍“请保持安静”,都没有要静下来的趋势。从在场其他人的哭声和哀嚎声来看,死的人不是左义葛。冯祝遥心中涌起了充斥着负罪感的庆幸。
她整个人颤抖的倚立在墙边,卢焕站在她身旁,和她一起等待着医生和警察的进一步告知。
一个小时前她正坐在家中翻看左义葛发给他的信息,无非是痛诉他们九年之中的种种,正打算要一键删除,却看到了左义葛妈妈发给他的短信——左义葛出车祸了。
卢焕开车带着冯祝遥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一来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再问最后一遍,左义葛的家属在不在?”一位带银色边框眼睛的中年医生手里举着一张薄纸,扯着干哑的嗓子喊道。他的蓝色口罩褪到了下巴,脸颊上隐约能看到被口罩勒过的痕迹。
冯祝遥举起自己的手臂,高声回应道:“这里!”她拭了拭脸上的残泪,以一个相对精神的面貌面对医生。
“我是他的朋友。”她说。
医生抿了抿嘴,像是在指责她的捣乱,“找家属。”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他父母都在国外,正往回赶,您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多少钱都可以。”豆大的汗珠从冯祝遥的额头上往下掉,可她丝毫没有察觉,专注地看着医生的眼睛,鼻子,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毛孔。
“有钱也没用,签字吧,”医生将手中的纸递给冯祝遥,“手术确认书。”
冯祝遥低头一行行看着手术可能引发的危险,又听到医生讲左义葛的受伤情况,摇了摇头,不可思议地望着医生的脸,“医生,怎么会?”她不敢相信左义葛的伤严重到这样的程度。
“酒驾。”医生的语气有些疲惫,没有再和他们说点什么的意思。其实已经说得很清楚,酒驾、车祸、病危。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我不是他的家属,是朋友,可以代签吗?”
“可以,”医生仍然言简意赅,见冯祝遥迟迟没有反应,又补了一句,“快一点。”
由于紧张,冯祝遥错写成了左义葛的名字,经卢焕提醒,才又改成自己的名字。冯祝遥三个字写在这张纸上,破了三处,修改了一处。
磕磕绊绊地总算签好了字,冯祝遥喘了口粗气,担忧地问卢焕:“他会活着的吧?”
他不能预知未来,看不透别人的命数,可眼前她急需他的答案,一个肯定的答案。
“会的。”他轻拍她的后背,以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冯祝遥遇事最容易慌乱,她最需要的,就是他的坚定。
“可你又不是医生。”
“他这小子,福气一向大的很,高中的时候不听课就能考年级第一,闯了祸校长要叫家长,结果校长突然被通知开会,放了他一马。别担心,过不了几天他就能开始嘚瑟自己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卢焕的话确实给了冯祝遥不少宽慰,那个活蹦乱跳嘴特别损的左义葛,怎么可能离开他们。
两个人站在墙边,都低着头默默祈祷,卢焕突然觉得斜前方有人在盯着他们,还没等反应过来,就有一对衣着朴素,看起来上了岁数的男女扑向他们,其中的女人将手指张到最开,拼了命的要过来挠冯祝遥的脸。嘴上振振有词的嚷着:“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卢焕使足了力气去拦,他抓住女人的手腕,想要止住她的进攻。可女人一把挣开他的手,向后快退几步,向后仰了过去,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要命哦!杀人哦!这家人不但要杀我儿子,还要杀了他苦命的娘哦!来吧来吧,快来杀了我,儿子,娘这就跟你去做伴。”那女人的头发散乱,双手捏成拳头,拼了命的捶着地板,在场的所有人围成了一个圈,有的是认识的人,有的是来看热闹的。
这女人大概就是那位死者的母亲。大家知道她死了儿子,纷纷惋惜,不知是谁说了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见有了支持,女人的底气更大了,她彻底扯开了嗓门,操着洪亮的哭腔,道:“各位好人,一定要给我们娘儿俩做主啊。我家小子今年刚985毕业,我跟他爸靠摆地摊辛辛苦苦把他供出来,还没享上福,就上了他们家的车,喝酒了还要开车,这不是知法犯法嘛!”
“你儿子主动上的人家的车呀。”有人在旁边提出质疑。
“我家欢欢,从小就老实听话,吃了亏也不说,他们家有钱,是大老板,他非要叫我儿子上车,我儿子不敢不听啊,大晚上的不让我儿子在家睡觉,偏要带他去喝酒啊!身体都搞坏了!我们俩就这一个孩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女人越哭越伤心,她丈夫也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要去扶她。
“我不起来!”女人甩开她的丈夫,用拇指和食指在鼻子上一夹,甩出一团鼻涕抹在地上,“大家要给我们娘俩做主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人举起了手机拍视频,卢焕想把冯祝遥拉走,可她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你怎么就知道开车的不是你儿子?”
她打着哆嗦问那女人。
女人先是愣了一下,又继续哭道:“我儿子根本不会开车啊!就是你们家姓左的喝酒开车带我儿子!我要我儿子的命!你们赔!”
“好,我们赔,你要多少钱?”冯祝遥问。
卢焕拉住她,小声说:“事情的经过是什么现在谁也不知道,不一定是左义葛的错。”
“我不想他们在这闹,他还在里面抢救。”冯祝遥担忧地望了望手术室的方向。
“大家听到了么,这就是有钱人的嘴脸,一条人命啊,就想赔钱了事。”女人不认账,鼻涕和眼泪流地更加汹涌。他丈夫彻底放弃扶她,索性也一屁股坐到她身边,不肯起来。
见到他们这个样子,冯祝遥倍感难过,她双手捏着自己的衣角,命令自己不要失了分寸,“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那个姓左的的命!我只要他的命!”女人发了疯般的嘶吼,重复了无数遍“要他的命。”
冯祝遥忍住想要上前和她撕打地冲动,不自禁地抬高了语调,一字一句地问:“你儿子的命是命,人家儿子的命不是命吗?”
“他自己不要命非要喝酒的。我说你这小姑娘是他什么人,不会是什么小情妇吧,我要和他父母说话,你这种不光彩的人,肯定不讲道理的。”
卢焕按住冯祝遥握紧的拳头,眼神示意她不要冲动,自己走上前去,礼貌的鞠了一躬:“叔叔阿姨,您儿子的去世我们也感到十分难过,这件事情等警察调查清楚,只要是我们的责任,我们绝不推脱。”
说完后,又鞠了一躬。
女人的哭声渐渐止住,显然对卢焕的礼貌很是受用,她点着头说:“总算有个能讲理的,现在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榜上大款就以为自己能随便拿钱砸人。”
“你说什么呢你,嘴巴能不能放干净点!”
这女人实在是太咄咄逼人,什么屎盆子都要往她头上扣。
“阿姨,不确定的事不要妄下定论,我们两个都是他的朋友,我们尊重您,也希望您能尊重我们。否则,我们可以走法律程序。”卢焕虽不想激起矛盾,但更不愿意她对冯祝遥血口喷人。
“现在最重要的是左义葛。” 卢焕怕冯祝遥意气用事,便提醒她道,“其他的事等警察弄清楚了再说。”
“左义葛家属。”手术室走出了一位全副武装的医生,手中拿着和刚才同样的一张纸。
冯祝遥和卢焕快步走上前去,心里担忧着医生会不会告诉他们那个最坏的消息。
“病危通知书,签字。”医生将手中的单子递给他们。
听到这五个字,冯祝遥的手根本动弹不得,怎么也拿不住这张病危通知书。卢焕叹了口气,一边拿过通知书准备签字,一边问医生道:“医生,他还有希望的,对吧。”
医生的眉头紧锁,不敢承诺给他们太多,只能说:“我们会尽力,家属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回到手术室后,冯祝遥一下倒在卢焕的怀里,嘴上念叨着:“是不是因为我?如果我不和他吵架,他也不会喝酒。”
“不怪你。等他醒了,我们就骂他,让他再也不要喝酒了。”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高跟鞋的声响离他们越来越近,卢焕觉得有些熟悉,回头一看,果然是何端端。
“第一次签这种东西吧,下次就有经验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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