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玫瑰吻

　　江淮禹摸着那个零钱罐，清隽淡漠的脸上不见什么情绪，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心底慢慢攀爬起来，在胸口擦出一道又疼又麻的痕迹。

　　他想问：“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吗？”
　　但他望着林尽染期待的眼神，迟迟说不出口。

　　那些迟疑与不解最终只纠缠成三个字，“为什么？”

　　林尽染微怔。
　　为什么？
　　她要说很多次太阳下山后，他步行离去的背影有点孤单？
　　要说自己曾替他向爸爸请求加工资被拒绝，莫名其妙产生的沮丧？
　　要说他的白衬衫穿得有点旧了，零用钱正好可以买十件全新的换着穿？

　　她生在商人世家，有人说她爸爸不过是个暴发户，不过有点钱而已，可是钱又有什么不好呢？
　　钱可以让一个人活得更有尊严。
　　她想他更有尊严的活着。

　　可是冒然说出这句话，应该会打击到他吧？

　　她决定闭紧嘴巴，只凶巴巴地回：“爷让你拿，你就拿着！”
　　像电视剧里每一个恃钱行凶的二大爷那样。

　　江淮禹狭长的眉眼也忍不住勾起一点弧度，小姑娘学得惟妙惟肖，表情实在是可爱。
　　他拿过那个玻璃罐，打消了刨根问底的念头，将零用钱整理好还给她，“哥哥不至于连奶茶钱都要你请，玻璃罐我收下了，这个你存着。”

　　林尽染“啊”了一声，她觉得他好像有点傻：“那个玻璃罐只要十几块钱。”
　　这堆零用钱是玻璃罐的十几倍。
　　江淮禹又看了眼，“是吗？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这个就送我吧，我们染染不会小气到一个玻璃罐都舍不得吧？”眼底促狭之意越来越明显。
　　林尽染沉默半响，语气复杂地回：“……行吧。”
　　你开心就好。

　　见小姑娘还有点生闷气，江淮禹轻笑一声：“心意我领了，今天的奶茶是哥哥忘了，如果你能认真做两套试卷，下午我就和你妈妈申请，去市中心玩，怎么样？”

　　果然，林尽染眼睛都亮了：“想吃拿破仑。”
　　“想去打电动！”
　　“想喝两杯奶茶！！”
　　樱桃似的唇瓣一开一合，像倒豆子般的开始提要求。

　　江淮禹扶了下眼镜，捏着额角缓了会。
　　他是不是说得太早了？

　　-

　　午饭过后，江淮禹跟宋菱建议，林尽染上午表现很好，下午可以适当放松一下。
　　郑菱下午要去打牌，想着这次染染最近学习劲头上来不少，也确实要劳逸结合，便嘱咐了林尽染几句，叫她听江淮禹的话，不许乱吃乱喝。

　　林尽染拍着胸脯答应了。

　　姜叔开着车，送过宋菱后，又载着林尽染和江淮禹两人，去了市中心新开的一家商场。
　　这里有申城最大的电玩城，还有新开的奶茶店与甜品店，最适合年轻人走走逛逛了。

　　江淮禹买完奶茶后，去电玩城兑换了一些游戏币，叫林尽染跟他一起进去。
　　他将奶茶递给她，看着眼前的投篮区，挑眉道：“会玩吗？”
　　林尽染觉得自己被小看了，龇牙咧嘴地说：“等着瞧。”
　　说完从江淮禹手里拿了五个币，投到左下方的孔里，又拿过一只篮球，在心里默默计算距离，等倒计时一过，她将手里的篮球往上一抛。

　　哐当一声，投篮成功。
　　成功计入五分。

　　刚想朝江淮禹邀功，下一只篮球立刻滚了下来，林尽染又马不停蹄的抓起，投篮。
　　再抓起，再投。
　　一分钟过去，左边的江淮禹分数已经快两百了，而她中间因为失误几次，落后了江淮禹二十分。

　　越急就越投不中。
　　时间还剩三十秒，林尽染投得越来越没章法，刚刚升腾起的那点得意的小心思烟消云散。

　　果然牛皮不能吹太早。

　　突然，一阵干净清冽的味道将她包围。
　　江淮禹站到了她身后，修长有力的手环住她的小臂，带着她往上轻轻一抛。

　　篮球准确无误地投进了篮筐里。

　　接着他又倾身，长臂一勾，抓了一只球放在她怀里，大掌稳稳托住她的肘关节，在她耳旁低声说：“手抬高一点，对，就是这样，用力。”

　　又进了一个。

　　剩下半分钟里，江淮禹就这么站在她身后，带着她投篮，直至她的分数超过二百分。

　　游戏结束。

　　林尽染心脏快跳到喉咙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刚刚那样，是被他抱了吧？

　　尽管他的胸膛离她后背隔了十几公分，但男人身上无处不在的温热清冽气息，从四面八方袭来，一点一点缠绕着她。
　　耳垂灼热，话音犹在，带来一阵又痒又麻的触感。

　　她脊背僵硬的挺着，直视那个比分：“小江哥哥，你好像输了。”
　　江淮禹抱臂，声音是一贯的低沉，他勾着唇角问：“是啊，小屁孩，开心吗？”

　　林尽染感觉脑袋没那么充血了，慢慢漾起一对柔软的小梨涡，漆黑澄澈的瞳眸望着她，甜甜地笑：“开心。”
　　他揉乱她蓬松的头顶，语气倦懒：“可是哥哥有点难过，怎么办？”

　　说完，脸色好似真因为帮她作弊，沉了几分。

　　林尽染瞄了眼手里还没喝过的奶茶，和江淮禹的不同，那是加了双份芝士的。
　　她心心念念了很久。
　　挣扎了会，林尽染一脸心痛地将她那杯递了出去，视死如归道：“哥哥，你喝吧。”
　　小姑娘只到他胸口，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上下转着，就是不看奶茶。中午花了半个小时才挽好的丸子头，因为他刚刚摸头的动作，几缕碎发散落在脸颊旁，隐约可见长大后的清新明媚。

　　江淮禹不客气地接过，敛下眼皮：“真喝了啊？”

　　林尽染倔强地不看他。
　　心里却在默默祈祷，江淮禹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不会真喝她的奶茶吧，她一口都没喝呢。

　　江淮禹“唔”了一声，利落地吸了一口，而后点评：“味道还真不错。”

　　林尽染这才回过头，大大的眼睛燃烧着小小的愤怒。
　　虽然他刚刚教她投篮的样子很帅，她甚至还可耻的脸红了，但眼下他是从她嘴边夺食的人。

　　江淮禹喝了小半杯，这才停下：“原来这就是你们常说的，奶茶的快乐？”
　　林尽染沉默半响：“是的，你剥夺了我的快乐。”
　　老干部。

　　江淮禹几乎要笑出声，这小屁孩的表情怎么这么灵动，粉白的脸颊，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小小一只，像炸毛的企鹅。

　　他按着林尽染的头，拖着她去其他游戏区：“还说哥哥小气，喝你一口奶茶都不行。”
　　“先玩吧，待会再带你再去买。”

　　有了江淮禹的承诺，林尽染放下包袱，开始放开手脚，在每一个游戏区前都留下了身影。

　　遇到不会玩，玩不过的，就拉江淮禹参与进来，一来二去，两人竟然刷新了电玩城的所有记录。

　　有工作人员注意到这里的情况，走上前来，笑容可掬：“二位，我们今天有开业礼物，刷新了分数的玩家，可以去我们的照相区免费拍一组照片。”
　　林尽染拉着江淮禹的袖子，央求道：“哥哥，我们去拍照吧。”

　　江淮禹二十多年来，鲜少拍照，除了必要的身份证件外，他对镜头有种天生的抵触感。
　　可是小姑娘在一旁扮演着楚楚可怜，他叹了口气，只好说：“走吧。”

　　“大头贴？”林尽染撩了帘子进去，有点稀奇，她对大头贴的记忆还停留在小学。
　　江淮禹微微歪过头，倚着门，抬起手腕看表，“五点了，快点拍。”
　　“你不拍吗？”林尽染疑惑。
　　“不拍。”男人略带生硬的拒绝了她这个提议。

　　林尽染拍拍手，了然道：“哥哥，我懂你，”
　　而后又自言自语道：“毕竟你这个年纪了，可能对我们年轻人的东西不太熟悉，还是得林老师出马。”

　　江淮禹：“……”

　　小姑娘说完，按照机器上的提示，调整好参数和画框，在倒数最后一秒时，突然猛地将江淮禹扯进了画面。
　　照片定格在林尽染恶作剧般的笑容，和江淮禹错愕的表情里。

　　林尽染有些小得意：“还没见过这样的江老师呢，今天赚到了。”
　　江淮禹眉头跳了下，微不可闻地“嘶”了声，活动了下脖子，刚刚小姑娘那一勾，怕是用了十足的力气。

　　“小江老师，哥哥，一起拍个照嘛。”林尽染声音又软又甜，拖着他的袖子荡来荡去。
　　几秒后，江淮禹投降，无奈的自嘲了声，站到画面里，僵硬地站好。

　　于是，林老师线上拍照课程正式上线——
　　“诶，你的头，再低一点，不然都拍不到你啦。”
　　“江老师，您能笑一笑吗？你这样我好害怕。”
　　“不是这样，要自然一点的，发自内心的笑——”

　　在林尽染的摆弄下，可算是拍了几张还能见人的照片。等照片洗出来后，她小心的裁剪好，问江淮禹要不要。
　　江淮禹头一点：“放你这吧。”

　　正好，这是她想的。

　　两人走出电玩城时，已经快六点了，姜叔打了好几个电话来，问要不要来接他们。
　　林尽染砰砰跳跳地往前走，还不时回头喊：“哥哥，快一点啦！”

　　“哥哥？”
　　忽然，有人带着不确定的声音，重复了遍。

　　林尽染回头，见一个年轻男孩正和一帮男生站在一起，拧眉瞧了眼江淮禹。

　　江承佑刚和同学从电玩城出来，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和江淮禹非常像，但他不敢确定，江淮禹不像是会来这里的人。
　　他要么在学校，要么在医院。

　　江承佑走到两人身旁，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圈，目光收回，眉宇疑惑：“你什么时候成了她哥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他哥哥吧？

　　江淮禹目光沉静，往前站了一步，挡住了林尽染：“待会和你说。”
　　没一会，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你们认识吗？”

　　江承佑勾唇，看着面前这个小不点，“这是我哥，什么时候成你哥了？”
　　谁知，林尽染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是小江老师的弟弟啊，怎么一副讨债的模样？”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你哥哥，倒像是欠了你什么呢。”

　　语气里那点嘲讽，很明显。
　　江承佑身旁几个男生没忍住，笑出了声。

　　吃瘪的江承佑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话语，脸色有点难看。

　　江淮禹将她摁了回去，侧身低语：“乖，你先回去，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林尽染噘着嘴，这个时候她不想走。
　　姜叔又带来电话，说张妈的饭菜快坐好了，林业成也回来了，问她什么时候走。

　　没办法，林尽染只好接过江淮禹手里的书包背好，眼睛不眨地盯着江承佑，表情严肃：“小江哥哥，你要是打不过，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帮你揍他们。”

　　被小姑娘这么一通威胁，江承佑觉得自己在同学面前丢了个大脸。
　　他可是江家最受宠的孙子，仗势欺人这种事，他才不屑去做。
　　可眼前这个小不点竟然以为自己是地痞流氓，要欺负江淮禹似的。

　　他咬着牙回：“小屁孩，快走吧。”

　　林尽染不情不愿的，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江淮禹面上那点温和瞬间敛去，薄薄的镜片下眸色凌厉，声线降至冰点：“和一小姑娘计较什么，不关她的事。”
　　身旁几个大男生见他俩一副有话要长谈的样子，纷纷和江承佑说明天学校见，不多时，偌大的走廊只剩他们两个。

　　江承佑轻嗤了声：“堂哥，从来没见你神情这么紧张过，她是谁啊？”
　　他压着眼帘，摸着下巴转了几下，突然灵光一闪：“卧槽，她不会是林家那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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