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唐雅还没有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但表情呆滞，倒像是电视机在看她。

　　看她的模样怕是这样坐了几个小时吧。我进厨房看见电饭煲中还有冷饭，就做了炒饭。

　　“雅。”我顺手把电视机关上。

　　“妳回来啦。”她如梦初醒，语气淡淡的。

　　“没吃饭是吗？”

　　“我不饿。”

　　“吃两口也好。”我硬是把炒饭塞到她手中。

　　她也真的只吃两口就停下来，呆望着炒饭，轻叹一声，“我们吵架了。”

　　“今天他突然说想分开一阵子，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们之间出现了问题。问他有什么问题，他却答不出个所以来。”她捂着嘴，只是叹息。

　　“我妒忌那些黏在他身边聊天的女生，他笑得那个样子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曾有过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就在自己眼前，但就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距离好远好远，我一点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我还以为可以用时间来慢慢接近他，但，原来他没给我这种机会。”

　　我哑然。根本不知道原来她在感情中受着委屈。

　　“他是在找那个他想要的人，可笑我以为自己是那个人。”

　　“或者，是他自己不想安定下来。”

　　“每个在他身边的女孩都是傻，无不希望自己可以留住他。原来我也不例外，每个女孩都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在他眼中，全都是一个模样。”她笑，有几分自嘲，眼里微湿。

　　谁不希望自己在恋人眼中是与众不同的，然后让这种与众不同令对方驻足长看。

　　但我发觉，原来只有与众不同，是不够的。

　　～～～～～～～～～～

　　唐雅的心情正处于低潮期，但她是个坚强的女子，翌日醒来就像个没事人似的跟我说笑，但她眼角藏着的忧伤与落寞会在她不留神的时候偷偷泄露。

　　但除了我之外，实在还有太多不相干的人来关心他们了。

　　“七月，唐雅跟会长怎么了？”有人拉着我，一脸八卦，企图问出第一手情报。

　　我装作不解，“什么怎么了？”

　　“会长跟唐雅是不是出现问题了，这几天都没看见他们俩在一起。”

　　“是吗？”他们的观察力真细微。

　　“是不是会长移情别恋了？”

　　“是吗？”我瞪了瞪眼，显得比他们更惊讶。拜托，这个问题你们不觉得去问季云庭本人更加适合吗？

　　“妳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你们以为我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什么也知道吗。会长有说了什么吗？还是唐雅偷哭给你们发现了。”我捺着性子，说得很平静，但觉得烦。

　　之后我没那个心情管他们说了些什么，站起来走了出去。

　　“妳不用理会他们的。”湘云看在眼内，跟着走出来。

　　奇怪了，平常湘云可不会放过这些茶余饭后的小道消息的。

　　“哎，妳别这样望着我，我才没有兴趣知道，谁还有空管这些有的没有的。”她立即澄清，想了想又加了句，“不知怎的现在不感兴趣就是了。”

　　这是证明恋爱中的湘云已无暇他顾。

　　“不过呢……这件事还真的闹得人尽皆知。”

　　为什么会闹得人尽皆知？只能怪季云庭太出名。

　　我到图书馆还书的时候，好巧不巧的就遇上季云庭与邵雍二人，下意识的，我的眉头皱着。

　　“下课吗？”季云庭跟我打招呼。

　　我只是睨了他一眼，脸无表情的没去理会他。别怪我做出这么幼稚的行为，看到他这种笑脸，我就想起昨晚唐雅的眼泪。

　　“会长……”有个女生走过来，笑语盈盈的捧着什么偎在他身边给他看。

　　我冷冷地望着季云庭，我以为，至少，他也该有一丁点的忧伤吧。看到他神采飞扬的表情，我的心忍不住泛起疙瘩，不舒服到极点。我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

　　“为什么还有人会为他掉泪。”我知道邵雍跟上来，一时气愤难平。

　　“因为她们爱他。”没有一丝迟疑。

　　“但他不爱她们。”不满令我武断地下结论。

　　“这个我也不知道，怕要问他本人才知道。”他一贯平静地说。“但，她们爱得比较深的一方，才显得最伤心。”

　　“是因为她们不是他的最爱，所以他的爱才不及她们的深？”

　　“什么是最爱？”他淡淡一笑，低头望着我。

　　“他在寻觅中。”那就是说根本不存在。

　　“所以她们的机会均等。”

　　那多可怕，像不像古代妃嫔为争夺君王的青睐？“难道主导权只能在他手中？”

　　“那就要看谁有这个能力把主导权拿过来。恋爱，本来就像战争，强势的自然握有主导权，势弱的一方未必立于必败之地，但需要战略。”他说得云淡风轻。

　　“你把爱情说得太血腥暴力了。”我蹙眉。

　　他轻笑，“可能吧。但她们不是在争取成为他的最爱吗？”

　　“既然走在一起了，那起码存在着喜欢，难道不可以把这种喜欢慢慢累积，成为最爱吗？”我不明白。

　　“累积需要时间。”

　　“他倒想一步登天。”我嗤笑。

　　邵雍只是淡淡的笑。“所以随时有掉下悬崖的危机。”

　　我狐疑地望着他，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你还真了解他。”

　　“不，有时候我也不了解他。”他微微一笑。

　　“他看不见她们的伤心吗？”

　　“她们的伤心不能憾动他。”

　　“是，花心有花心的好处。”我要笑不笑的低语。

　　但我这是在干什么？在替唐雅抱不平吗？唐雅还没有说什么，我就急不及待在替她呼冤。我平静下来，已经没那个劲去批评了。

　　是唐雅心甘情愿扑火的。

　　于是我再没开口。我不是想争取什么，只是有点意难平而已。说了就是说了，没什么意义。

　　我跟他道别之后去买了做肉酱意粉的材料到赵希圣那儿。

　　他说这几天没都只是吃泡面与外卖，说得好不凄凉，害我自告奋勇说下课之后过去给他做饭，还好他那个学长的家真的离我家不远。

　　在门边有一双粉红色的鞋子静静地躺着。

　　门铃声响过。一个清秀的女孩子来开门，我微微一愣，下意识的退了步想看清门牌。

　　“妳好，妳是来找赵希圣的吧，请进来。”她礼貌地微笑，拉开门让我进去。

　　“我叫早川弥生，是阿立的同事。”

　　阿立？是谁？

　　“就是赵希圣他学长。啊，妳不知道，这屋子是孙国立的，我上来要跟他借几份资料。”她指了指放在桌上几个活页夹。“对了，赵希圣他出去了，说一会儿就回来。”

　　“我叫凌七月。”

　　“我知道，他刚才千叮万嘱要我开门给妳进来的。”她倒了杯热茶给我，然后坐在我对面。

　　“妳是七月出生的吗？真巧，我也是用出生月份来作名字的。弥生是三月的另一种说法，这种说法可以追朔到平安时代。”

　　“不是，我是十二月出生的，十二月是什么？”打小到大，很多人都以为我父母懒惰，所以用出生月份作我的名字。其实不然，据说七月是我父母相识的月份，用来作我的名字做为记念……嗯……真是浪漫得过了头。还好他们没有因爱生恨，否则我的存在岂不尴尬可悲？

　　“十二月是师走，意思是新一年到来之前每个人到了这时间都会很忙碌。”

　　还好，我叫凌七月，不叫凌师走。

　　她的视线落在我手腕上，眼前一亮，赞叹，“妳的镯子很漂亮。”

　　心念蓦地一动，我把镯子褪下来送到她眼前，指着镯子内的日文字问：“妳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她看了眼，然后念：“永远，爱妳。是赵希圣送妳的？”

　　“不，是我父母的。”的确，是那种永恒的字句。

　　我垂首把镯子套回腕间，轻抚着镯子上的花纹，心里没由来的感到安心。

　　“一定是十分美丽的爱情故事。把订情物送给女儿，可见他们的感情非常好，也很疼妳。”

　　我点头。我也相信，那是十分美丽的爱情。

　　我解释不来刚才的举动，就是出于一种倏然的冲动，根本没经过思考，像是反射性动作一样。我不想惴测自己的行为，就当一时发神经好了。

　　“七月，来了吗？”随着开门声响起的，是赵希圣的嗓音。

　　早川弥生站起来，“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很高兴认识妳，七月。再见。”她礼貌地道别。

　　我到厨房做肉酱意粉。

　　“你的学长什么时候回来？”

　　“下星期二。”他顿了顿，然后说：“之后我还会暂时借住这地方。”

　　可以住到什么时候呢？

　　“这样有用吗？”我低声问，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因为他没有回话。

　　“七月。”

　　我抬头，“怎么了？”

　　“谢谢妳。”

　　一阵门铃急促地响起。

　　赵希圣飞快地望了我一眼，然后出去开门。

　　我低头专心地用叉子把肉酱与意粉搅拌。

　　这时候听得外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微微一愣，停下手中的动作。心里想着该不该出去的当下，没想到赵希圣跑进来，不由分说一把抓着我的手出去。

　　“她才是我喜欢的！”他激动地抓着我的手。

　　我没有吭声，一手被他抓着，这刻我联想到的是拳击比赛结束后胜利的一方被裁判抓着手宣告胜利。

　　这一次，楚依人没有吵闹，冷静得不寻常，无表情地望着我。她清瘦了，身上孤寂的气息更浓。

　　“你喜欢她什么？”她问。她眼里清清澈澈，映着一团火。

　　我们总会这样问，都只为着某种执迷，就好象问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要分手、为什么会这样……心心念念，完全不让自己好过。旁人冷眼旁观总要嗤笑一声傻，但执迷的人哪里理会。

　　尤其她的语气那么淡然的时候。

　　赵希圣没有说话。

　　“如果没有她，你会爱我吗？像爱她那样爱我。”

　　赵希圣没有放开我的手，用力地说：“不会。”

　　“为什么？”她轻轻蹙眉。

　　我也蹙眉，为什么，可以这样肯定。

　　他的语气缓下来，“依人，妳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永远？”她低语，一剎那的哀凉在她眼里闪过。微微沉吟，然后说：“但我不想做你的妹妹。我知道你现在不爱我，我知道你现在只把我当妹妹，但你不能阻止我继续爱你。”她的目光飘到我身上，微微一笑，让我心里莫名其妙一跳。

　　赵希圣终于忍不住，怒问：“妳这是在干什么！

　　“追求我喜欢的，难道有错吗？”她下巴微抬。

　　赵希圣脸色变了又变。“妳立即给我回去！”

　　楚依人有点受伤的飞快地转身，立即挺直了腰背。“你还是会在我身边的。”然后开门离开。

　　我转头望向他，他半垂着头，似是战斗过后的疲惫，这一刻，我竟说不出心里有什么感觉。

　　然后他抬头，对我一笑，“妳要相信我，我一定会解决的。”

　　怕是他也感觉到我这些日子的不安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的，但无论如何，她永远只是我的妹妹。”

　　我望进他坚定的眼里，怎么会不相信他呢？

　　我没有在他那里待太久，因为答应了唐雅要给她几道她喜欢的菜。

　　没有什么高兴不高兴，我需要他的坚定来巩固我的信心。我的自信没想象中多，我也担心，也忧虑。

　　黑椒牛柳、沙拉骨、麻婆豆腐、粟米羹，还有饭后甜品椰汁西米露，都是唐雅爱吃的。

　　心情好的时候我喜欢走进厨房，心情不好的时候更喜欢躲在厨房，专心得忘掉一切不快。

　　已经是8点半了，唐雅说好了8点会回来的。我想要给她打个电话时，她刚好打电话回来说社团有事，要迟一点才可以回来，要我别担心。

　　我坐在沙发上等着等着不知不觉就睡去了，朦胧间听到门铃声才惊醒，连忙弹起来给唐雅开门。

　　开门才发觉按门铃的是季云庭，想要告诉他唐雅还没回来，这句话还未说出口，他就一手推开大门，把我挤开硬是走了进来。

　　“她还没有回来。”睡意消减，我皱着眉说，不甚满意他这种近乎硬闯的行为。

　　他什么也没说，径自去倒了杯水，咕噜咕噜的喝了大半杯。

　　他上来是干什么的！已经10点了。

　　“那你改天再上来。”

　　他斜眼望过来，微微皱着眉。“凌七月，妳很讨厌我？”

　　“时间不早了。”我没理会他。

　　他充耳不闻，“奇怪，妳是真的喜欢赵希圣？”

　　“你自己慢慢等。”我转身回房。

　　他一把抓着我手腕。

　　由于没有抓得太紧，我一下子就用力挥开了，我立即冲回房，突然腰间一紧，步伐被牵绊，我大吃一惊。同时背后贴上一具躯体，温热的气息在我颈后徘徊，我全身像被千万只蚂蚁爬上，一颗一颗的疙瘩全都冒出来。我嗅到他身上的酒气，随着他的贴近而染在我身上。

　　“季云庭，放手！”我怒斥，掰开他的手。

　　哪知他抱得更紧，紧紧地勒在他臂中。

　　我呼吸着那带有他酒气的空气，困难地叫喊：“你在干什么！”

　　我的身体被他板过来，还搞不清楚他要干什么，我唇上一痛，脑中有一秒的空白……

　　他抓着我的头发，胡乱地把嘴压在我嘴上，我只觉得痛，头皮痛，嘴上痛，心也痛。我颤抖着，愤怒也瞬间倾泻。

　　当我在挣扎的时候，听到啪的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

　　心里猛地一跳，从眼角看到一抹身影。

　　我怒急攻心，右手一挥，五指在他脸颊上抓下血痕，他吃痛立即松手。

　　我立地追了出去，心跳得越来越快，在楼下问管理员刚才是不是有个女孩走出去，他说是，还跑得很快。

　　我在附近绕了一圈，都没看到她。

　　我喘着气，心里急得什么也想不到，手颤抖得要用力握着。我在楼下等了一小时，心情由激动渐渐沉寂，手心一片冰凉。

　　回到屋里，看见季云庭竟然歪着身体靠着墙坐着，不知是发呆还是睡了，脸颊上还有五道凝血的指甲痕。看在眼内，那股沈殿下去的愤怒在剎那间爆发，我气得全身颤抖，去提了桶冷水，狠狠地倒在他身上。

　　他连忙清醒过来，也许还不记不起他刚才做过什么，竟薄怒的瞪向我，“妳……”

　　“滚！给我滚！”我没让他再说一句话，咬着牙把他又拉又推扔出了门，用力地甩上门，之后我再也忍不住，眼前一阵雾气。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