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十一月二十三日，同学会。

　　“赵希圣在楼下等妳吗？”唐雅换好衣服走出来，青春可人，我开始怀疑季云庭是个睁眼瞎子，要不然怎么看不见这样的可人儿。

　　“我没有叫他。”我继续翻着报纸，没心情细看，光看标题已令人倒胃口，非要写得骇人听闻不可，夸大又夸张，难怪都说报纸这种东西已不能尽信。

　　站在穿衣镜前梳发的唐雅顿了顿，从镜中看我，有几分诧异。“为什么？忘了吗？”

　　我放下报纸，从鞋柜中找出要穿的鞋子，“也不知道怎的没有告诉他。”是真的没想过要告诉他，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她看着我，没有再说什么，“那好吧，就让我暂时给妳做伴，希望陆志轩不会把我们拒诸门外。”

　　“他怎么舍得让妳这大美人吃闭门羹。”

　　今次同学会的地点定在“来来回回”，店名是有点奇怪，是高中附近的一家甜品店，那时候我们一放学就在那里厮混消磨，度过了三年悲春伤秋强说愁的青春。

　　我们才推门而进，就听到陆志轩高声叫喊：“最迟的就是妳们了，要罚呀！”

　　“好好好，想罚什么？”跟久未见面的大家打着招呼，旧同学来了大概二十人，有的携眷，算得上阵容鼎盛，热热闹闹的，也凑出了那种重聚的味道。

　　“这一餐就由妳们来结帐。”陆志轩还是一贯的钱鬼，看来非要挖干我们的钱包才高兴。

　　“哗！这么狠？”我哗然。

　　“迟到当然要付出代价！”

　　石净一看见我们就过来给了个热烈的怀抱。

　　“你们快过来，凌七月现身了！”她举高手在呼叫，硬是招来了凑热闹的大家，把我围着。

　　唐雅聪明的先溜开，给我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最近不知怎的老是被人团团围着，都已经被围得没有感觉了，就像现在我还可以笑得出来，可见我实在克服了被围攻的恐惧。

　　跟这班高中同学已一年多没见，难怪他们一看见我就不断冷言冷语数落我。

　　“哎啊！凌七月大驾光临，快快快！还不铺好红地毯?!”

　　“谁啊！谁是凌七月，我记不起来了。”

　　“就是那个昏迷三个月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家伙。”

　　“原来她醒来了吗？我还在想她还在昏迷不醒还是蒙主宠召去了。”

　　“早就醒来了，话说某一天我心血来潮想去看看她躺了那么久会不会肌肉萎缩什么的，谁知医院告诉我说这家伙已经出院了。”

　　“有些人就是这么没良心的，存心要避开我们。”

　　成为箭靶子，我也只是干笑着领受他们的毒舌。那时候是真的什么人也不想见，醒来了就是醒来了。

　　“妳啊！就是妳凌七月啊！”终于有人忍不住走过来用手戳我。

　　我一边闪避一边陪笑，“是是是，是我这个没良心的。就请各位大人原谅我这个没良心的好不好？”

　　待他们说得累了，才肯放过我。

　　我去拿了杯果汁，喝了几口，有人走过来。

　　乔伯舒停在我跟前。

　　我有没有提过，其实他的模样是清俊的，一直也受欢迎。如今，他还是清俊如昔。

　　抬首望着他，然后浅浅的笑了。“听他们说你不来的，不是吗？”

　　“原来妳不想我来的吗？”

　　“早知道你来的话或者我会考虑不来的。”我睨了他一眼，随手拿起件三明治。

　　“那不好意思，我已经来了。”他摊了摊双手，语气无奈，但双眼在笑。

　　“所以下次我会打探清楚才决定来不来。”

　　我们都笑了。

　　小小的一间餐店今天被我们整间包起来，跟我们混得很熟的老板也特意为我们办了个小型自助餐，吃食的都跟昔日一样味道。

　　看着嬉闹的他们，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彷佛回到一起吃喝玩乐的日子。我再看身边的乔伯舒，那段日子在我身边的，是他。

　　也许乔伯舒也有一剎那的迷惑，“我们是不是都没变？”

　　“不，我们都变了。”我低声说，然后不自禁地微笑。这光境，又怎么会是没变？虽然你还是乔伯舒，我还是凌七月，但到底，已经不能回去了。

　　什么都变了。

　　我察觉到他们都有默契不过来打扰我们，但都偷偷拿眼角来瞄我们。有点好笑，而乔伯舒也留意到，但什么也没说。

　　我们边吃边聊，像对老朋友似的，由近况到国事。不能否认，乔伯舒是聊天的好对像。

　　就是没有谈到大家的感情事。

　　他没有携眷而来。

　　“迟到的那两个！快过来受罚！”陆志轩拍着手吸引大家注意力。

　　我跟唐雅被推了出去。

　　“罚什么？”我和唐雅对望一眼。

　　“找个男生接吻一分钟。”

　　“一分钟吃光十只鸡翼。”

　　“倒立唱歌。”

　　那要不要我们跳脱衣舞娱乐大众？

　　唐雅觉得好笑，又有点担心这群人疯起来真要我们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来，偷偷跟我开玩说，“不如数三声之后我们就跑出去。”

　　还没有开始数，而他们也未有决定要罚什么的当口，挂在大门上的门铃摇晃出一阵轻灵的声音。

　　“还有谁未到吗？”

　　“该来的都来了。”负责的陆志轩也狐疑。

　　从大门后探进来的那张温婉的脸，是属于徐晚儿。

　　“是不是……打扰你们？”她迟疑地嗫嚅。

　　“别傻了，今日是我们高中的同学会，妳也是我们的高中同学，怎么会说打扰呢？”陆志轩立即说。

　　“不过现在是妳最迟来了，唐雅跟凌七月的惩罚就由妳来顶上。”

　　晚儿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当作打招呼。

　　这么一个怯生生的人儿，大家都不敢玩得太过份，只是意思意思让她喝杯啤酒算惩罚。

　　小戚走过来悄悄问我为什么她会来。

　　“她想来就来，有什么奇怪。”

　　“但现在你们三个人都在啊……不会尴尬吗？”

　　会尴尬，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偏偏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那偷望的眼角都泄露了他们的好事。

　　是啊，难怪旁人会替我们感到尴尬，竟然三个人都齐。不过，他们怎么忘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竟然会来，难道不会觉得羞愧的吗？现在还被乔伯舒甩了。”她摇头，似是不屑。

　　对啊！多么难堪的心情，为什么晚儿还要来？我望着静坐在一旁的晚儿，暗暗叹了口气。

　　她的目光追随着乔伯舒。

　　吃饱了，有人提议去酒吧，原本我不想去的，但被他们挟着走，根本不由自主。

　　唐雅因为明天有早堂，所以得以脱身。

　　他们说要惩罚我这没良心的，所以闹着要我喝了两支啤酒。我没有多好的酒量，但也没坏到喝两口就醉死。两支啤酒下肚，当然醉不倒我，但身体开始热起来，我摸了摸脸颊，手心底下一片温热。

　　他们还要灌我喝，我恐吓他们说要吐了才肯放过我。

　　我托着头看着他们在嬉闹，记得念高三的时候跟他们来喝酒，喝得太多竟然醉了，第二日头痛欲裂，强撑着回校考试，结果那科成绩惨不忍睹。

　　晚儿走过来我身边坐下，手里拿着一支啤酒。我记得她是不喜欢这种嘈吵昏暗的地方，当然，也不会喜欢喝酒。

　　“我还喜欢他。”她薄醉，娇弱地叹息。

　　我知道。

　　“为什么他没有接我的电话？我留了留言给他的，但他一直都没有回复，我试过去他家找他的，就只见着一次面，之后都找不到他了……”她睁着迷醉的眼眸，盈着浅浅的水意，无力地问我。

　　因为他不爱你了。我喝了口啤酒，轻轻在心里说了答案。

　　“今日我本来是不到的，我犹疑了好久，一直都想见他，如果他来的话，那不就可以看见他吗？真好……他有来。”她高兴地笑，瞬间笑容又黯淡，“但……他还是避开我。”

　　我望着她，有点酸。女子为情受苦的模样最是凄苦，我拍了拍她的手，终究是忍不住，低声跟她说，“为什么不放手？”

　　她愣愣地望着我，像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似的。

　　我以为她是喝多了，想抽走她手中的酒瓶，她摇头，困惑地问：“怎么放手？”

　　怎么放手？我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低头喝了口啤酒。

　　“第一眼看见他，我就喜欢他了，但他喜欢的是妳，每次看见你们走在一起，我的心很痛……到好不容易他才望见我，妳叫我怎么舍得放手？我不要放手……”她低喃，带点醉意，伤心又不愤。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她茫然地问。

　　我摇头。这已经在我理解的范围之外了。

　　“七月，妳去跟他说一声我还爱他好吗？”她突然抓着我，急切地要求。

　　“好。等会儿我去跟他说。”我低声道，是安慰。可以说什么？

　　她满意地点头，又喝了口酒，陷于回忆之中，“妳知道吗？那时候我们很快乐的，天天都要见面，手牵着手去逛街，连看电影的时候也不放手的……我真以为自己在作梦的，他说会永远跟我一起的……”她一顿，皱着眉，侧着头问，“他是不爱我吗？”

　　我想，她又怎么不知道答案。当他还爱不爱自己，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只是，接受与否而已。

　　她挨在我肩上，我以为累了，却听到她细声的抽泣。

　　我招手又要了一支。

　　晚儿喝多了，情绪开始激动，哭哭闹闹的，我扶她到洗手间吐，连刚才吃进肚中的东西都吐得干干净净，那股酒吐的味道实在不好受，害我无端端也有想吐的感觉。

　　把她扶出洗手间，就见乔伯舒站在门边。

　　“她怎么了？”他接手扶着吐得累了的晚儿。

　　“喝多了。”还有伤心。

　　让她伏在吧台上休息，我望着乔伯舒，“我以为你不来。”起码，会避开晚儿。

　　他低着头像在思索，喝了几口啤酒，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原来不来的，但我想来看看妳。”他低头看着我，我也抬头看着他。

　　然后他轻柔地开口，“妳找到喜欢的人了？”

　　我没有回答。但不自禁地微笑，那是个有点粗鲁，有点霸道的男孩，他的模样就这样，在脑中冒出来，总是那副浓眉倒竖的凶巴巴相。

　　“那就好了。”他笑，目光移开，而声音有点涩，“妳知道吗？我还是喜欢妳的，一直也是……”

　　为什么，我不知道？我困惑又困惑。

　　“我第一次看见妳，就觉得这个女孩很特别，总觉得跟其它女孩不一样，而且我很喜欢妳的眼睛，妳不说话的时候那双眼睛最是漂亮，清清冷冷的，令人想一探究竟，比晚儿那双眼还要漂亮……”他凝视着我的眼眸。

　　“晚儿是个温柔的女孩……是我不该，我这样说不是想博取同情，也不想怎样，只是想告诉妳到现在我还是喜欢妳而已……这就够了。”

　　我低着头，像听到了，又像没听到。

　　彷佛，听到他的叹息。是错觉吧。还有什么是值得叹息的？

　　然后我问他，什么是永远？

　　他愣愣地望着我，那目光有着愧意。

　　突然间我笑了。是我喝得胡涂了，思路开始不清晰。

　　什么是永远，永远有多久？这问题不该问他的，问了也是白问。

　　我把手中的啤酒喝光，终于有点醺醺然。

　　他们也喝得够了，吆喝着离开。

　　我走了几步，老是觉得踏在半空中似的不踏实，不小心撞着了椅子，手忙脚乱的扶着。

　　有点醉了。

　　“谁要送晚儿回去？七月妳是不是也醉了？”

　　“没有。”我不过是走不到直线而已。我还记得自己叫凌七月。

　　乔伯舒扶着我。

　　我微微挣开，指了指昏睡过去的晚儿，“你送晚儿回去吧，我没事。”退了几步，撞在人家身上，酒精令我的反应也迟钝，站稳了之后才记得说声对不起。

　　那人扶着我的手臂，没有放开的意思，我抬起醉眸，好象是……瞇着眼再清楚一点。昏暗的灯光把他的五官显得更立体，突出那暖意的眼神。

　　“七月？”乔伯舒背起晚儿走了几步，没看见我的身影，所以回过头来唤我。

　　我抓紧了邵雍的手，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不用理我。

　　邵雍扶着我离开，那迎面的清风带点寒意，我醒了醒，也许，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醉。

　　“我送妳回去。”

　　“嗯，我想再多坐一会。”我走到对面的石椅上坐下，更不愿动了。

　　四周无声，跟刚才的吵闹成对比，耳朵反而有点不习惯。

　　邵雍坐在我身旁，脱下外衣让我穿上，我摇头，他温和地说，“会着凉。”半是强逼的要我穿上。

　　在半醉与半醒间飘荡着，我想，自己是清醒的。

　　“你有没有看到他们？”

　　他轻轻应了我一声，顺着我的话说下去，“他们是谁？”

　　“念高中的时候，伯舒是我的男朋友，晚儿是我的好朋友。”我的声音很轻，也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那时候我们几个人一起玩，竟不察觉晚儿原来早就喜欢他，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然后有一天，我折回学校，看见他们紧紧地相拥，也看到他们亲吻。”

　　邵雍低柔地说：“那时候一定很伤心。”

　　我无声地笑，“我来不及伤心，也来不及掉泪。看到那幕，我直觉就冲了出去，脑中很乱，一不留神，就被车子撞倒，昏迷了三个月，错过了联考，结果需要重考。醒来以后，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或许连伤心也被车子撞掉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晚儿还要跟我说谎，告诉我，他们是在我昏迷的时候才开始。”

　　“也许，她是不想妳更难过。”

　　“有什么分别？反正他们是开始了。”

　　“是，有什么分别？他们已经开始。”

　　我怔怔地听着。其实，我也是介怀的，不然为何耿耿于怀。

　　“为什么他们不跟我说？”这个，才是我里真正放不下的吧。

　　“跟妳说了，妳会怎样？”

　　“我会放手。”我低声地说，并不犹疑，因为我已经问过自己。“如果，他们真的相爱的话，我已经是多余的了，不放手，岂不是让自己难看。”

　　刚才晚儿问我，该怎么放手，我想告诉她，就是放开。况且，都已经抓不住了，还可以不放手吗？

　　晚儿总是说不甘心，但，不甘心又如何？

　　“想过抢回来吗？”

　　“没有，要抢回来已经很费劲了，又不是非他不可，既然留不住，也罢了。”听起来是不是很洒脱？当然，我的难过在昏迷中度过。

　　晚儿曾问我有没有恨她，没有，是真的，有什么好恨，他们既然两厢情愿的相爱了，我又该恨什么？

　　这一切都说出来，竟有告解后的感觉。不不不，我不是做错了事，只是，一直都没说出来，以为不是一回事的，但今日见了晚儿跟乔伯舒，我知道，还是该忘得再彻底一点。

　　以后，才算是放开。

　　我问邵雍，什么是永远。好象，我曾经问过他的，但他的答案是什么？我想不起来。

　　“当有一天妳不用再问，妳就知道的了。”

　　我怔愣地听着，不知是酒精使然还是真的累了，我不知不觉地靠在他肩膊闭上眼。

　　永远是……不用再问的那天？

　　是真的吗？

　　昏昏沉沉的，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越来越来，我朦朦胧胧的想睁开眼，但眼皮子太重，脑袋太沉，我咕哝一声又跌进黑甜乡。

　　～～～～～～～～～～

　　就这样，我靠着邵雍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有种今夕是何夕是呆状，还不太清醒，只觉得怎么睡得不太舒服，门外三姑六婆的嗓门也比平日大，我咕哝一声想要再合上眼再睡，身体才动了动，就觉得不对劲，往上一望，就看到张俊逸温雅的脸庞朝我暖暖地笑。

　　啊的一声我忙不迭弹开，吓得不轻，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在他怀中睡了一晚。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很明显我是没睡醒才会这样问，大惊小怪的模样令他发笑。

　　“妳都忘了吗？”他含笑。

　　我低头望瞭望自己，又昂起头瞇着眼仰望长空，视线最后才落在他脸上。我想起来了，昨晚跟他们去酒吧，喝多了，其实不多，只是半醉，离开的时候遇上邵雍。

　　“你昨晚没睡是吧。”有点尴尬的，就这样睡在他怀中，不过，那时候是半醉，正好给自己借口。幸好没有失态。

　　他只是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因为年轻，眼内未有半丝疲惫。

　　十指为梳，我随意梳拢好一头乱发，然后把穿在身上的外套还给他，这才发现是件西装，不过已经绉巴巴，实在不好意思。

　　他拿下了领带，松开了钮扣，把外套勾在臂上。长得好看就是有这种好处，就算衣服绉巴巴得像刚睡醒，看起来也只会显得别有种颓废的美感，一点也不像流浪汉。

　　看一向斯文整洁的邵雍有如此模样，我忍不住多瞧了眼，实在……贪图美色。当然，我也喜欢看赵希圣。

　　“回去好好睡一觉。”他温和地朝我道。

　　我点头，而且隐形眼镜戴上几乎二十小时，很不舒服。

　　突然记起昨晚我睡得半梦半醒时好象有人在说话，便问他昨晚是不是跟谁说过话。隐隐约约的，那声音好象是女孩子的，而且越来越大声，有那么一点儿吵闹的感觉。

　　他淡淡的说没有。

　　可能是我记错了吧，也不大在意。

　　邵雍要送我回去，我说不用了。

　　我跟他挥了挥手，转身跨步，想着要好好回家睡个饱。忽地回头，竟看见他还站在那儿，望着我，我喊：“谢谢你。”

　　他什么也没有说，一贯的和颜而笑。

　　昨晚我真的是清醒的。我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那些我藏藏叠叠在心底的无奈，都一股脑儿的倒出来，像倒掉垃圾一样，干干净净。

　　为什么是邵雍？或许我刚遇上晚儿跟乔伯舒，或许邵雍刚巧出现，或许我喝了酒，又或许，我只是想找个不相熟的人来发泄一下。

　　不相熟有不相熟的好处，他完全不明就里，我不用假装自己有多坚强与大方。说完了，也倒掉了垃圾，哗啦哗啦的，干干净净。

　　我也庆幸，自己遇对了人。邵雍有双聆听的好耳朵与安抚的嗓子。

　　之后我在街上曾经遇见过乔伯舒。挽在他臂弯的，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看仔细点，并不是我上两次看到的那个比较泼辣的。

　　我说过，他是受欢迎的。

　　他当然看到我，没有偏过头装作看不见，也没有掉头走。他与那女孩停下来跟我们打招呼。就真的是打招呼而已，疏淡而距离，淡如水。

　　然后，分道扬镖。

　　从乔伯舒眼中，再也找不到那属于过去的依依留恋，那夜他所谓的还喜欢，也许只是一种哀悼的姿态，一种迟暮的缅怀。不具任何意义。

　　他可记得那夜自己说过什么吗？还是他也像我一样，借着酒精的催化然后倒垃圾一样倒得干干净净？还好我也倒得干干净净。哎，谁还要记着那些曾经的东西。

　　也许，都倒干净了，才有空来盛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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