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幸好只有星期二、四要上早堂，偶然不吃早餐还可以接受，就当作瘦身好了。

　　唐雅叫我把闹钟拨早一点起来，时间充裕又可以吃早餐，不用老是像打仗一样乒乒乓乓的赶着出门。但太早起来辛苦，又没那个胃口吃东西，我宁可多睡一会，中午吃回来就行了。

　　深呼吸了口气，秋天的气息最舒服的了。

　　“七月早啊！”石净爽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妳今天早了耶。等会我们一起吃饭。拜。”她挥了挥手。

　　我喜欢经林道到教学大楼。

　　林道两旁栽种了几种高大的乔木，撑起了宁静而舒服的感觉，尤其是早上的时候犹带着树木的清香，特别令人为之精神一震。现在入秋，地上铺上枯黄的落叶，满满的一地，踩在上面会有沙沙的声音。我踢起一脚枯叶，扬起一阵灰土落叶，有趣得很，忍不住一路踢回教学大楼。

　　远远瞥见电梯门正打开，我立即飞奔上前，伸长了手要按住。

　　突然一只手从旁伸出来抓住我。

　　眼睁睁地看着电梯门关上……我皱着眉望着赵希圣，这人永远出现得不是时候。

　　“有什么事吗？”

　　他什么也没有说，把一个塑料袋塞过来。

　　“是什么？”

　　“妳自己不会看吗？”他白了我一眼。

　　我狐疑地留意到他神色的不自然，在他的瞪视下才打开塑料袋，里面有个牛角包与一瓶鲜奶。

　　视线上移，停在他脸上，揣测着，“你要我带给楚依人吗？”立即就看到赵希圣的眉毛拧了起来。

　　“不是！”他的表情有点恼。

　　我等待着，但他凶巴巴的神情不知怎的总是藏着某种不协调的怪异。拜托，我还要上课的，他要不要说？

　　“……？”我摇了摇那塑料袋。

　　“这是给妳的！”他低吼。黝黑的皮肤上浮上一抹红，别扭到极点。“喂！妳这是什么表情！”没一会，他又变得凶巴巴了。

　　“你……给我？”我小心翼翼地问。

　　“对。妳不要？”那两条浓眉又倒竖了！

　　“那……谢谢你。对了，这家面包店的芝士面包最好吃的。”电梯到了，看见他仍是站在那儿，于是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他闷着声道。

　　我挥了挥手。

　　电梯门要合上的时候，又被他按住。

　　又干什么？我疑惑地问：“怎么了？”是决定要拿回去吗？

　　“别忘记吃。”别扭的神色中透着认真。

　　我点头。忍住一腔笑意。

　　“学长，你还按住电梯门。”我指了指他的手。

　　他的脸微微一红，连忙放开手。

　　“怎么今天有买早餐？”湘云见我拿出面包与牛奶，不禁啧啧称奇。“啊！这家面包店早上很多人排队的，妳排了多久吧！我也想吃啊。”

　　我把牛角包撕开一半给她。

　　“七月妳是最好的。”她偎过来。“明天妳还会去买面包吗？也帮我买一个好不好。”

　　湘云，我怎么会一朝早去排队买面包？别想了。

　　她拿着那一半的面包深深嗅了一下，“妳快闻闻，这面包是多么的香，多么的松软！简直就是温香软玉。叫我怎么舍得吃？”为一个面包歌颂，也只有也才做得出。

　　“不舍得？我代妳吃好了。”我想拿走在她手中被歌颂的面包，被她一掌打掉我探过去的手。

　　她立即咬了一口。

　　不过那牛角包真的不赖，早知道就别分一半给她。

　　“不过七月妳这么懒，又怎么会去排队买面包？”她终于想到不寻常的地方了。

　　谁说是我买的。

　　“是……有人买给妳的？”她打量我。

　　“当然。谁还需要自己去排队。”把吸管放进瓶中吸啜。

　　她一愣，没想到我会坦白，忙不迭追问：“是谁？”

　　“妳想知道吗？”

　　“快说。”

　　“我的室友。”我笑。

　　她给我一个大白眼。

　　想当然矣，我又怎么可能告诉她这些是赵希圣买的？不过想起他的神情，我想笑。

　　“妳在笑什么？”她气瞪着。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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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时份，我们三个女孩子在饭堂碰头。

　　每月一号，是轰动我校的大日子。这一天必定上演抢夺战，大家磨拳擦掌，就只为了一份校报争得焦头烂额。

　　想当然矣，湘云已经一马当先守在那儿金晴火眼等待校报上架，然后就看各家谁孰眼明手快，抢得一本天书。

　　“七月，我们高中同学办同学会，陆志轩发起的，妳要不要来？”石净问。

　　“什么时候？”

　　“还未决定。”

　　“慢着，有什么要求？”难得我这次脑袋灵光，有此一问。

　　“他说要携眷出席。”

　　“那不用预我的份了。”分明就是为难我这种孤家寡人的。

　　“管他，妳可以带小不去，就说是妳的伴儿。”她提供鬼主意。

　　小不是她家的一只狗。

　　“哦，谢谢。”我皮笑肉不笑的。

　　“妳是怕跟他们同时出现吧。”

　　“有什么好怕。”我凉凉的一笑。

　　现今爱情离离合合是常事，再光怪陆离的也有，惊讶吗？你现任女友是你大哥的前女友，而你前女友是现任女友的小表姨，现任女友在两年前曾经有一夜情，对像是你老爸，而老爸三年前又有过外遇，对方是你高中的英文老师，后来分了手，现任妻子是你大哥苦追不果的女孩……很乱吗？

　　还可以再乱一点的。

　　所以我的又算得上是什么。

　　石净一双灵动的眼睛在我脸打转，“难怪大家都说不明白妳在想什么。那时候还有人以为妳会怒掴乔伯舒，怒斥徐晚儿是贱人，然后到老死不相往来。”她动唱皆作。“不过妳都没有。”

　　所以他们有点失望吧。

　　“我是这样暴躁可怕的人吗？”我轻拍胸口作受惊状。

　　石净笑骂了声，一掌扫过来。

　　这时候，湘云一脸兴奋地走过来，一看就知道是抢到手了。

　　“妳们看，是十一月份的校报！”她骄傲地扬着，像扬着独得千万奖金的彩票。

　　果不意外，里面最受关注的就是谁是季云庭的第十六号情人，还有董安乔斯人独憔悴的照片，被人偷拍到她悄悄地在凝望季云庭。

　　湘云只是瞄了眼，看了心里不舒服，或许大家都是女生吧，不忍心落井下石。

　　“啊！原来楚依人跟赵希圣是兄妹关系！”湘云惊讶地指着报导。

　　“让我看。”石净也凑热闹把头伸过去。

　　“七月，我听说前天赵学长跟妳在饭堂吃饭。”湘云突然说。

　　“饭堂都满人了，他只不过是走过来同桌吃个饭。”一二三全都跟我没关系，撇得一乾二净。

　　“真的吗？”她睨着我。

　　“当然。”当然不会说给妳听！

　　“如果给妳们选择，季云庭、赵希圣跟邵雍三个人之中只挑一个的话，妳们会要谁做情人？”古灵精怪的石净冷不防提出一道问题。

　　“为什么只是他们三个？”我问。

　　“嗯……因为他们三个性格比较分明，而且极端。”

　　“那妳会怎么选择？”湘云反问。

　　石净蹙起眉苦思。“如果是我……”

　　湘云把校报翻到最后一页，有齐他们三个人的照片，于是我就跟着她们两个傻子努力地瞪
　　着那三帧照片，但都瞪不出个所以来，这是堪称本世纪最难解答的问题。

　　当我开始发现自己这种无聊到极点的行为很愚蠢时，唐雅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妳们这么专心看什么？”

　　“雅，妳要不要去同学会？”石净立即问。

　　“陆志轩那家伙说要携眷。”我轻哼。

　　“那我岂不是不用去了？”唐雅充满遗憾。

　　“妳怕什么，随手一捞也找到个。”我打趣。

　　“胡说。”她嗔道，然后探过头来，“原来妳们在看校报，看什么会看得皱眉的？”她好
　　奇。

　　连自己说来也觉得满……无聊的。“如果要在季云庭、赵希圣与邵雍三个之中择其一的话
　　会选谁。”

　　“雅，妳呢？”石净兴致勃勃地要她参予。

　　“现在他们三人都是单身，说不定我们都有机会呢。”乐观而可爱的湘云笑道。

　　“邵雍温文尔雅，想必是最温柔体贴的一个。”唐雅首先说。

　　“季云庭开朗活泼，有他在一定不会闷的。”石净跟着说。

　　“赵希圣虽然有点凶巴巴的看来不好惹，但其实他又不怎么凶女生的，我想，他是外刚内柔的那种人。而且妳们不觉得跟他一起有种青梅竹马青涩的感觉吗？”湘云道。

　　然后她们三人一致望着我。

　　我眨了眨眼，急中生智，道：“如果有邵雍的温柔、季云庭的活泼、赵希圣的内刚外柔不是很好吗？”我的天！我也疯了。

　　“也对。”她们竟然觉得有理。

　　石净抓起校报看过分明，“其实他们也有相同的地方，就是很出色。”

　　就是太出色了，才会被我们拿来逐一品评。

　　我想笑了，看石净这模样怎么相信她已经有个男友，而且条件全不输以上提到的三个人。

　　不过不要紧，全饭堂的人都在研究着这本校报，也不知道多少女生在为这几个人在烦恼呢。

　　突然一阵喧闹骚动，风火燎原似的由门口一直蔓延过来。

　　“发生什么事？”湘云几乎是立即引颈张望。

　　然后，我留意到唐雅温雅的神色微微一变，唇边的悠然僵了僵。那只是一剎那的事，要不是我刚好坐在她对面，对不是我的视线刚巧望着她，是不可能留意到这细微的变化，这刻她垂下头藏住她的情绪，我实在太惊讶了。

　　于是我反射性地回头。

　　是第十六号。我望着门口那边，立即，知道了……

　　那走进来的，不就是季云庭吗？他臂上勾着个活泼可人的女孩，脸上绽放着笑，目光不时环视四周，难掩几分得意之色。

　　我听见湘云气愤的冷哼，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招来她的白眼。

　　“为什么买同一款式的，站在他身边的不是我！”她喋喋不休地嘀咕，死死地瞪着那女生身上的粉红裙子，心情极之不快。

　　“这第十六个。是谁？”石净感兴趣的问。当然，无论谁拍拖了都跟她无关。

　　“这是他同系的学妹，叫沈相思。”唐雅开腔，看到我们狐疑的目光，解释说：“这女生之前已经常常在学生会走动，跟大家混得很熟。”

　　仔细看清楚，唐雅的神色已回复一贯的恬静温雅，彷佛刚才只是我一时眼花，看错了。

　　这么大剌剌高调地展示他的的新任情人，这人倒是享受被万人注目（在我看来比较像指指点点）。才听说刚刚分手，这下就有新恋情，现今世代的爱情就是这样快餐吗？

　　我不解。看着季云庭的飞扬、沉相思的骄傲、众女的各式表情……真是众生相。

　　不就是一段恋情吗？

　　“我就不相信这是最后一个。”湘云嘟着嘴。

　　“我们可以来猜猜谁是第十七个。”我笑。

　　“说不定这真的是最后一个呢！”唐雅道。

　　“凭这个什么相思的也可以？”湘云刻薄地睨着那女生。

　　湘云实在太可爱了，可爱在她的老实。环视四周，不少女生的表情比湘云更过之而无不及。

　　恋爱这回事，我一直以为是两个人的事，但跟乔伯舒分手以后我就有疑惑了，是自己太天真吧。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搜寻在唐雅眼内的，那藏得很好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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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有什么好？

　　我躺在沙发上，盯着校报上的照片苦思不果。

　　“看什么？眉头都皱起来了。”唐雅回来，放下东西之后倒了杯水坐在我身旁。

　　我故意摊开校报让她看到，“不就是现在最火红的人。”

　　唐雅只是瞄了眼，表情淡淡的，语气也不热烈。“有什么好看？会长换女伴的速度这么快，还没看清楚这个的模样，下一个又出现在大家面前了。”

　　我想，对于季云庭换女友如换衣服的速度，唐雅已经无可奈何的习惯了。她到底暗恋这个人有多久了？

　　“这种男生有什么好？空有外表，一点也不尊重感情，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女生还像蚂蚁看见蜜糖一样，黏着不放。”我刻意鄙夷地大加贬责。

　　就见唐雅笑了笑，“怎么了，妳对他有意见吗？这不像妳啊。”

　　“看不过眼嘛。”毕竟跟唐雅相识的日子不算少，她当然看得出我的古怪。

　　“妳这番话教其它人听到，还以为妳是不甘心，才故意贬低他。”

　　“我像这种人吗？”

　　“语气很像。”

　　我呵呵的笑。“已经这么多人凑热闹了，又何必多我一个？”对这种类型的，我敬谢不敏。

　　唐雅望着我，轻轻摇了摇头，“妳想说什么？”

　　“妳喜欢他。”说出口的，已经不是诘问了。

　　她一愣，然后狼狈地把目光调开，难以面对这秘密突然间坦露在人前。

　　看见她的模样，我有点后悔。我不是八卦、也不是有心要讥笑的，只是不解。

　　“对不起，雅。”

　　她摇头，勉强地笑了笑，温柔的声音有着无奈与叹息，“还是让妳知道了。”

　　她粉嫩的唇泛开的笑是涩涩的，我看得有点怅然。原本以为唐雅这么的一个女孩子，灵秀聪慧、美丽动人，什么条件没有，合该在爱情中占尽上风，却原来也有不如意的时候。

　　看见美丽女子为情伤神，更令人惆怅。

　　“七月，妳总是说什么男生也会喜欢我的吗？其实每次我都想告诉妳根本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偏偏就是他不喜欢我？他完全对我视若无睹。”她眉间笼上轻轻的愁，问得低回而无力，连怨恨的力气也没有。

　　在爱情的领域中，原来众生皆平等。

　　“为什么是他？”我望着校报上飞扬帅气的人，吸引着无数女生爱慕的目光。

　　唐雅轻声说：“每次他换了女朋友，我都会问自己，为什么站在他身边的，不是我。”

　　我默然。因为我答不来。

　　“或许他喜欢的不是我这种类型的，所以当我知道他要竞选学生会会长，我也决定要进学生会，就只为了可以多看他一眼……是不是很傻？”

　　“怎么会。”我拍了拍她。再低头看了一眼，突然间再说不出半点刻薄批评的话了。

　　原来她的喜欢，比我想象的再要深一点，这一刻，我是深切希望她可以如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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