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tty boy

　　虽然是出去了两天，但离原来的城市的直线距离并不远，尽管早上出发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半下午的时候还是到家了。
　　从回来的路上就有察觉了，比出去的时候路上的车多了不少，进到小区里更是，没区分车位的过道两边又被横七竖八的车子挤得差不多了。
　　周栀在离住的那栋楼挺远的地方找了个车位好歹把□□挤进去，但是车上还有那么多东西，“怎么办？”周栀问陆铭。
　　“反正现在也用不着，明天再说吧。要从这里搬过去，还不得累断腿！”
　　所以陆铭出去的时候基本不自己开车，麻烦，还累。坐车多好，虽然不是那么方便，但是把享受的欲望稍微压缩一下，学会随遇而安，断舍离，还是挺好的。
　　陆铭本来以为第二天周栀一定会帮他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搬楼上去，没想到一天也没见人影，他自己本来想搬来着，但是去楼下转了两回，也没找到车位，小区里的车比昨天更多了。
　　所以周一的时候，陆铭开着□□带着满车的物件一起去上了班。

　　“呦！陆老师这是去哪旅行了，看样儿是刚回来啊，东西都还没来得及往下卸呢！我看看，这都带了什么？”
　　黄颖说着用手遮住车窗玻璃就趴在上面往车里看，陆铭瞬间有点后悔开车来了，更后悔嫌浪费钱没给车窗贴个膜，这么一看里面清清楚楚，简直分毫毕现，早知道还不如走路了。
　　果然，黄颖看完之后再看陆铭的眼神就有点不正常，“陆老师，没想到你爱好挺广泛嘛，一个人还这么有闲情逸致，又是帐篷又是锅的，陆老师你这样都没有女朋友实在说不过去啊！”
　　陆铭一直觉得黄颖这样有话直说的性格挺好的，他之前还挺欣赏，这会儿忽然觉得，咱中国人吧，还是含蓄点好。点到为止是美德。
　　陆铭含糊地笑了笑，不能直接回答问题，只能避重就轻，“黄老师假期去哪了，应该也玩得挺高兴吧。”
　　“本来是有计划的，这不是没人陪吗，所以只好在家孵着了。唉！”黄颖夸张地叹了口气。
　　陆铭知道黄颖是在跟他开玩笑，但是还是有点不自在，赶紧把文件袋抱出来，另一只手拎上笔记本，“这就快要上课了，咱们还是赶紧上楼吧。”

　　“哎，听说了吗？李老师说她批的那叠卷子里有份满分的，也不知道是谁。”
　　“说起来她改的是陆老师跟黄老师班上的卷子吧？没想到这两个老师年轻是年轻，教学质量还不错。”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是人家学生自己有能力呢！”
　　“你这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满分出在人家班上，怎么的人家也脸上有光。”
　　“那倒是......”
　　陆铭还没进办公室就发觉了办公室里跟平常不同的气氛。
　　他现在在的这个办公室很大，大到刚搬过来的那段时间陆铭每次走进来都会有种进了厂房的错觉，但是可能是因为教学属性的原因，人多是多，不过每个人的性格里都有严谨的部分，所以大家平时除了开会，聚到一起聊天的时候根本没有，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交头接耳眉飞色舞了。
　　黄颖也感觉到了异样，俩人一进办公室的门就闭上了嘴。有时候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后不要轻易插嘴，以免弄巧成拙。
　　陆铭自觉把尾巴夹紧，目不斜视径直过去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桌那儿，放东西的时候都特别注意没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来，唯恐惹人侧目。
　　即便如此，当李老师向他走过来的时候，那些仿佛蚂蚁嗅到蜂蜜时的黏糊糊的目光还是从李老师身上无缝衔接移到了他身上，瞬间让他有种想夺路而逃的冲动。
　　但在大家聚光灯一样的注视下，他别无选择，只好把面具严丝合缝贴到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李老师？”
　　“陆老师，是这样的，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们班上出了个满分的考卷！你知不知道是谁？”李老师带着笑意的目光充满无声的渴求。
　　“啊？”
　　这可真出乎陆铭意外了。
　　他努力转动脑子想了半天，班上是有几个爱学习的学生，大多数是女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某种先天性的普遍局限性，平时一百五十分的题考个一百二十几分他就挺满足了，这一下子就直接来个满分，进步也没有这么牛掰的，难道坐火箭了吗？
　　陆铭推了一下眼睛，真心实意道，“我还真没什么头绪。”

　　“话说，咱们学校无论大考还是小考，多少年没出过满分的考卷了！”
　　“是啊是啊！别说是陆老师这样初入茅庐的老师了，就是像张老师那样在岗位上一教就是半辈子的，也没交出几个满分的学生吧。”
　　“嘘！小声点！”
　　陆铭没看见他们使眼色做小动作的的样子，但是稍微想象一下也能知道，肯定非常生动，不过他现在没空理这些，只在心中默默祈祷，阿弥陀佛，快别跟张老师扯到一块去！
　　无可辩驳，从心里来说，有成绩好的学生当然很高兴，既是家长眼里的宝也是老师脸上的骄傲，但是，这种‘好’，如果出了一定的范围，就会非常拉仇恨。
　　老话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真的不想当出头鸟啊！
　　可惜没有人听到他心里的话，都在或真心或假意地恭喜他。
　　“陆老师真能干！”
　　“陆老师这回肯定会受到校长的特别表扬！”
　　“陆老师往后就会是我们大家学习的楷模了！”
　　“不知道陆老师是怎么做到工作娱乐两不误的......”
　　“哈哈哈哈......”

　　不能叫做无妄之灾。不合适。
　　但是在陆铭心里，就是。
　　他知道自己无论是学历还是教学质量都平平无奇，也不是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工作狂，他对工作全部的责任感，就是能够称职，不玩忽职守，不误人子弟，他没有远大的志向，也没有足够的野心，他一直努力做个隐形人，一心想安安分分守在岗位上，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甚至不介意吃点儿小亏，也不知道是谁的杰作，就这么一下子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有那么一瞬间，陆铭心里有个奇怪的想法，会不会是他？
　　“陆老师不把卷子拆开看看么？也让大家知道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厉害。”
　　“是啊是啊，陆老师快别卖关子了！”
　　陆铭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就是没人催，也总是要拆开的，这个谜底肯定会揭开，至于到底是谁，对他来说，其实并不具有特别的意义。
　　但是对于考了这个分数的那个人来说，有。
　　在不知道具体几双亮晶晶的眼睛的灼灼注视下，陆铭把装订得十分结实的试卷起开。李老师还把那张试卷折了个角。
　　陆铭没看到名字一眼暼到上面的字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的猜测没错。
　　“哎我看看这谁啊？”
　　黄颖嗖一下把卷子从陆铭手里抽出去，“周栀？周栀？我想想......这不是刚转到你班上的那个学生吗？！”
　　陆铭点点头。
　　“我就说嘛！陆老师班上的成绩一直挺稳定的，呵呵，这可真是匹黑马。”不知道哪个老师的声音传来。
　　陆铭知道人家的意思，他带的班成绩一直就占个中上游，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现在一看满分卷是周栀的，那跟直接表明这成绩跟他没什么关系是一个意思，不用谁说，他也承认。不过他心里想的却是，看来校长没言过其实，反而挺中肯的，他这是捡到宝了，现在那些当初把周栀当球一样踢到他手里的人不定怎么后悔呢。
　　预备铃响起，大家面色各异散开，黄颖冲他眨了下眼，陆铭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了，试卷已经改好了，现在发下去，我念到名字的上来拿。”
　　陆铭并没有大张旗鼓把周栀狠狠表扬一番。
　　如果这是一所重点高中，大家都铆足了劲在成绩上你追我赶，会为了一分半分一较高下，他会毫不犹豫那样做，但是这是在一个几乎可以说是直接给职业学院输送生源的学校，成绩好到过了头，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跟每次发卷子的时候反应一样，陆铭的话还没落，下面就哀鸿遍野了。成绩不好是成绩不好的，作为学生，他们当然不觉得成绩不好是应该的，他们也有羞耻心。
　　班上学习还行的就那么几个，每个人过来的时候陆铭都会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周栀过去的时候陆铭没笑。周栀对他自己的成绩仿佛并不意外，往打分的地方看了一眼，然后冲陆铭挑了下眉。陆铭装没看见。
　　“现在大家应该都看到自己的成绩了。这次考试的难度最多一颗星，考得比之前分数高的不要骄傲，因为高考的时候难度肯定比这会大得多，考得跟原来差不多或者更少的就得好好思考思考了。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想学，不管是这一科还是别的那些科，我们所有的老师，一整天都在办公室里，有问题随时可以去问。你们现在的正职就是学习，别的都先放放，哪怕你学得慢一点，哪怕有的同学觉得自己不够聪明，但是我希望每一个人都尽力试一试，至少做到一件事，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后，不会后悔，那时候再说‘当初我要是好好学习就会怎么怎么样’可就来不及了。
　　陆铭眼睛在教室里扫视一圈，他知道自己的话不会有几个人听进去，但是听不听在别人，说不说在他自己。“言归正传，接下来咱们把试卷讲一下。”

　　下课的时候陆铭在走廊上碰到班上的英语老师，英语老师一看见陆铭就眼睛一亮，也不进教室了，把陆铭拉到一边，神神秘秘道，“陆老师，你还不知道吧，就新转来的那个学生，叫周栀的是吧，你猜猜他这次考了多少分？”
　　英语老师是个打扮新潮的女教师，大波浪长发，修身连衣裙，高跟鞋，也许因为学的是外语，被老外同化了不少，作风热情大方，陆铭被她紧紧抓着胳膊，还怪不习惯的。
　　“多少？”
　　陆铭上半身往后撤了撤。
　　“差两分就满分了！”
　　“......”
　　英语老师大概是在等陆铭‘哇！是吗？真的？’然后跳起来这种反应，不过陆铭已经受过满分的刺激，这一会儿反应不够激烈，只淡淡道，“是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
　　英语老师盯着陆铭，跟抓着了老鼠的猫似的审视了他好几眼，最后嫌弃地不行了那样放开手掸了掸她自己的衣襟，语气有点儿危险，“这么气定神闲，什么意思，司空见惯了？”
　　“怎么可能！”
　　陆铭赶紧灭火，努力把全身的细胞都调动起来，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是太震惊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吗？”
　　英语老师不太相信的样子，狐疑地瞅着陆铭，陆铭使劲点头，“真的真的！”他看了一眼表，“不过现在马上就要上课了，也没时间多说。对了，我觉得吧，也许这次他只是瞎猫碰见死耗子了，做不得准，谁知道他下次能考成什么样，现在也不用太当回事了，免得他骄傲，真要下次还考这么好，再夸奖他也不迟！”
　　英语老师思考了几秒钟，“你说的也有道理。”
　　上课铃响起来，英语老师往教室里走，走到一半忽然回过头来，对陆铭怒目而视，嘴巴动了动，陆铭努力辨认，外加诸多猜测，觉得大概是在问，‘谁是瞎猫？谁是死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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