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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裴兰
宣永向前两步,三人对立,杜心汪眯眼打量起这个新面孔,眼下肌肉偶有抽搐,将一个年轻的脸弄地阴森。
宣永不慌不忙,将剑拔出,这把剑,是把黑色带冰裂纹的剑。
剑出鞘,两人各自反应颇有意思。
“其实想想,你当初也不小了,四十多年前,你也是懂事的时候了,对吧,杜心汪。”宣永目光一直在这把剑上:“这把剑已多年不见天日,它自封了。”说着一笑,接而面无表情道:“别人不知道,但你清楚地很。”
王仲清看着剑,不知在想什么。
有些人,就喜欢自己下套自己钻,出不了套还不自知,反倒抱怨他人。
可笑亦可悲。
杜心汪呵呵一笑:“自然知道,钧曜此剑,乃是弑主之剑。”
宣永垂眸,在他不懂事的幼年,饱受共情之苦,而那时最常入梦的,便是钧曜弑主。
一道伤口,源源不断地吞噬着生人气息,纵使有心陪伴,依旧无力。
宣永心生厌恶:“别笑,真恶心。”又时说出来了,当真快慰,老四说的没错。
杜心汪脸上一僵,老实说,这壳子其实挺清秀,不过当然比不得王仲清这种人间富贵花,可惜了。
宣永掏出一把符,一挥剑,符咒慢慢悠悠往杜心汪那边靠。
“我道那老东西能教出什么玩意呢,不中用的东西。”说着,击碎纸符。破碎的符咒星星点点,更不着力,随风往杜心汪那边飞。
“蠢。”
王仲清这次倒是可以看见些东西了,那些破碎的纸符一占上杜心汪,便在他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洞,有些像是烫伤,但很深,直直往里腐蚀着杜心汪的壳子,却没有半点血。
杜心汪面颊不断抽搐,牵着嘴角,眼角,表情不似常人。十几年的心血就这么断送,在刚刚成功之时,就这么轻飘飘地,断送。
“真是养了个好徒弟啊。”杜心汪咬牙道。
纸上浸了槐草汁,而槐草,对一切附身之物都有腐蚀效果。
时间越长,腐蚀越多,杜心汪眼里闪过疯狂,眼睛直盯着宣永,从背后拔了一把剑,一把黑色木剑,形制肖似钧曜。
此剑名为霆钧,亦曾剑指它的主人,刘信亭。
志同道合,方为知交好友。
只不过后来又道不同了。
付希源一生随意淡薄,难得的年少意气,有些想法和远望,以为能有同路人。
可惜最后,也只守着个捡来的孩子聊度余生。
杜心汪起了剑势直指宣永,怎奈宣永是个不使剑的偏科生,只能将将抵挡,说来也惨,两个术士,到头来居然不斗法,反倒拼起刺刀来。
王仲清皱眉看两人菜鸡互啄,横了匕首挡在中间,一下起开杜心汪,虽说一寸长一寸强,但绝对不包括菜鸡互啄的时候。
“仔细看看这把匕首,嗯?”王仲清一边攻着杜心汪下盘,一边问。“仔仔细细地,好好看看!”
一记扫堂腿撂了杜心汪,王仲清步子沉沉,往那边走,杜心汪倒在地上,这壳子吧,是真不中用了。
“凤城唐氏,春城李氏、陆氏,中山王氏,西南顾氏,渡城王家,中山孙家,兰城袁家,叶家,还有以城嬴家。这些人里,有多少,是你的手笔。”王仲清语气不善却刻意上扬,“当时,怎么就没把我一起杀了呢?”
这话问地真诚。
未受人苦,不敢妄言。
这下可知道赵明康所说的什么鬼气质了。
虽说剧情老套,但也无可奈何。
杜心汪低低笑着,看着王仲清,眼里闪过什么,忽然奋起反抗,挥剑一晃,转身往山洞里跑。王仲清想也不想,直接追去。
宣永根在后头,觉得隐约有些不对。
武德兴派人摸过山洞,这洞里只有一张较大的石桌,没有别的东西,也没有别的出口。入口就是出口,如果要跑,哪里要往洞里跑。还有那张石桌,上头什么都没,没有香炉,没有符纸,没有供奉。
没有任何祭品。
“王仲清!”宣永皱眉,仍谁盼了二十几年就要大仇得报,怎么可能半途而废。
宣永吹响骨哨,招来御鬼,进洞一看,王仲清果然不敌杜心汪,被小鬼缠着,缚在石桌上。
不对,是祭坛上。
祭坛是什么,是工具。用来放祭品的工具,一张桌子就够了。
石桌周围一圈小沟,用来引流。
御鬼击碎小鬼,让王仲清不受压制,既然那么想复仇,那就如他所愿。
不受约束的王仲清,身手惊艳,几下,短匕平刺进杜心汪的心脏,穿透心包。接着利落将刀拔出,鲜血涌出,喷洒在石桌上,王仲清抹了把脸,看了眼杜心汪,跳下石桌。
随着王仲清的动作,些许血迹被抹来,薄薄一层,透出些纹路。
宣永皱眉,上前一步,石刻纹路太浅,石桌又是半透有纹理的,实在分辨不出。只得伸了手,仔细摸索。
王仲清一朝雪恨,呆呆立在石桌上,也不言语也不动作。
宣永看不出这石上纹路,冷了脸走出山洞,四周搜索起来。原来这山洞原是一个小山包,被杜心汪一分为二,两个入口相对。
另一边的口子已经拿土封死,只留下一个方形隐约可见形状,宣永举剑往里横刺,感觉这土夯地不扎实,又刺几下,将封口的土刺松了。停下歇了歇,瞥见王仲清似个幽魂一般站在他身后五步距离,宣永不由皱眉。
随着口子越大,里面难闻的气味一点一点蔓延,王仲清脸色也愈发苍白,像是就要飘然远去一般。
等宣永躬身进去,王仲清已然魂不在此,冷汗一身。
这洞里有什么?
有死人。
很多死人。
很多年代不一的死人。
新鲜的还能看清面容,最老的已经化为白骨。
最里面那具白骨,民国装束,旁边一块怀表,打开,上面一个美人的相片,与王仲清八分相似。
宣永看着站在洞口不敢进去的王仲清,将怀表扔给他。
“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这里有什么,知道杜心汪在做什么,知道这是他们藏尸处,知道他们在杀人,知道有人死了!
王仲清:“你想说什么。”
宣永心里不爽,他不想说什么!他只想知道为什么。
久的不说,那具最新鲜的,不过半月。
明明可以不用死。
单单就为了报仇,为了不打草惊蛇?
拔脚就往前面走,隐约听到王仲清低声说一句:“我不怕担因果报应。”
不怕,不怕你说出来作甚。
“小宣,这是怎么了?”众人赶到,傅起凤问道。
“前头被刻了阵法,而且我怀疑,这法阵可能已经成功了。可我看不出,这阵图原样。”宣永道。
傅起凤皱眉:“不知道阵图,就不知道意义,不知道开启条件,不知道针对。”
“所以这东西顶不顶用还两说呗?”赵老四不知什么时候跑来,问道:“要是没成,那不就完事儿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这不是不知道么。
众人思索间,何一弗围着石桌绕了两圈,“还是先把阵图拓下来吧。”
老四点点头,“让哥买点宣纸,动作快点乘血没干,墨都省了。”
宣永偏头扫了眼赵明康,也不戳破他,默默混在人堆里,等着什么时候溜号。反正现在人多了,不差他一个。
这时候宣永非常希望赵明康开过光的乌鸦嘴可以显灵,省事儿。
转身晃晃悠悠下了山,半山腰,远远就看见贺必安在山脚等着,站得笔直,往山上瞧。宣永心头一轻松。
贺必安在山下眺望,远远就见宣永,慢慢向他走来。后头赵明康急急跑来,追着,喊着三儿,山林间,宣永一身红衣,披了云肩,侧身转头,留给他一张收悉又漂亮的侧脸。
是他藏在书房的神女。
“三哥?你在想什么。”
贺必安回神,浅笑:“在想晚上吃什么。”
宣永点头:“我想吃松鼠桂鱼了。”
贺必安点头:“小桃也喜欢。”
“哼。那我还想吃海棠糕呢。”
“这个太难了,下次带你去苏州。”
“好哦。”
晚上,两家人一块吃了饭。古妍带了几套的衣服首饰,哄得老太太很开心。接着,就盯上了小桃。
小桃捧着个梨在啃,古研暗暗盯着,盘算着什么时候弄到手,好好玩一遍。什么哪吒头朝天辫好看的好玩的统统安排上。忍不住上手,脸上捏了一把,开心。
“妍妍 ,我这件旗袍瞧着,怎么有点收悉呢。”贺妈妈试了试,又把首饰戴上了才安心。
“这件是复刻款,民国影星裴兰同款。”
“我记得我记得。”贺妈妈笑道:“她呀,可是真正的美人。我当年可喜欢她了。”
宣永抱着小桃,吃着小桃喂的橙子,看着几个女人讨论衣服首饰。
裴,有分支出自嬴姓。
以城嬴家,渡城王家。父族母族,都没了。
宣永叹了口气,摸摸小桃的头。和贺必安一起散步去了。
“我小时候,常常做一个梦。”
“嗯?”贺必安轻轻应一声,表示他在听。
“我梦见,我师父年轻的时候。他和另一个人站在山上,说着说着,就打了起来。可是说是打架,明明两个人都佩剑,却都不出剑。”
“后来呢?”
“后来,师父抓着那人的肩和腰,想要把他摔出去。旁边那人小徒弟忽然出声,大喊师父小心剑。于是那人就近拨出了师父腰上的剑,反手一击,在师父腹部留下一道口子。两人分开时,师父夺走了他的剑。剑还在剑鞘里。两人终是兵刃相向。”
“再后来呢。”
“再后来,谁也没有赢。”
一个死了,一个江湖卖艺养孩子等死去了。
霆钧的记忆里,刘信亭是个内向,害羞,文静的小青年。有天才之名,却没有傲气,很是内秀。偶尔碰到几个人,能懂他,才多说两句。
他一生最羡慕的人,就是付希源。
洒脱,肆意,开朗爱笑,不惧他人眼光言语。
他那个大家族,每一张嘴吐出的话,他都不爱听。
明明他不喜欢党同伐异,不喜欢一言之堂,不喜欢权力甚至不喜欢刘家。
无可奈何。
那他喜欢长生么?
好像,也不怎么喜欢。
“又在想什么?”贺必安无奈看着睡在一边却不闭眼的宣永问。
“在想王仲清。”
贺必安一把捏住宣永的脸:“不要在该睡觉的地方发呆。”
“唔。猴的猴的。”
大仇得报,听上去很好。
报完了,然后呢?
宣永转身将头埋在贺必安颈窝。他只是觉得,和王仲清比,自己更幸运罢了。
前二十年,十年是不懂事的,后面十年,懂事了,又知道自己没多少活头,自此,再没有什么一定要报仇的执念。能活了,什么都好了,忽然有一天,仇也稀里糊涂报完了。
王仲清呢?他的二十年,有多少是活在童年的?而他的后半辈子,又有多少时间要活在愧疚里?
他唯一能庆幸的,只有因为自身能力不足,一直没有超前太多。所以不会搭上自己的命,所以没有犯过更大的错。大抵还有,有在乎他的干奶奶和赵明康。
幺儿还是一如既往得皮中带稳,该猜到的,总是能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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