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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你同桌……是辛歌吧?”
“是。”
黄玲的眼神里立马流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厌恶:“英语课代表,还带头旷起课来了。”
全班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在心里默默地想,这位年轻的女老师平时柔和得不行,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没有原则,唯独对待她的那位英语课代表时格外严格。漏发掉一本作业,甚至是班里英语平均分有所下降,辛歌都会被她叫到走廊上去批评一顿。所谓一发不可牵,牵之动全身,在黄玲的心里,辛歌貌似就是那根意义重大的头发。
“是觉得自己英语这门好得透顶,不需要再上课了是吧!那以后我的课她都别想再来了,都给我站教室外面!”黄玲还在讲台上愤愤不平。
秋鹿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低垂着头,想着还被困在更衣室里的辛歌,心里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沉重到快要喘不上气来。她抬起头,像鱼儿透出水面呼吸一样,眼睛却正好撞上身边少年的视线。
对方似是从她的眼里读到了什么,也许是她的不安太过明显。
她听见他开口说了句:“你们女的,就不能善待彼此么。”
然后高高地举起了他的右手:“老师,说不定辛歌现在出了什么事。”
“她能出什么事?”黄玲见说话的人是贺瑞平,语气有所柔和,“好了,我们不用管个别旷课的学生了,现在开始上课。”
贺瑞平定定地看着她。
“哗——”凳子腿在地上划过的声音尖锐地响起。
黄玲看见刚刚举手的那个学生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出了教室,连忙高声叫住他:“贺瑞平你去哪儿?”
他头也不回。
“信不信我把你家长叫来!”她口不择言地威胁。
“他们要打麻将没空。”淡淡的声音传来,少年的身影随之消失在楼梯口。
“你和她关系很好吗?”
秋鹿听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开口问,这才从回忆里抽离了出来,回答道:“我和她之间,除开同窗外,好像也谈不上什么关系。”说着笑了笑,“只是我单方面地对她印象深刻罢了。我对她,刚开始是好奇,甚至有点恶意的揣测,后来是愧疚,再后来是很深的欣赏。”
好奇,辛歌可以理解,可她不知道秋鹿为何对她抱有愧疚和欣赏。
秋鹿大口喝着咖啡,像是接下来要讲一段很长的话似的。果然放下杯子后,她开始娓娓道来:“她是高二那年转过来的,一来就将班长挤了下去,成为了第一名。她的右脸长着一块很大的胎记,大到一眼望过去好像就只能看见她脸上一片红,可她从不遮挡,每天都扎一个高高的马尾,在脑袋后面甩啊甩。班里的男同学和女同学对她的评价也是两极分化,男同学觉得她虽然模样上有一点小缺陷,但性格真的很好,比班里其他叽叽喳喳尖牙利嘴的女生安分多了,所以还挺照顾她的。女同学们却不理解她为什么可以顶着那样大的一块胎记,不卑不亢地走来走去,在她们的想象里,她应该更自卑、难过一点,这样她们才可以尽情展示自己的同情。”
辛歌默默地听着,心里有些苦涩。
所谓的不卑不亢,都是她装出来的啊。其实她每天早上去上学,晃过玄关处的镜子时,都恨不得立刻把头发放下来,完完全全地遮住她脸上的那片痕迹。可她又会想到妈妈说过,女孩子把头发扎起来阳光一些。她希望自己在妈妈的心里,是个阳光的小孩,她听妈妈的。
“后来,我被班里几个女同学欺负,原来和我总得挺近的朋友都离开了,她却忽然站出来坚定而温柔地告诉我,别理她们,做你自己。可就是因为这个,她开始成为了被百般刁难的那一个对象,她已经那么难了,却还要因为我再承受一份恶意……我记得有天上游泳课,那群女同学故意把她的衣服拿走了,我当时打算给她送回去,可被她们阻止了。我顺从她们,因为我懦弱,想要在学校过得太平一些,但最近我在想,应该不仅仅是这一个原因——我的内心深处,想要看看她能挺住这些吗,她又能容忍多少。”
“你是因为这个才对她愧疚?”辛歌问。
“算是吧。”
其实没有必要啊,辛歌在心里说。
那天,瑞平去找她了呀。
她记得她正穿着单薄的泳衣瑟瑟发抖,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辛歌,你在里面吗?”
“我在!”她喜出望外地回应。
“看看这是不是你的衣服,我在门口发现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进来,手里拿着的正是她的衣服。辛歌赶紧接过换上,走出去,外面却没人了。
她飞快地跑出游泳馆,追上了那道身影,微微喘着气道谢:“真的谢谢你,贺瑞平。”
瑞平转过头,看到她用感激的眼神看着他,眼里闪烁着他从未见过的光芒,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别想多了,换成别人我也会这样做的。”
辛歌连忙点头:“我知道的,我只是觉得自己太幸运了,不然我会在这冻一下午。”
闻言,瑞平微蹙的眉头有所柔和,开口道:“你知道是谁干的吧。”
辛歌愣了愣,说:“大概知道。”
“但是没证据。”
“……有证据我也不会告她们的。”辛歌小声说,抬起头,看见身旁的少年用复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她笑了笑说:“是不是觉得我很懦弱?”
“是挺好欺负的。”
“我只是觉得,她们现在就是很讨厌我,我怎么都改变不了这一点。我越反抗,她们就会越来劲。我不想到最后惊动了我妈妈,又让我转学,那样太麻烦了。”辛歌的语气淡淡的,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所以,辛歌能理解秋鹿,秋鹿也没必要心存愧疚。
“别再愧疚了,我相信她能理解你。”辛歌对坐在自己对面低垂着头的女人说。
秋鹿看着她,眼神有些难以言喻,半晌才开口轻声说:“其实你的眼睛很像她,还有眼神。”
“要是我就是她呢?”辛歌徐徐开口。
其实这算是一个试探。辛歌想知道如果她告诉别人,她是穿越过来的,对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两人对视良久,最后秋鹿竟笑了起来:“你说是就是啊?这样吧,我们加个微信,以后有空了出来玩。我观察观察你,不就知道是不是了么。”
辛歌也缓缓露出了笑容:“好呀。”
有些东西,肉眼难察,心却洞若观火。人都只愿意相信自己心里感觉到的,不需要别人的口头说明。
走出咖啡厅后,秋鹿热情地说:“我就住在这个小区,你住哪儿?”
“至水悦府。”辛歌回答。
“哇,你这么有钱啊。”秋鹿重新打量了一番辛歌,“刚刚还没问你年纪呢,长得这么年轻,不会还在上大学吧?”
“只是在那边借住,应该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搬走。”辛歌讪笑,“我刚满十八。”
“十八岁?!”秋鹿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然后又开始连连叹气,“唉,你都可以叫我阿姨了。”
“夸张。”辛歌笑着摇了摇头。
“真的,我都快奔三了,和你一比不是老阿姨是什么?”秋鹿一脸悲伤地看着辛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皮肤,痛心疾首地说,“不行,我得去补个水光针了。”
“水光针……”辛歌疑惑地看着她,“是什么?”
“小女孩连这个都不知道。”秋鹿努了努嘴,“就是打一针会让皮肤看起来更好的东西。”
“哇,还有这种东西!”辛歌两眼放光。
“你高兴什么,你又用不上。”秋鹿无奈地看她一眼。
两人分别后,辛歌慢条斯理地迈着步子走出贤陈苑,想起自己竟然和高中的老同学成为了朋友,心情愉悦地哼起了小曲。可当她看到门外站着的那个熟悉而高大的背影后,嘴里的小曲戛然而止,颤颤巍巍地喊了声:“瑞……贺瑞平……”
她怎么就把他给忘了呢……
而且他不是告诉她只等十分钟吗,这都一个小时了吧!
男人转过身来,满脸生无可恋,手指间还夹着根快燃尽的烟。
“对、对不起……”辛歌怂了。
真的怂了。
因为他的表情仿佛在告诉她,如果她不赶紧说点什么好听的,他就会把她给杀了,然后煎、炒、炸、蒸、汆、涮、煮、炖、煨、卤、熏、烤、腌、拔丝全都来一遍……
贺瑞平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熄,然后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他走到辛歌跟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真的,我差点以为你被卖了。我还在想,对方会从哪个门走,从正门走的话我拦不拦得住。”
辛歌将两只手乖乖地放在背后,不停地抠着手指头,在心里暗诽,他想象力可真丰富。
“但我转念一想,我拦那玩意儿干啥啊。”
“……”
“你就应该被这样卖一次,让你知道不知人间险恶的下场是什么。”
“……错错。”辛歌态度极好,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认错机器。
男人似乎也吃了她这一套,没再追究,转身大步走向地铁站,辛歌也赶紧跟了上去。
**
地铁上,贺瑞平没再主动开口说话,辛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就这样沉默无言地并肩站着,如同一对碰巧搭了同趟地铁的陌生人。
辛歌无聊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忽然在玻璃上看到一个站在她右方的陌生男子正拿着手机对着她,像是在拍照。
辛歌立刻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的胎记,可又想起来自己现在没有胎记了,才稍微安下心来。但她还是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偷拍她,心里有些郁闷。
她垂下头,头顶忽然响起贺瑞平的声音:“手机拿来。”
“干嘛?”辛歌抬起头问他,却发现他眼神看着的方向不是她,而是那个偷拍她的男人。
“我说你呢,手机拿来。”贺瑞平见对方没动静,又开口说了一次。
“你、你要干什么?”男人有些心虚地问。
“我看看你刚才拍的照片怎么样啊。”
“……她是你女朋友?不好意思啊,我只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姐姐,忍不住想照一张……”
闻言,辛歌不由得脸红了,这个叔叔还叫她姐姐呢。
周围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那个陌生男人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局促。辛歌最不忍心看到别人在公众场合出丑,悄悄拉了拉贺瑞平的衣服。贺瑞平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用口型在对他说“算了”,只好作罢。
当事人都不计较,他也没有讨伐对方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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