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晚

作者:南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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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相大白(1)


      鲁嫉恶好不容易杀出重围,一路狂奔。足有顿饭功夫,见后无追兵,方才缓下脚步,将尚映蕉从背上放下来。他仔细地打量怀中的尚映蕉,她双目紧闭,那只手臂上的毒已蔓延至胸腹之间,毒气侵袭之处便肿得老高。他不相信她与他已从此阴阳两隔,永世不得相见。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与她在一起的?就像秤不离砣,砣不离秤。自从十多年前他与她结发以来,他就听到人们在背后议论,说她配不上他。他曾一度感到很迷惑,不知道她究竟哪一点比其他的女子差?她不就是皮肤黑一点,身形丰满一点么?身体肤发受之父母,又不是她所能选择的,为什么世人就不能容纳她这一点呢?
      她对其他很多人都凶巴巴的,独独对他却像一只最温驯的羊,这种幸福是那些只注重皮相之美、娶了三妻四妾的男子所无法得到的。惟一令他感到有几分遗憾的是,他们至今都没有孩子。数月前,他听说她有喜了,本来应该强迫她留在黄金村才对,也怪自己这些年过于骄宠她了……
      鲁嫉恶呆呆地望着怀中的爱妻,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真正伤心之人是不会落泪的。鲁嫉恶正陷入一种奇异的癫狂状态不能自拔,蓦然听得身后有人说:“这位侠士,老朽见你这同伴伤势严重,可否一观?”他回头望去,却见一樵夫挑着满满一担柴从山下走来,此人宽额尖腮,看他瘦筋瘦骨,形体结实,跟山间任何一个卖苦力的挑夫没什么区别。
      鲁嫉恶下意识地用双手护着爱妻的身体:“嘘,小声点!她睡着了,不要打扰她,她有轻微的失眠。”
      那樵夫摇了摇他:“你才睡着了呢!她似乎中了一种罕见的毒,若信得过老朽,就让老朽看看。”
      鲁嫉恶似从梦中醒来,恍然道:“难道老丈有解救之法么?求老丈救救拙荆,在下必当结草衔环以报!”说罢双膝跪地,一连串砰砰砰,已不知磕了多少个头。鲁嫉恶已是病急乱投医,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便请人家医治,若在平时,他断不会做出这种考虑欠周之事。
      “侠士请起,老朽只说看看,并不敢保证能够医治,叫老朽怎么受得起呢?”那樵夫翻了翻尚映蕉的眼皮,又探了一下脉博,叹息道,“太晚了!七星针之毒已入膏盲,即便神仙也无力回春了。若是早一炷香的功夫,恐怕都还有救。”
      鲁嫉恶神情萎顿了一截,仿佛陡然间苍老了十岁。蓦地,他眼皮一抬,冲樵夫怒喝道:“你明知她已经救不活了,还装模作样地查看伤势,分明是想耍弄于我,我跟你拼了!”
      鲁嫉恶已含恨出手,剑气倏地席卷起一地冬日的枯叶,向樵夫狠狠刺去。那樵夫直到剑尖接近胸膛,方猛一个后弯,与双腿足足弯曲成直角,剑身堪堪擦过胸膛,一剑走空,正是正宗的钟山招式——钟山高卧。
      鲁嫉恶不待招式用老,长剑已直直劈下,那樵夫却一个倒翻,跃出丈余外,随即操起扁担在手,对他说道:“老朽已让了你两招,再不歇手,老朽可就真不客气了。”
      “谁让你客气了!”鲁嫉恶并不领情,攻势更疾。那樵夫再好的脾气也怒了:“老朽已多年未与人动手了,你既不识抬举,老朽便陪你过几招。”说话间,那根扁担已横扫过来,一招逢山开路,与鲁嫉恶长剑相碰,那根木棍竟未被斩断。
      二人激战数十合,谁也占不到对方一点便宜。鲁嫉恶想起郭峻岩的招式与这樵夫有几分相似,不由喊道:“且住!”同时将兵刃一格,跳出圈外问道:“你是钟山派什么人?”
      那樵夫似也颇觉吃惊,反问道:“你认识钟山派弟子?”二人又各自一怔,收了兵刃。
      “岂止是认识,在下还有个钟山派的朋友呢!”鲁嫉恶的眼泪此时才簌簌落下,“在下是为拙荆急糊涂了。我夫妇与壮士帮钱老帮主交好,钱老帮主不久前故去,我夫妇不忍帮中弟子为争帮主之位自相残杀,遂尾随至法华寺,岂知一时阻止不住,且又中了银虹帮的埋伏,拙荆便是在激战中受伤的。”
      “尊夫人分明中的是七星针之毒,那是唐门的独门暗器,怎么又跟银虹帮扯上了呢?”樵夫不解地问道。
      “老丈可曾听说过唐门中有一个叛门弟子唐及么?”鲁嫉恶见樵夫一脸茫然,大约已很久不问世事了,接下去讲道,“唐门弟子唐及,人称七星煞,他后来投靠了银虹帮,成为银虹帮的帮凶。”
      “咦,尊夫人尚未气绝,似乎还有救。”樵夫忽然发觉尚映蕉的鼻翼翕动了一下,若非她的发丝散乱,恰巧有几根垂落在面门,樵夫发现她的发丝微微拂动,几乎误了性命。樵夫忙拿出一枚碧绿色的丹丸,让鲁嫉恶掬来一捧水,和着丹丸灌进她嘴里。不过盏茶功夫,尚映蕉已然苏醒,身上的肿胀也渐渐消褪,只是面色还很苍白。
      鲁嫉恶又惊又喜,奇道:“不知老丈能否告知贵姓高名,他日若是用得着在下,甘效犬马之劳。”
      “唉,已经过去近十年了,还提它作甚!老朽早已习惯了这种山野生活。这七星针的解药得来大是不易,尊夫人能够得到它,也是她的运气。”樵夫的目光变得有些恍惚,“数十年前,有一位江湖侠士不慎中了七星针之毒。为了救他,他的爱妻竟然主动献身仇敌,千方百计从唐门骗取了三粒解药。等到将夫君救活,她当即挥剑自裁了,因为她知道夫君素来气量狭小,醋意极浓,是断断容不得她以这种方式救他的,可她除此之外别无良策。她的夫君追悔莫及,也自杀身亡。剩下的两粒后来由大伯交给了我。”也许是樵夫无意之中说漏了嘴,听到最后一句,媸妍夫妇才明白,当年那位侠士及其妻子正是樵夫的双亲,二人嗟吁不已。
      “此处离老朽的房舍不远,贤伉俪何不吃过午饭再走?”樵夫不说倒也罢了,一提起吃饭来,媸妍夫妇便感觉肚子咕咕乱叫。鲁嫉恶见尚映蕉也需要适当休息,当即不再客套,随樵夫来到一处农舍。那农舍依着山坡而建,半是石砌,半是杉木,门前便是一条小溪,溪边的小草已由鹅黄变成了青绿。不知不觉,已是仲春了。
      “爹爹回来了!”两个半大的孩子老远便迎出来了,一儿一女,都只十岁上上。“今日来了两位客人,快叫你娘去做饭。”樵夫吩咐道。一个裹着粗布头巾的女人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冲媸妍夫妇和善地一笑,去张罗开了。
      那粒丹丸似乎当真有起死回生之奇效,尚映蕉的神色已恢复如常。她躺在竹椅上,饶有兴致地看那小女孩去山里采了些蘑菇,她的哥哥到小溪里抓了两条肥鱼,将野山菌与肥鱼用开水一煮,锅里很快飘出诱人的清香。
      不久,一大锅蘑菇煮鲜鱼、一盘腌肉炒蒜薹和一碟咸豇豆端上来了,饭菜虽然做得简单,却足以撩拨人的馋虫。尚映蕉发觉樵夫的妻子和两个儿女都没有上桌一起吃饭,心中甚是过意不去。樵夫解释道:“我们乡下都是这样,客人来了,女人是不上桌的。”
      “哪儿的臭规矩,这不是歧视女人么!大嫂快来坐。”尚映蕉说着就要去拉那农妇和孩子,可他们说什么都不肯,直往后躲,尚映蕉只得作罢。
      鲁嫉恶叹道:“只可惜没有酒,要是有一坛竹叶青就好了!”
      “谁说没有酒?”樵夫一瞪眼,拿着一把锄头到梅花树下刨了几下,便抱出一个小酒瓮。拍开上面的泥封,那酒气便带着梅花的清香弥散开了。
      尚映蕉向鲁嫉恶一瞪眼:“你还是少灌两碗黄汤罢,吃完饭还要赶路呢!我总觉得那韩守清有点不对劲,若是心中无鬼,直接把郭大侠的女儿送还给他不就得了?据郭大侠说他以前的一个师弟也在韩府,过了这么多年,谁能保证他还不变心,跟知府共穿一条裤子?”
      “就你多心!病才好,又开始管起闲事了。”鲁嫉恶对爱妻半是责备,半是怜惜。
      樵夫听得云里雾里,插嘴问道:“郭大侠是谁?他女儿在谁手上,他那个师弟又是谁?”
      “郭大侠就是钟山派的弟子郭峻岩,他有个女儿落在杭州知府韩守清手上了。而他有个师弟陈峻峰,现为韩府的大管家……”尚映蕉突然眼睛一亮,一拳击在小木桌上,“我明白了!郭大侠好多信息都是从他那儿得来的,怪不得壮士帮劫狱又中了官府的埋伏,说不定都是这大管家捣的鬼。”
      经此一提醒,鲁嫉恶也意识到事情之严重,正要匆匆扒几口饭便走,却见那樵夫已然站起,郑重地盯着尚映蕉问道:“鲁夫人方才的意思是,郭峻岩的女儿在韩守清手中,要去黄龙洞接女儿回来;而陈峻峰已是韩府的大管家?”
      “不错!”尚映蕉不知樵夫为何有此一问,却听樵夫跌足大呼:“唉,郭师兄这次危险了!在下也不瞒二位了,我正是钟山派的弟子闻峻岭。”闻峻岭叹道,“那陈峻峰心如蛇蝎,郭师兄若是把他当成师兄弟,当真危险万分!当年我与另外三个师兄弟镇守南门,就是他对我们痛下杀手的。”他掀开后背的衣襟,现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丑陋疤痕,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就是八年前拜他所赐!”
      三人匆匆吃过饭,闻峻岭草草收拾了一下行装,对妻子说道:“我出去会见几个老朋友,最迟明日午时回家。”随即与媸妍夫妇一道展动身形,如飞而去。好在此处大多是山岭,尽管是大白天里,行人也较为稀少,否则他们看见一个个大活人像鸟儿一样从头顶掠过,还不以为大白天见到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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