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蝶

　　【绿旗袍璀璨无瑕，海贝壳项链也是曾经的牵挂。只是，安文媛，她还有没有勇气将自己放逐，放逐回二十年前，那片汪洋恣肆的回忆海洋里。——】

　　怎么？像我这样年纪的妇人，穿草绿色的旗袍显得很不妥吗？安文媛笑笑，我怎么不觉得？
　　你很清楚，我们上次见过面的。就在这家“午夜猜情”，你就是这身打扮。宫明杰一口咬定。

　　可是安文媛却不解释，只是不紧不慢地用小勺搅着咖啡。

　　这次算是我请你呢，还是你请我，嗯，宫大公子？安文媛举起咖啡，笑得很妩媚。
　　你上次说，你知道我要跟欧阳子涵斗，还说我们有同样的目的，只是你比我要聪明。这些，你都忘记了吗？宫明杰提示着她。

　　那好，算我请你。安文媛望向他，故意转移着话题。
　　你到底是谁？见安文媛没有一点反应，宫明杰冷冷地问。

　　难道你没有觉得你自己很不识相吗？安文媛怒了。立即转身出了雅阁。

　　二十年前，这件旗袍是宫浩宇送给她的。因此，她珍藏了二十年。这二十年里，每次和宫浩宇约会，她都会穿上它。
　　一转眼就二十年了，呵呵，每一次穿完这件旗袍，她都会小心翼翼把它熨平整，然后折叠好。旗袍上的皱纹不知多少次被抚平，然后岁月的风霜在她脸上刻下的皱纹却再也抹不去了。

　　那时，二十年前，宫浩宇是多么落魄。只是一个凭着健壮体格帮别人干粗活的水泥工……

　　那天晚上，她刚听到母亲车祸身亡的噩耗，这对于幼年丧父的安文媛无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多年来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突然遭遇横祸，这让身处花季的安文媛也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于是她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于是，在那个午夜，她独自一个人在繁华的夜色中走着，空气中布满湿湿的水汽，冷冽的寒风吹得脸庞生疼。冰凉的眼泪从脸庞滑落，她早已没有知觉，只有心中无限的绝望。

　　终于，她选好角度就停了下来，眼前是波涛汹涌的黄浦江，望着滚滚而逝的江水，她再一次落泪了，最后深情凝望了一眼这座繁华的大都市，这个东方巴黎，然后她攀上了围栏。
　　然而，就在她准备对着滔滔江水纵身一跃之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拉住了她。

　　在凄清的午夜街道走着，他和她的影子都被月光和灯光拉得很长。她告诉他自己家里发生的所有事以及她自杀的原因。他一直耐心听着，并不时地安慰。最后，听完她长长的故事，他笑了，他说，我叫宫浩宇，在建筑队做水泥工，以后有事可以到工地找我。这时，她看到他粗糙的皮肤在行风中冻得有些通红，他说话时就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

　　哦，原来是搞建筑的，难怪你的手这么有力。看到他一副乐天派的样子，安文媛也想开了很多，此刻还跟他幽默地打趣。
　　不是啊，不时什么搞建筑的，只是水泥工而已。水泥工知道吗？他有些尴尬，右手在后脑勺上挠着。

　　她再次被他的样子逗乐了。于是她说，我请你吃饺子吧。
　　嗯？什么饺子？他很不解。

　　煎饺，往油锅里这么一滚，就灿黄灿黄的，可香了，像金黄的小帆船一样。往碗里这么一放，那黄澄澄的油啊，就溢出来了。嗯？如何？她对他扬起一张俏皮的脸蛋。
　　好啊，他有些羞涩地点头。望着她说话的时候一副手舞足蹈，馋涎欲滴的样子，他也被眼前这个天真的小姑娘惹馋了。

　　你先进去吧，我一会儿就来。来到小食店门口，她把他往里推，自己却停下来脚步。
　　咦，你这是……，但是他的话还没有问完，就被她推进了人声鼎沸的小食店里。

　　小食店的不远处，是一家裁缝店，此刻，她就在店门口久久凝视着。

　　那是一件多么美丽的旗袍啊，碧绿的颜色，光滑的面料，精致的碎花。窄窄的裙摆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着。这件翡翠色的旗袍在七彩的霓虹灯衬托下，显得高贵，奢华。安文媛看呆了，痴痴地出了神。

　　哎，小姑娘，你有没有搞错，口口声声请我吃饺子呢，自己却不见人了，嘿嘿，这不是你请客，我付钱吗？直到宫浩宇爽朗的笑声出现在自己身后，安文媛才回过神来。
　　哼，我不叫小姑娘，我有名字的。她倔强地瞪着他。

　　好好好，有名字的小姑娘，那你叫什么名字呢？宫浩宇笑着问。
　　安文媛。她回答，才刚刚说完这三个字，她的眼神又直勾勾地盯着那件旗袍了。

　　哦，那我叫你媛媛吧。宫浩宇说，原来我们媛媛是看上了这件旗袍啊，宫浩宇打趣道。
　　可是，叔叔，我没有钱……安文媛支吾着。
　　啊？叔叔？宫浩宇哈哈哈哈大笑起来。我有那么老吗？

　　嗯，那叫哥哥。可是叫了你哥哥我还是没有钱买那件旗袍啊。安文媛远远地指着那个橱窗。
　　行了，快把饺子吃了，你看，媛媛的小帆船漏油了。宫浩宇把饺子捧到了安文媛面前，溢出的黄澄澄的油把包着饺子的报纸都濡湿了。

　　望着安文媛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宫浩宇不禁一阵心酸。再抬头望望那件华贵的旗袍，宫浩宇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媛媛，你住哪里呀，哥哥送你回去。在街角徘徊了良久，宫浩宇问到。
　　嗯，安文媛应着。宫浩宇的大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她突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安全感，眼睛也一下子明亮起来。可是，我没有妈妈了，这样的家还叫家吗？她抬头望宫浩宇。刚刚有神的眼珠子又黯淡了下去。

　　不错，媛媛是没有妈妈了，可是从今天起，你有哥哥了呀。宫浩宇双手握拳做奋斗状，露出了手臂上结实的肌肉。
　　嗯，安文媛又笑了。

　　嗯，我和妈妈就住在哪，你看，快到了。安文媛指着不远处低矮的一座小房子。
　　哦，宫浩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正欲向安文媛询问些什么，角落里突然窜出来一群人把他打翻在地。

　　干什么啊你们，怎么打人？安文媛在一旁气急败坏地大吼，可是那群人却视而不见，仍然对宫浩宇拳打脚踢，好小子，老板让我们来警告警告你。那群人说。而宫浩宇自己仿佛早知道要遭此横祸一样，此刻不吼不叫，只是双手抱头，护住脑袋，
　　滚啊，你们，怎么打我哥哥？安文媛捡起不远处的一个砖头，朝一个人头上扔去。

　　媛媛快跑，别管我，宫浩宇朝她大喊。她循声望去，之见宫浩宇已经快被他们打得奄奄一息了。
　　这时那个被她用砖头打中头部的人，捡起了地上的一根钢条，就像她扑过来。她管不了那么多了，按照宫浩宇的话，她立即撒腿就跑。

　　跑了不远，那人就没有再追了，因为围着殴打宫浩宇的那群人说，快出人命了，于是那群人迅速撤离。
　　等确定那群人已经走远了，安文媛再回到事发地点，手足无措的她只好擦干眼泪，把早已鼻青脸肿，陷入昏迷状态的宫浩宇拉回了不远处自己的小屋里。

　　斑驳的土墙上有一些类似酸雨腐蚀的痕迹，风从破损的窗棂里吹进来，吹得角落里的蜘蛛网摇摇欲坠。一只慵懒的肥蜘蛛在那张岌岌可危的网上缓缓爬着。

　　睁开眼，宫浩宇就看见了这间拥挤、狭窄而破旧不堪的小屋。小小的几个平米，安置着一张嘎吱作响的大床，一张油腻腻的木桌，窗台上是半旧的酱油瓶、醋瓶、油壶，上面覆盖了一层层漆黑的油烟。
　　这间小屋很不协调地坐落在九层楼一个楼道的拐角里。高而狭小，宫浩宇感觉到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望向窗外，黄浦江的水依旧滔滔，不远处，刚启程的一艘货轮，汽笛长鸣，徐徐冒着青烟。

　　你，快喝粥吧。安文媛出现在他的面前轻声说。她的左手端着一碗粥，右手捏着一袋菜。她在宫浩宇的床前停下了。
　　媛媛，这是……，宫浩宇欲言又止。

　　哦，安文媛把手中的东西放到了那张木桌上。这是我的家。她轻声说。就是我和妈妈的住处。
　　只有这一张床吗，那你昨天晚上睡哪里？宫浩宇自己身下的床，再环顾了一下这间小屋子，发现了并无其他的摆设。

　　哦，我在外面的楼道上……坐了一夜。安文媛支吾着。对了，那群人，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有些尴尬的安文媛迅速转移话题。
　　他们都是老板的手下。宫浩宇叹了一口气，把脸转向了里面。我是去向老板讨回拖欠的工钱的。他非但不给，还雇了打手……

　　算了，你别说了，不行就换一个地方做吧，上海这么大。她说。然后，坐在他的床边，开始一口一口喂他喝粥。
　　我做你妹妹吧，她说。说这话的时候，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当时是怎样的表情。
　　艰难地咽下一口粥，他抬起眼来看她。于是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于是，就在那个盛夏，他们搬离了那个小屋，用宫浩宇的话说，是去“寻找未来”，而安文媛则一路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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