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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玉
夜间,皎皎明月高悬于空。
林若潋取出这块伴了她十七个年头的墨玉,触手微凉,是藏了许久厚积的冷意。
不过一块璞玉,怎会是皇家的信物?
若潋想要将其凑近烛火,不巧正好爆了个灯花。刚欲伸出的手顿住,转瞬便收了回来。
她将墨玉放回了原本藏着的木匣子中,嘴里倒还呢喃着,“明日就当了你去。”
心里也是想着,若真有人从这玉上看出什么来,那这玉,便不要了吧。
扔了自然舍不得。
若潋立在桌子前,手中握紧了墨玉,只小步踱着。
这是她经年的小动作,她养母还笑话过她,一想事情就到处乱走,不走还想不出来。
若潋忽然想到刚刚自己随口说的话。
去当铺死当,到时再蒙了面纱,还能被谁认出来?
越想着若潋越发觉得这是个好法子,当即便兴致来了,开了衣箱,先是翻了条素色的长裙,又在犄角旮旯里翻了几年前养父母在时带她外出踏青时买的帷帽。
她拍了拍帷帽,总觉着有看不见的灰尘,虽然一向清理得勤快,但它也好久没取出来了。
颇有些想一出是一出的,若潋又想着明日先凑合用着,后几日待天气好时,再除一除家中的五害,去一去霉运。
这般便打定了主意,若潋吹了灯,房间陷入黑暗。
上了床,躺在被窝里,若潋仍是睡不着。
先是想着养父母,他们心善收留了她,还将家传的琵琶绝技交予她。
就是如今,若潋也能靠着这一手绝技混一口饭吃,不至于在养父母失踪之后饿死。
若潋深吸了一口气。
棉被是今年新做的,也刚晒过,透着股日光的味道。
她翻了个身,想着,高床软枕的滋味怕也就这般了罢。
就是不知道那雕梁画柱的紫禁城,飞檐翘角的宫殿住起来是何滋味。
若潋只见过,一见还见了许久,死后的时间不记年,若潋只知道,她从那人青年时的风华正茂,陪到了耄耋白首。
倒也是可惜,若潋睡前迷迷糊糊地想,那人从来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第二日是个缠绵的阴雨天,似是留客。
若潋裹了个严实,取了伞,终究是狠狠心拿着墨玉出了门。
“潋娘,怎的这么早便要出门?今天天气不好的呀。”是住在隔壁的葛大娘,若潋转身,笑了笑,“早些不误事。”
葛大娘也不再说什么,只让若潋中午回来上她家吃午饭。
若潋笑着应答又道了谢,才复转身离去。
“这潋娘今日总算转了性子,平日里总怕欠着我似的不肯来,今日总算应了要来吃饭。”葛大娘看着若潋的背影,奇道。
“行了行了,她肯来你便做些好的,莫说这些。”葛大爷说完就急匆匆地担了豆腐出门,今早景王府要了豆腐,快来不及了。
若潋扶了扶伞柄,她总觉着这把伞破了洞,漏得身上凉滋滋的。
阴雨天路上没什么行人,自然也没有商贩这么早地出来摆摊。
连开着的店铺也都是打着盹的,无精打采的。
也幸亏若潋出来不是买什么的。
永七当。
“掌柜的,您帮我看看这玉。”
有生意上门。
坐在柜台后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张福兴听着女子婉转清脆的声音不免打了个激灵,顿时精神许多。
这一日云先生要来他们这个分铺坐一坐,他作为掌柜的也只好亲力亲为方显得殷勤些,让云先生看看他的苦劳。
“诶,姑娘,您稍等。”张掌柜看着柜台上的墨玉,想的却是女子刚刚两根春葱玉指抵着将墨玉推过来的场景,有些忘神。
“掌柜的?”若潋见面前隔了柜台的掌柜望着墨玉出了神,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咳咳。”听若潋一喊,张掌柜回了神,清了清嗓,才拾起了桌上的墨玉,对着亮光细看起来。
张掌柜原本是带了漫不经心的,倒也并非看不起,只是这块墨玉未经打磨,一般而言总是没有精心打磨的玉价值高的。
可这块玉?张掌柜皱了皱眉,想等云先生来了给他瞧一瞧。
张掌柜抬了头,对着面前戴了帷帽,裹得严严实实的林若潋道,“呦,姑娘,小老头实在看不出其价值来。正巧今日有先生要来,您不若稍等一会儿,等他到了请他看一眼这玉?”
“不必。”若潋心中有些急了,只以为这张掌柜是想拖着压一压价。
墨玉她在此前从未显于人前,这才一直都未被人找到,今日这般装扮了出门,自然不想横生枝节,“你只管按你觉着的价格报个价罢,死当就是了。”
“这……”张掌柜有些犹豫,若潋又催促了几句,他才道,“这也不是不行,只是姑娘,可要先说好,我定的价就是这块墨玉的市价,我若是去问了,说不得被先生认出来,这价格还能往上翻上一番。”
“掌柜你只管定价。死当,绝不反悔。”若潋心里愈发急切,总觉得再不走会出什么事情。
“三百两。”张掌柜待面前的女子点了头,便填了当票。
女子不愿透露姓名,他也只言无妨。填好之后,一式两份,交予女子。
若潋拿了银票,塞进了随身的荷包中。
又将当票拿在手中摆弄着……
“诶你怎么走路不长眼睛啊……”若潋被撞到在地,紧跟着就是被一公鸭嗓的少年声音质问。
若潋揉了揉自己的左肩,也不好还口。刚刚确实是她只注意着手中当票,埋头在走,被说了也只能应着。
“少爷你怎么样。有没有被撞疼了?”那少年又问,原来她撞的是那个少爷。
若潋也不好意思抬头,只讷讷说:“抱歉……”
“不是什么大事,姑娘不必介怀。”这少爷的声音甚是温柔,这音色……若潋有些着迷,只觉得好听地紧,她又听那声音道:“四竹,我看那姑娘怕是被撞伤了肩,你去将她扶起来吧。”
四竹有些气愤自家公子原本好好走着,也能有不长眼的往他身上撞,躲也没来得及躲。
不过……
“少爷要我扶你我才扶的!”那少年扶若潋时还嘴里这般嘟囔着。
若潋也不在意,只一心专注了那声音上。她倒没想到,原来自己还是个声控。
“四竹,你少说两句。”那少爷又正神色,向着已经站定的若潋点了点头,“姑娘下次还是小心为上。云某还有急事,要先行一步。”
若潋抬了头,见着这云少爷不仅声音好听,人也长得好看。
倒也没走神,若潋想到还未正式道歉,便是福礼盈盈拜下:“多谢公子,是我之过,耽误公子时间了。”
云少爷还了一礼,便匆匆走了。
若潋捡了落在地上的伞要走时才发现,衣裳已经湿了半截。
方才她从当铺出来时雨已经停了,倒是不必打伞,可地还是湿的。
刚刚若潋摔在地上,虽立即被扶了起来,只是这棉裙吸水快……好在这素裙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若潋又看了看这地,又有些高兴了。
她摔的地方,旁边一步之遥,就是一个大水洼子。
倒是幸运,虽说摔了,但也不至于太糟糕。
耽误了许久,走在路上,此时雨又有些淋淋漓漓下了起来。
若潋没在意着方才的那个小插曲,撑了青竹伞,心情颇好地走在街上。
即便身上衣裳脏了,她也没急着要回去。地面湿滑,若走快了不小心再摔了,反而不美。
她倒是没寻着原来捏在自己手中的当票,不过也无所谓。
她当掉墨玉本就是为了不让人寻着她,留着当票也是无用,反而显了行踪。
若潋沿着街走了许久,正巧闻到了一阵扑鼻的香味。
是许久没吃了的松花糖。
若潋眼睛一亮,没想到这么差的天气,还这么早开门。
踌躇了片刻,若潋便踏进了这家酥芳堂。
刚当了墨玉得的三百两,倒是给了她底气,这难道还供不起她一顿松花糖吗?
若潋极是豪气地让店家称了一斤,又想到中午应了要去葛大娘家吃饭,又称了一斤龙须酥。
提了两包糕点心情颇好地往家走。
也恰好出门时,这下下停停的雨是彻底停了,云开日出。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自有一番天光乍破的好心情。
***
若潋是重活一世的人。
上辈子她因着意外毁了双手,无法维持自己茶楼弹琵琶卖艺的营生,本来也是想着可以学些 其他的养活自己。
眼见着生活好转,却在家中被人害了性命。
原本死得懵懂,死后她却发现自己一缕孤魂系在了未来的天子、如今的异姓王煜王爷顾长煜身上。
这顾长煜若潋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死后怎就与他扯上了关系。
世人私下里也都是有流传着的,他从小便与公主结了亲,而当今圣上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公主。对着这个煜王爷,圣上是作为半子,当做继承人养着的。
这真假与否,倒也不能分辨,只是公主幼年失踪,煜王爷倒似是借着公主未来驸马这一层身份,颇得圣上宠爱。
后来即便公主一直没找回来,也还是这位煜王爷继承了大统。
后来也有人说实际上公主驸马什么的就只是个幌子,煜王爷本来就是皇子,但碍于某些不可言的原因没有被皇帝认回。
可皇位总要人继承,便寻了这么一个由头,让煜王爷这个皇帝的私生子坐了帝位。
若潋倒是知道这是谣言。
当真是有这么一个公主存在的。
因为,她就是那个公主。
这也是若潋的魂跟着顾长煜时知道的。
原本若潋都只能在煜王府中跟着顾长煜,离他不过方寸之地。顾长煜一离开,她便失了意识。
只是那一日,她竟迷迷糊糊有些感觉。
“陛下,公主薨了。”顾长煜向来清冷的声音带了沉重。
良久,才有一显得年迈浑浊的声音响起。
“她……怎么没的?”
这声音十分慌乱急切,倒显得顾长煜的声音镇静许多。
“派去寻公主的人晚了一步,公主是被贼人入室杀害的。”
“她,叫什么?”又是许久,皇帝的声音显得格外地苍老。
“林若潋。”
若潋听到自己的名字,浑身一震。
紧接着便听到了皇帝的号啕大哭声。
若潋有了意识,听他们二人的对话原本是觉着听一听也无妨反正也不能不听的心态,可没想到这吃瓜就吃到了自己身上。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更何况人与鬼之间。
听着她这位老父亲的号啕大哭的声音,若潋却有些在状况外。
虽然一早便知道自己是养父母捡来的,但她不是被父母遗弃的孤儿吗?怎么就成了公主?
若潋当时又是昏昏沉沉地,再清醒,就已经是顾长煜回了王府时。
她见着顾长煜手中摩挲着墨玉,对跪在下方的暗卫道,“杀公主的人,就不要留了。”
淡漠的语气,直让若潋心惊胆战。
从那日起,若潋便自己想通了她会跟在顾长煜身边的缘由。
定是顾长煜便是一切的幕后黑手,不然又作何解释?
认定了这一点,若潋看顾长煜的种种都不顺眼了起来,可偏偏又离不开他的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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