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瓷

作者:芋泥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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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敏敏


      有了身子以来,我常常犯困,觉得怎么也不够睡似的。今夜若非出了这个变故,这个时辰我大抵已经不知和周公高谈阔论几回了,好在这小厮的马车驶得也算平稳,我便途中假寐了片刻,趁机养了养精神。

      马车渐趋平稳,至完全停下,小厮隔着车帘在外敲了两下木板,提醒我:“谢姑娘,到了。”

      我应声,牵了裙摆缓缓起身。

      掀开车帘,却到处都不见了小厮的踪影,我暗自奇怪,方才这人还出声叫我,怎么这样短的时间就消失不见了……

      我此时所处的地方,像是某处豪门大家的后宅,重重假山环绕,积雪整齐堆积成一个个小山丘,鹅卵石径蜿蜒伸入不可预见的深处,除了飒飒风声,再没有什么其他的声响。

      我开始懊恼起来,不该一冲动就跟着那小厮到了此处,至少也要同庞阿婆说一声,省得出了什么意外都没人知晓。如今这般境况,看不见顾昧生的身影,让我十分不安忐忑,总觉着有什么阴谋就在前面等着我。

      可是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兴许这一切真是顾昧生安排的呢?

      我沿着小路慢慢往前走,不时回头看看,不但没找见那个小厮,也没看见第三个人。

      绕过一座小假山,视线豁然开朗起来,能见一座绘彩雕鸱的小楼,门廊上挂着两个小小的红灯笼,点着火,在寒风中悠悠晃着,门上挂着个牌匾,写着‘玉楼春’三字。

      近看墙角是繁盛放肆的丛生野草,其上却可窥见翻修的痕迹,朱红色的漆面把颓旧的往事都遮掩过去。

      将门推开,尾随着我的西北风从缝隙偷溜过去,将室内墙上悬挂着的上百张画像卷得猎猎作响,那画中美人神思各异,或颦或笑,或嗔怒娇俏,有时也双泪垂腮,风情千万般,但无一不是穿着一条艳若泣血的红裙。不知是作画人功力深厚还是倾注心血太多的缘故,她眉目栩栩动人,好似活了一般,几欲从画中翩然至于人间。

      我愣在了原处。

      低头再看看自己身上的一袭红衣,零零碎碎的几个念头乍明乍昧,让我惶惶然不知所措。

      “敏敏?”忽然有人出了声。

      只是这声音缥缈嘶哑,又藏掖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揣度。

      轻纱自我眼前掠过,我这才注意到东南角落其实一直瘫坐着一个男人,方才出声的人自然也是他。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素白色衣裳,一只脚蹬着滚着金边的皂靴,另一只脚连袜子都不见,左手牢牢抱着一个木制的牌位,右手曲起两指提着一坛尚未开封的酒,眼神迷离扑朔,白净的两颊飞起酒醉的红晕,若是忽略掉他周边七滚八落的酒坛和一只半挂在坛沿的袜子,勉强可称上是一个翩翩俊美少年。

      我们的视线在半空交汇,他瞳孔欲渐延展,眸中蕴含的情绪是百无聊赖,也是醉生梦死,终是变为不可置信的欣喜欲狂。

      我匆匆忙忙低头,仓皇转身逃离:“公子,你认错人了。”

      虽是酩酊酒醉,却不影响他动作敏捷,他长臂一伸从后将我整个人囚抱住,下颌抵在我肩头,语气哀婉,近乎于乞求:“敏敏,别再丢下朕一个人,好不好?”

      错了,一切都错了。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被当做敏敏?又为什么会遇见陛下?

      我艰难费劲的去掰他的手指,希望挣脱开他的束缚,他却抱得更紧了。

      隔靴搔痒,徒劳无功。

      就在我们二人争执不休的时候,玉楼春的两扇门被人推开,霎时涌进了一群男男女女。

      为首一人神棍似的打扮,嘴里还念念有词:“大家快看!是陛下的真心感动了上苍,敏姑娘故能死而复生!”

      有人应和:“真的是敏姑娘回来了,祝先生神了!”

      我疲于应付着还抱着我不肯撒手的陛下,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还不能完全适应,就在其中看到了许多熟识的面孔……

      同样疑惑的林太皇太妃、一脸幸灾乐祸的楚意和她身旁站着的,忧心忡忡的赵墨白。

      其中还有一个年龄在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衣着奢华,人也站得挺拔,只有双手垂在两侧克制的紧握成拳,望着我的两眼却蓄满了泪水,嘴张合着,反反复复只说了两个字。

      敏敏。

      一个扎着双鬟髻,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小姑娘率先挤了出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我的脚下,抱着我的腿开始嚎啕大哭:“小姐,真的是你吗?红棉好想你啊,呜呜呜……”

      身后抱着一个,脚下跪着一个,把我困在原处寸步难行,哭泣声也吵得我头疼。

      就在这时,我不意料又瞥见了一个不能再眼熟的身影,男人披着我为他亲自添上的绛紫色的斗篷,姿色俊美非常,在熙攘的人群中也孑然出众,他遥遥看着被陛下抱在怀中的我,神色阴郁眯了下眼,然后就侧过身去倾听身旁的温花晨说了句什么。

      可惜相隔太远,我不但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也看不清温花晨的口型,更无从去推断他们谈话的内容。

      少倾,他就转过身去,没有一丝留恋的迈步离开了,温花晨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再也没有回头看过我一眼。

      自然也没能听见我那微若蚊吟的呼唤。

      “顾昧生。”

      那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绝望,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

      我甚至还未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人已经被另一个男人抱在了怀中,所有人都把我当做是那个已经死去了多时的、叫做敏敏的女孩子,用他们自以为是的欢喜将我埋葬淹没,听不见我心底无助的求救呐喊。

      就连顾昧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也没有留给我一个让我安心的眼神,就这么丢下我离开了。

      难道我真的被他抛弃了么?还是成为了那枚阴差阳错偏离轨道终又归位的棋子?

      ……

      围观的众人被驱散离开了,走前还不可思议的回头审视了我多次,仿佛是真的见证了一场能让人死而复生的奇妙法事。

      皇帝陛下抱着我不肯撒手,神志也不太清醒,来来回回就会说‘敏敏’和‘别走’两句话。他身上酒气熏天,呛得我腹中翻江倒海,一边咳嗽一边干呕。红棉见状,忙不迭的端来了一个痰盂,我吐过一阵,又漱了口,方觉好受些。

      三四个下人手忙脚乱的替陛下擦拭清洗,想替他宽衣的时候又分不开他抱着我的两只胳膊,最后也只能作罢退去。

      红棉是最后一个,她做完收尾工作,端着盥洗盆准备出去,被我叫住:“红棉。”

      她停下来,哭得红肿的两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我,说话还打嗝:“怎……怎么了姑娘?”

      我侧躺在床上,被陛下禁锢着不能翻身,只能向她招手:“你过来,仔细看看我的脸。”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

      “看出来了吗?我和你的主子敏敏姑娘,长得根本就不一样。”

      她噗嗤笑了出来:“小姐真会说笑,红棉打小就伺候你,你长什么样,婢子兴许比你还清楚嘞。”

      我无奈扶额,对不起,我觉得你不是很清楚,可能需要看看眼睛。

      思考再三,我决定以理服人:“那江湖术士的话,你也信吗?世上真的有人能死而复生吗?”

      是自欺欺人罢了。

      陛下对敏敏思念成疾,才借着酒醉任自己撒野一回,到了明日……到了明日……

      我无声苦笑一下,我又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呢,真是到了明日也无非就是两个结果:一是我继续扮作敏敏,大家皆大欢喜;二则是和那些同敏敏长得相像的女人一样,被陛下收到后宫里。总而言之,这深宫我暂时是出不去了,那么现在和红棉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倦怠了,摆手:“算了,你出去吧。”

      红棉不知我心中那些弯弯绕绕,懵懂颔首:“小姐你多年没有回到人世了,肯定需要时间来适应,婢子都明白的。”

      我:“……”敢情我前面都是在白费口舌,要不你顺便也看看脑子吧?

      红棉走时,顺便替我俩熄了灯。

      还是挪不开肚子上的两只胳膊,我瞪一眼身旁正酣睡的某人,狠狠心在他肩膀上用力咬了一口,他吃痛轻呼,稍微松了些手上的力气,没等我窃喜,又重新加重。

      这条路是走不通了,我只能另辟蹊径,趴在他耳畔呵气:“陛下,陛下,你抱得太紧了,敏敏不舒服。”

      陛下忽然睁开了眼睛,直直望着我,吓得我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他发现我是个冒牌货,然后就把我拉去砍头。

      好像经历了非常漫长难熬的一段时间,他抬起一只手揉了揉刚被我呵过发痒的耳朵,撇着嘴,委屈巴巴的诉苦:“敏敏,你变了,你以前从来不叫朕陛下的。”

      我恍悟,看他这天真无邪的样子,原是还在醉酒中,于是循循善诱道:“我都不记得了,那你告诉我,我以前是怎么称呼你的?”

      他的眼珠子乌黑发亮,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灿烂,因为离得很近,连他呼出的酒气多半都会喷薄在我脸上,我不可避免的就好像透过他看见了另一个男人。

      赵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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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快要收尾了,我争取这几天就完结掉。
    如果有在追文的小姐妹可以评论区留下想看的人物番外,没有的话……我就自己随便写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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