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瓷

作者:芋泥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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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妾将离


      他用宽厚手掌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声音低缓道:“别怕,我在。”

      抑制不住的鼻头一酸,我哽咽着声音:“我不怕……”

      卯时三刻,黎明前夕,暮色还未消退,顾昧生拿出火折子,点着了烟花。

      灿若银河的烟火直冲上云霄,在未明的天边将漆黑撕破了一道裂口,泻出一地光亮来。

      马蹄奔驰声,甲胄撞击声,兵将厮杀声一时汇聚在一起,热血尽情燃烧,天地间风云突变。

      一将终成万骨枯,沈沐恩成将的这一路,顾昧生称帝的这一路,哪个不是踩着累累白骨走来?

      晨光熹微之时,战马嘶鸣声响彻了整个南诏王宫,沈沐恩逆着朝阳走来,厚重甲衣上沾染着尚未干涸的点点斑驳血迹,他跪在王座前,道:“属下救驾来迟,望君侯恕罪。”

      顾昧生身侧站着郎中,正为他处理肩上伤口,他看一眼沈沐恩,摆手:“即日起,本侯许你恢复本名洁律迦,任南诏新王,以后也不必再以属下自称。”

      我看一眼愣住的沈沐恩,恍悟原来从前流言说,沈沐恩是顾昧生在南诏救下的哀牢族的奴隶,并非是空穴来风。沈沐恩的确不是出生在赵唐的汉人,他便是二王子诚节的后人,真正的南诏正统王室后裔。

      当年阁罗凤将二王子诚节暗杀后,尚存一丝良心,就把他怀有身孕的妻子丢到了荒野,任其自生自灭。二王妃也算命大,死里逃生诞下一子,自小便为他灌输要为父报仇的思想,后来王妃病逝,幼失所怙的洁律迦被人抓住,贩卖成了奴隶。在一场赵唐与南诏的战役中,以他为首的奴隶被当做先锋军去试探赵唐的埋伏,他凭自身的威猛果敢破了陷阱,救下了一众兄弟,这一切被慧眼识人的顾昧生看到,顾昧生许诺给他荣华富贵和权势地位,助他脱离了奴隶身份,他这才改名换姓,跟着顾昧生南征北战立下威名,一步步成为了白袍骑的主帅。

      可以说,没有顾昧生,也就没有今日的沈沐恩。

      重获新生后,他给自己起名为沐恩,意思也是永沐在南安侯的恩惠之下。

      也难怪他会对顾昧生如此重视,还说顾昧生对他有再生之恩。他是从底层一点点爬上顶峰的,正因为亲眼见识过泥泞的不堪与污秽,才不愿顾昧生贪恋儿女情长,一朝失足,最终落得个败寇流匪的下场。

      所以之前传令官说有一男子手持借兵书,还自称是已故诚节王子的后人,指得便是沈沐恩。

      他的亡父二王子诚节一向深得民心,若非阁罗凤将他害死,他必然会成为一代仁君,带领南诏走向新的辉煌。这些年阁罗凤虽极力防民之口,却无法完全堵住百姓私下的议论纷纷,又有谁人不为诚节王子的逝世感到悲痛惋惜。

      阁罗凤的暴∣政苛赋早已令南诏民众心生不满,却又不敢多加言语。他也是老来昏了头脑,竟不顾借兵与骠国难陀王子的覆辙在前,再度与顾昧生结盟,已然先失了军心。而素有美誉的诚节王子后人恰在此时出现,正好能抚慰南诏百姓的怨声载道,可以说,顾昧生和沈沐恩都打得一手好算盘,将人心与天时都计算的恰到好处,才能如此顺利的攻下南诏。

      沈沐恩对顾昧生忠心不二,封他做南诏新王,也就等于是顾昧生自己将南诏收入了囊中,在外却不必担什么自立为王,功高盖主的骂名,可以说是一石二鸟之计,妙绝。

      沈沐恩受封,并诚恳又郑重的许下诺言:“此后,南诏举国上下将世代以君侯为尊,臣有生之年,定不犯赵唐国土寸步。”

      沈沐恩说完,往我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一眼中包含的暗示与警告,让我瞬间自这场浮华美梦中清醒。

      我曾答应过他,我爱顾昧生,就不该成为他实现千秋霸业道路上的阻碍羁绊,不该自私的将他圈禁在我一个人的风月情爱小天地里,我会远离他,在未真正伤害到他之前。

      我知道这一日终将会来到,却不想它到来的如此之快,快到让我措手不及,近乎胆战心惊。

      沈沐恩请命说要先行离去,整顿军队,顾昧生准了。

      我则是抬着沉重若千斤顶的步子慢慢走向顾昧生,艰难的扯出一个自认为非常娇美的笑容:“顾昧生,我也有些累了,想先离开了。”

      请你原谅我,不能据实已告,要在你最得意开心的时候,与你分别。

      我曾见识过这个肆意张扬的男人受伤时最虚弱的模样,见识过他无赖无耻却只为讨我欢心的伪装,见识过他在我身上酣畅淋漓兴至深处的低吼,也见识过他无可比拟的深情和偏宠。

      这一切百般多变的顾昧生,都是为我。

      他是真的爱我。

      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却不能什么都不顾及的白头偕老。我就像是他的劫数,从遇见我开始,他顺风顺水的一切都变得磕磕绊绊。他明明自己受着伤也要亲自赶去救我,更是因为我让多日的筹谋算计功亏一篑。就连在我下定决心想要帮还他一次时,还是他,不顾一切将我从安世鲁手中救下,也因我他才将攻打南诏的计划提前,他甚至还在阁罗凤派死士围攻我们时替我挡了一剑。

      若非遇见我,他仍是那个高高在上,无所畏惧的南安侯。

      是我将他自九天拉入了凡尘,我不能再拖累他入泥沼。

      他爱我又怎样,他不会爱我一生一世。

      在我不告而别后,也许他会怨恨我一段时日,责怪我为什么辜负了他的深重情意。

      可是与此同时,他也将再没有软肋弱点,他的一切将重新回到正轨。他已经拥有了南诏,满盘棋局只差最后一着,他也许会成为赵唐史上最圣明能干的君主,也许会有后宫佳丽三千。世间美女如云,不会再有一个谢瓷,可他也不是非谢瓷不可。

      终有一日,我会和所有曾途经他人生的匆匆过客一样,被他放下、忘却。

      不过如此,不过如此罢了。

      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心痛的也快要无法呼吸。

      我趁他不备扑入他怀中,瓮声瓮气道:“我真舍不得你。”

      他接住我,闷笑出声:“既然舍不得,不如就在我的怀中休息?”

      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将脸颊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的泪水抹去,要自己牢牢记住他身上冷冽好闻的乌角沉香味,记住他微笑说话时眉眼弯出的弧度,也记住他温暖又令人安心的怀抱。这一切,都会被我镌刻入骨,用永生去铭记怀念。

      我知道,爱过他后,我将再无力也不能去爱上另一个男人。

      他惊艳了我前十七年的岁月,也将温柔此后余生。

      与他相知相识相爱的这短短几十天,将会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记忆。

      我看了看一旁候着准备向他汇报战况的陈副将和一干人等,故作娇羞道:“我要回自己该去的地方了,你忙自己的事情吧。”

      他只以为我是准备回先前的寝宫休息,没有多想,在我额上落下一吻,道:“忙完公务,我就去陪你。”

      我点头,从他怀中急急挣脱开往外走,我怕再多耽误一刻,我都会压不住心上疯狂的悔意,会不顾一切的想要留在他身边。

      走出几步,我终还是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他一眼。

      他正偏着头,和陈副将在说些什么,灿烂的日光洒落在他鬓角,为他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他面容柔和,褪去了一切阴鸷和阴狠,俊美不若凡人,而似谪仙。

      我在这一刻,最是疯狂的嫉妒不知多久以后,会完全拥有他,与他比肩立于世间的那个女人。

      我曾拥有她没有拥有过的,可她却将拥有所有我未拥有的。

      他不知晓我将去何方,他一定也不知我在这一刻,回望他的目光中,有几多眷恋和旖旎。

      我狠了狠心,转身背对着他,向着离他远去的方向,渐行渐远。

      沈沐恩果然如我所料,并未回校场整兵,而是在寝宫门口守着我,见我过来,才展露出真心欣慰的笑容:“谢姑娘果然守约。”

      我想了想,把左手腕子上套着的翡翠镯子摘了下来,递给了沈沐恩:“这是顾家世代相传的宝物,既然以后我都和顾昧生都没什么干系了,就烦请你,找个合适的时间替我还给他。”

      他接过镯子收好,又给了我一个满满当当的包袱,说:“这里面有一些银票和衣物,足够谢姑娘下半辈子都过上富足生活,希望你寻到一个君侯找不到的地方,隐姓埋名,然后找个良人嫁了,好好度过余生。”

      我收下包袱,对他说谢谢。

      他抬手击了击掌,然后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了一匹棕红色的小马驹,温顺的停在了寝宫门前。

      我不知他所为何意:“沈将军,我并不会骑马。”

      “我知道。”他点头,招手示意不远处站着的几个小兵过来,下令道:“把谢姑娘绑上马。”

      我气结,却抵不过几个成年男人的力气,只能任由他们七手八脚的用粗绳将我牢牢捆在了马上:“沈沐恩,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沐恩把包袱拴在了我身上,不怀好意道:“谢姑娘还是太过天真了,被我骗过一次还不长记性,居然还会信我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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