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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来,我背你
外人说宋知郁不好女色,是真的不好女色,因为他,其实好男风。
没错,长史大人宋知郁,有个意中人,十八九岁的少年郎,就养在他的府里。
那一日若非是我出现,他本来是打算和自己的心上人温存一晚。对宋知郁来说,传出去嫖∣娼的名声,远比断袖要好得多。他由此事想到,不如就把流言愈演愈烈,让世人知道,他对我一见倾心,愿结为知己,以后即使有人捕风捉影拿他的取向说事,他也可以用我来自证清白。
你看,我也免不了男人的俗,沦为瓷娘的入幕之宾,又如何能是断袖呢?
宋知郁能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地位,确实是有些心计,明明是被算计,他却还能反过来未雨绸缪。只是经此后,我们就要不时见个面,假装成情意相投的模样。宋知郁也知道我帮了他大忙,于是许诺我以后若有什么麻烦,可以帮我一次。
说起来,自上次在众人面前和他演了一出,性格不合终分手的戏码以来,这是我时隔一年半第一次见他。
而他的身旁,还有一位年过五十,我也有过一面之缘的,严刺史大人。
不久前我从怜儿口中听到,赵墨白为了替我出气,把严刺史的公子发配到南诏边境充军去了。
那纨绔是家中独子,自小就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军队残酷的磨练。
恐怕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严刺史早已把这一桩债算到我头上了。
今日这宴席,不知是否是上天针对我而设。
‘旧情人’,现奸夫,老仇人,和爱人共聚一堂。
他这么一叫,让我想假装没看到他都不行了。
我只好走过去,和他打招呼:“长史大人好。”然后再看一眼旁边的老头,“刺史大人好。”
严刺史胡子一吹眼一瞪,撇过头去不看我。
宋知郁招呼我在他身旁坐下,问我:“瓷娘,你来献艺?”
我微笑着回:“大人,奴家已经从良了。”
他很是错愕的哦了一声,似乎没听说过。毕竟曾艳冠锦城的花魁瓷娘从良,怎么也得传个满城风雨。
可我只是腹诽,他满心满眼在自家那个男人身上,哪里会分出神来关注我这个‘前恋人’不相干的消息。
他又问:“那你怎会在此?”
我正想回答,我如今是锦王殿下的女人,是和他一同来的。
门口却传来了男人和女人的调笑声。
这男人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昨天晚上还在我的床上喘着。
我和他一同回过头,就看见赵墨白揽着窈娘进来了。
我几乎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再仔细一看,确实是赵墨白和窈娘,他的手还放在窈娘的腰上,动作亲密。若非是关系亲近的男女,怎么会有如此动作。
赵墨白像是没发现我的存在,携着窈娘在我对面坐下了。
我呆呆看着他对着窈娘笑,不知道对窈娘说了什么,窈娘羞得满脸通红,拿起桌上的果子塞给了他,他甚至调戏般含住了窈娘的指尖。
赵墨白一向有分寸,他很看重自己的声名,即使床上再怎么荤话连篇,外人面前也不会和我表现出一副如此亲密浪荡的模样。
宋知郁拍了拍我的肩,疑惑的又重复了一遍:“瓷娘,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怎么在这?”
我回过神来,低了下头来掩饰自己眼中的失落和心痛。
昨日还在床上与我颠鸾倒凤的男人,此刻就揽着另一个女人调笑。
难道我和顾昧生的事情真的伤到他了吗?他也去找旁人来气我?
我眼睛一直盯着他的举动,魂不守舍的跟宋知郁解释:“我来献艺。”
他:“?”
“你刚不是还说你从良了?”
真想脱了鞋子塞他嘴里,看不出我心情不好吗?
过了一会,耳边没有宋知郁喋喋不休的唠叨了。
窈娘像才发现我的存在,故作惊讶道:“殿下,瓷娘妹妹怎么也在这?”
她一出声,四下目光就又落在了我身上。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大概说的就是此刻这番模样。赵墨白早上还会抱着哄我说对不起,让我别怪他,晚上就抱着另一个女人对我视若无睹。
大概是我罪有应得,我背叛他的代价。
他便要让我也尝尝这万箭穿心般的痛苦。
我是想过要和他白头偕老的,我这一生觉得就认定了他这一个男人。
我这么爱他。
我看着他,我的眼里没有旁人,我等着他说些什么。
然后他在我的希冀中,说出一句话,使我觉得肝肠寸断也不过如此了。
“她是不相干的人,问她做什么。”
我捧着一颗活生生,会跳动的心放在他面前,被他践踏,轻贱,还觉不够,再扎上一刀。
那是怎样的一刀?
带着微笑,温柔,然后稳当落在我身上。
鲜血淋漓四溅,我痛到连呼吸都不能。
然后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微若蚊吟。
我说,奴家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赵墨白没有出言挽留我,他一颗心全在窈娘身上。
我身后传来窈娘的娇声:“瓷娘和宋长史曾是一对恋人,她是不是不好意思在此,想借口避开宋长史?”
赵墨白或许答了她什么,可我已经听不清楚了。
我在柜台买了一壶酒,强撑着的泪水在走出临江画舫的一刹那漱漱而落。
我提着酒沿着府南河畔晃荡。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我为了赵墨白从良,我已经回不去玉奴馆,如今他不需要我,我也不该回锦王府。
锦官城万家灯火,却没有我的一寸容身之地。
我不爱陪旁人喝酒,我自己也不爱喝酒。
我不知道酒有什么好喝的,又涩又辣,直直呛入喉中,不是自虐么。
可是此刻,我好像忽然懂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唯有一醉方休,才能忘却心中的不快。
忘却赵墨白抱着窈娘的样子,忘却他对我冷漠的样子。
他叫我来做什么呢?为了给我看这一出好戏,狠狠的羞辱我吗?
苦酒入喉,我觉得我好像醉了,街上所有的人影都变得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我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踢掉了,我赤着脚沿着河岸走。
有时会把脚伸进河水,然后使劲踢出水花来。
神色匆匆的行人对我投来过分关注,却又唯恐避之不及。
我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一定像一个疯婆子,谁也不想和一个不正常的女人扯上关系。
即使这个女人美貌倾城,曾艳名远播。
街边一个卖花的小童看着我,看了许久,终忍不住跑上前来,悄悄对我说:“姐姐,后面有个哥哥,一直在跟着你。”
我一愣,慢慢的转过身去。
是个欣长挺拔的男人,手上还提着我踢掉的一双鞋履,可我看不真切他是谁。
是赵墨白吗?他来找我了。
我累了,站在原处等他,他便缓缓走上前来。
眉目也愈发清晰起来。
呵,顾昧生。
我一屁股在地上坐下来,近乎无赖:“你来做什么?”
他也蹲下来,与我视线持平。他的眼中,倒映着我因酒醉而酡红的两颊。
他不答话,从怀中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来,毫不嫌弃的握住我的脚踝,为我擦脚上的泥泞和石砾,他擦得很细致,看不出一丝的不情愿。
我盯着他的头顶,发冠上的碎珠随着他的动作而慢悠悠的晃着。
你来做什么?我又问了一遍。
他握着我的脚,为我穿鞋,没有抬头:“看你为他伤心,想我有没有机会趁虚而入。”
我从他的手中抽过脚,让他的动作扑了个空,他也不恼,又拽过我的脚腕,只是这一次,用了十成的力,让我再不能故伎重施。
“乖一些。”
我没有再反抗,任他为我穿好了一只鞋,再穿另一只。
“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你。”
“我知道。”
“知道你还要来纠缠我。”
他穿鞋的动作一顿,然后自嘲道:“我以为……”我等着他的下文,但很久都没有回音,最终他只说了一句:“算了。”
我想也不想的怼他:“你以为什么?你能不能不要自以为是,我并不想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和墨白的生活很平静美好,你为什么要来打搅我?如果没有你,墨白就不会……”
我说不下去,以手捂面,不想哭泣的软弱模样被他看见。
他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静静看着我哭,等我的两肩停止耸动,他才淡淡的说:“哭够了吗?”
“没有!”
“那你接着哭。”
“……”
他盯着我看了片刻,然后移开视线,背过去:“上来,我背你回去。”
我嘴硬:“我不要你背我。”
他有些无奈:“脚不是受伤了吗?不疼么?”
方才没有穿鞋,光着脚确实踩到了一些尖锐的石子,虽然没有伤很重,但是走起路来还是很煎熬,我以为他没有注意到,没想到他不但看到了,还如此贴心要背我。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擅长攻心,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让人在冰红两重天的境界里吊着,不上不下,分外难熬。
我趴在他的背上,他的背很宽厚很温暖,可以很稳当的托起我。
他两手固定着我的腿,防止我下滑,然后一步步向前走着。
我闻着他身上的乌沉香,几乎昏昏欲睡。
但是我还没有忘记问他:“你背我去哪?”
“送你回锦王府。”
“我不想回去。”
“那就去我……”
“不要!我还是回锦王府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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