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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与乌鸦
在诛仙池日复一日,别无二致的无聊,幸好毒花孤独了不知道多少万年,尤其擅长在无趣中寻找乐子。
最寻常的就是呼大觉、赏美景、顺便翻找些吃食,再高级些的就是带上几本厚厚的人间话本子,窝在树上看上几天。
莫要觉得这些不算乐子,在诛仙池这已经是最怡人的享受了。
其实,毒花并不讨厌诛仙池。
作为弑神的行刑场地,诛仙池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竟是如此美丽的一个地方。
池岸四围仙树林立,碧绿森森,遮住了穹顶的天。
树下密密地生了不少仙草奇葩,一条蜿蜒的小路在花草中铺开,一直延伸至一座四角亭。
此亭名唤紫幽亭,亭内石桌石凳石榻一应俱全,是天庭临时给她安顿的歇息处。
沿着紫幽亭另一方出口直走200多米,可达一座宫殿,这宫殿名叫紫烟宫,是一弃妃所居之地。
据说,那弃妃最终忍受不了紫烟宫的清冷,于一个清风明月的朗夜跳了诛仙池。
真是红颜薄命呵,毒花时常唏嘘不已。
好死不如赖活着,身为弃妃又怎样?离了男人又怎样?只要你愿意,照样可以活得光彩照人。
紫烟宫毗邻诛仙池,因踩着刑场而建,天界的仙神妃娥们谁都不愿意踏足彼间,所以数万年以来,它就一直荒废着。
也正因为如此,才极大地方便了毒花。
每当无聊至极,她便偷偷溜进去,摘那院中一颗古树上的红果子吃。
那果子她以前从未见过,但见一些鸟雀啄食了之后,仍旧活蹦乱跳,她便笃定它们无毒,所以放心地摘了吃。
嘿嘿,其实,毒花只是学着人间的活法做做样子,即便它们有毒,她也吃定了,这世上还没找到能毒死她的东西,她自己就是毒花呵。
若以毒攻毒,多少毒在她面前都要败下阵来。
意外的是,这果子极其香甜,吃着吃着毒花竟上了瘾,一树的果子都进了她的肚子。
令人好生懊恼的是,这果树千年开一次花,千年结一次果。
毒花刚到诛仙池一千年时它的果子刚好成熟,吃完后便要再等2000年,这对她这个超级吃货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折磨。
所以她整日掐着日子,计算它的结果期,无聊的日子也算有了点正经事做。
一旦果子成熟,毒花便急不可耐,每日飞上菩衣树,摘几片宽大的叶子,然后潜进紫烟宫,将自己挂在那棵红果树上,看见哪颗大就摘哪颗吃。
待吃得差不多了,她便用叶子兜着一大包红果,溜到紫烟宫的房顶,斜倚在如钩的檐牙上,一边慵懒地享用果子,一边欣赏诛仙池美景,一边读话本子,好不惬意!
自紫烟宫远远俯望而去,诛仙池百米直径的池面上飘着薄纱似的仙雾,萦萦绕绕,似纱似薄棉,让人忍不住想去触摸那片片轻柔。
不过,千万别被池面柔绵美丽的表象迷惑了,它并不似表面那般人畜无害。
诛仙池中并无积水,而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潭,从池面到池底充满无比锋利的弑神暗物质,凡仙神投入其中不消一刻钟便会元神俱灭,魂飞魄散。
当然,除了毒花之外,于她而言,诛仙池就是一个随时可进可出的大天潭。
初时,冥王老鬼只让她施用法术在池底长出彼岸花,且再三叮嘱她千万不可靠得太近。
但冥王却不知,自来诛仙池的第一天,毒花对这个大天潭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越靠近它,就越神清气爽。
有那么一刻,毒花终于忍不住将手放入池中,意外的是,诛仙池不仅没有伤到她,还让她愈加神目清明。
那时,她胆大的毛病又不合时宜地发作了,竟然尝试着飞入其中。
“我的娘哎!”毒花连连感叹,池内的暗物质对她来说竟是不可多得的灵气,它们如散霰照拂在她身上,令她极其舒适受用。
严格来说,毒花也算个灵神,诛仙池不仅不诛她,反而大大有益于她。
这其中的缘由,无人知晓。
凡人们常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看来在神仙身上同样适用。
毒花满心欢喜,本想把这个秘密告诉老鬼,但是一想到老鬼那张大嘴巴八卦到死的性子,她便身抖如筛,望而却步了。
如果老鬼知道诛仙池不能诛她,那天上地下四海八荒六界都会知道。
老鬼一定会想法设法让她出名,使她威震四海,以此来增加冥府的威名和影响力,让天庭那帮孙子再不敢小瞧了地府。
身为地府的灵,不是毒花不肯为地府的威名出一份力,而是她实在不想成为偶像。
不然,到哪里别人都能认出你,对你点头哈腰,恭敬有加。
你呢,一一应付嫌太累,不理睬呢人家说你耍大牌,总之,成名是一种巨大的负累。
人间那么多折子戏名角儿,就担着这种负累。
她毒花,偏喜欢低调潇洒玩转世界。
最终,这个秘密被她压在了心底。
以后回到地府,也只打算悄悄告诉孟婆。孟婆的嘴巴老紧了,最厌别人从她那里探听秘密。
诛仙池底早已开满了彼岸花,毒花时常偷偷潜入其中,躺在花海上睡大觉,顺便吸收灵气。
若在池底躺累了,就飞出来躺,在外面躺累了就飞入池底再躺。
这躺来躺去的,数万年便躺过去了。
回首这几万年,着实平淡无奇,若真要数数值得毒花回忆的事,便只有两件。
一件是:在她刚潜入诛仙池底的那几天,在某个有着皎皎朗月的夜晚,诛仙池落下了一位绝色美人。
那美人倾国倾城,凄凄然立在诛仙池边,无比依恋地回望一眸后,便似定了心一般,闭上眼睛,双脚跨前一步,如一只白蝶缓缓落入了诛仙池。
而就在美人落下的那一瞬,一个孩子紧跟其后,嚎哭着也要扑向诛仙池,但伸出的小手臂最终还是没能挽住美人白色的衣袂,那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口中凄然急喚:“娘亲,不要丢下我——”。
毒花一听这声音,颇有几分耳熟,便偷偷往上飞想去探个究竟,有热闹看,这家伙断然不会放过。
但见那美人在诛仙池内缓缓下落,肤发已被融去,肉身好似血红花瓣一样徐徐分解。
池边趴着一个挣扎着要往下跳的男孩儿,所幸男孩儿正被一个青衣男子死死拉住。
这孩子?!
不正是在地府嚎哭还嚷着自己抱的那个小崽子么?
怎的会在这天宫的刑场?又怎的会遭遇娘亲跳诛仙池的惨事?
眼见着男孩儿半个身子快入池内了,出于本能,毒花双手往外一推,一股罡力上去,把男孩远远冲到了池外。
见那青衣男子急忙过去照应后,她又迅速转身,以自己的身躯裹住那几乎要分解殆尽的美人,将她元神护在怀中,疾飞至池底。
幸好,毒花眼疾手快,美人的元神总算被保护了下来。
池底开满彼岸花,她将美人的元神藏在了彼岸花盘根错节的根网中,这样池底的暗物质便伤不到它。
事后,待头脑清醒时,毒花十分不理解自己这种慷慨救人的行为。
身为死亡之花,早已把死亡看得比吃饭睡觉还寻常,无论谁死都无法牵动她的一丝情愫。
可如今,她不仅冲动地救了那孩子,还头脑发热地救了他母亲,这——这实在是有违她一贯高冷无情的做人原则。
思前想后,毒花终于还是将这一切归咎于那孩子的眼睛。
那双晶亮如紫琥珀的眸子溢满了无边的悲伤,让她这铁石心肠的毒花竟也恻动了一瞬。
如此,看在那孩子也是第一个拥抱她的人的份上,毒花便打算好人做到底,待以后有了机会再将他的娘亲还给他。目前嘛,暂时归她保管,免收保管费。
想着这美人既是跳诛仙池,必是没了活路,放出去也是个死,不如在池底好好呆着,方可保全。
可是几万年过去了,毒花再也没有见到过那孩子。
另一件事,便是关于臭乌鸦秃秃的了。
那是毒花驻守诛仙池3000年的时候。
一日,她掐指一算紫烟宫红果子成熟了,正兴冲冲自诛仙池底飞出去饱餐一顿。
就在她以无比撩人的姿态地飘出池面时,突然,一个黑色不明物体砸到了她的头上,分毫不差地被她弹到了诛仙池外。
待毒花立稳之后,凑近了定睛一看,原来是只鸟,却早已被诛仙池的暗物质炙得半熟。
由于羽毛被烧光了,便不知是啥名目的鸟儿。
不过,闻起来有股肉香。
她立即蹲下身拾起来看,口水顿时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想来也是一餐好肉,她正欲清理鸟身的焦糊和内脏,然后好好美餐一顿,谁想这鸟竟弹动了一下。
没死?
惊得她双手一颤,毒花虽热爱美食,但还是有原则有节操的,那就是坚决不吃活物!
但见这鸟痛苦地在她手中挣扎,拿一双浑浊的小豆眼看着她,缓缓张口道:“呱……学学……学你……救了卧……呱”。
会说话?
尽管咬字不太清晰,且带着浓重的呱呱口音,但它毕竟会说话啊!
那一刻,毒花再次荒唐了,竟俯首努嘴向那垂死的烤鸟吹了几口真元之气。
这鸟命也大,在几口元气的作用下,一日日地好转起来。
待羽毛重新长出之后,一只秃毛的乌鸦便颤巍巍立在毒花眼前了。
这乌鸦认定毒花是它的救命恩人,发誓生生世世要跟在她身边,做牛做马伺候她。
最关键的是,会为她死守诛仙池不能诛她的秘密。
毒花思忖一番后,觉得也甚好,虽然这秃鸟丑点,还不能化成人形,但好歹能说话,在空寂无人的诛仙池她总算有了个解闷的活物。
乌鸦极怕再次误入诛仙池,索性远远地在一棵高树上筑了巢。
每日,毒花飞出诛仙池后,它便飞到她身边,一会站在她肩上给她挠痒痒,一会立在她头上,帮她摘掉粘在头发上的花草叶。
知道毒花爱吃食,它又时常四处搜罗美食叼回来给她。
日子久了,毒花对这秃鸟竟也产生了些许怜惜之情,心情好的时候,会用手指给它梳理羽毛,按摩脱毛的地方。
在她不甚走心的照看下,乌鸦的秃毛竟然长了出来,密密的黑羽闪着泽泽华彩。
尽管如此,毒花还是给它取了个十分雅致的名字“秃秃”。
它也欣然接受了,而且觉得这个名字特别拉轰。
时间长了,她俩便有了极高的默契,毒花飘个眼神过去,丑乌鸦即知道她想放啥样的屁,索性连语言都省了。
又到了紫烟宫红果子成熟的千年。
这一日,毒花戴上红绡手套(此手套是为防止秃秃沾染她的毒液,特地在紫烟宫废弃的衣衫中淘出来的,许是那逝去的妃子所属物),早早出了池子与秃秃一起飞往紫烟宫。
她俩在树上攀着,正开心地摘着果子,突然,殿前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万年没人踏足的冷宫,怎地会突然有人造访?
毒花慌不择路,干脆一把抓住秃秃,径直飞往枝叶繁密的树尖躲了起来。
幸亏她身轻如燕,踏雪无痕,红果子树并未做出太大的动静,只两片半青的叶子旋着清风飘落触地。
万丈天光抚照进来,一个玉身长立的紫衣小哥自天光中缓缓踱步走进殿门。
玉冠半束墨发,黑玉般的发丝披拂颈肩,流泻而下。
虽看不清容貌,但见徐风轻抚而起的垂衫,亦可看出万般风流倜傥之态。
紫衣小哥往内殿走去,时踱时驻,好似这殿中的一砖一瓦都迷醉了他的眼,惹得他流连不已。
毒花瑟缩在树上,屏住呼吸,秃秃被她捏在手心,差点窒息而死,它使劲扑通几下,毒花方才意识到自己用力过猛,倏地一松手,秃秃扑棱一下翅膀,便大口大口地喘气。
那男子似乎听到了什么,驻足回头瞥了一眼,便又好似什么也没发现就继续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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