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灵照

　　别院。
　　浴桶氤氲着水汽，空气里漂浮着茉莉的花香。容玺墨坐在水中，精壮结实的胸肌半隐半露。
　　他手中握着一块雪白的药皂，在身上慢慢抹。
　　一边抹一边沉思，不知道那丫头喜不喜欢茉莉的香气？
　　温热的水滑过麦色的肌肤。
　　石随行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猜想，主子是不是发春了。
　　“爷浑身上下洗得这么干净，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他好奇地问。
　　“你有兴趣知道？”容玺墨似乎心情很好。
　　石随行舀起一勺温水，缓缓浇淋到他身上：“洗得这么香，是要临幸女人吧。”
　　“不然，你以为我临幸男人？”
　　“……”
　　“爷的病已经好了？”
　　容玺墨嘴角一沉，将药皂伸到他面前：“要不，你试试？”
　　“……”石随行干笑两声，跟他聊天简直是一件自虐的事。

　　收拾好自己，容玺墨一身落落月白中衣，带着淡然的茉莉花香飘逸地朝萌椒殿出发。
　　亥时，月明星稀。
　　从院门出来，先要穿过一片假山，假山昏暗朦胧，然后拐进几折抄手游廊。
　　穿过抄手游廊，在灯笼的照耀下沿着花窗下走。
　　走过花窗，再拐进一道暗暗的月洞门，进去是听风馆，听风馆无人，一片昏暗。
　　穿过去一片豁然开朗，是飞来湖。月光倾泻在湖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偶有一两只鸟影掠过湖面。
　　两人快步走在湖边的甬道上。
　　“随行，”容玺墨突然开口，“你说，誉王府是不是太大了？”
　　石随行跟在他身后：“禀王爷，誉王府从大玄十三年修建伊始，一直都是这个规制。”
　　“是吗？”容玺墨似沉思片刻，又道：“这一路来灯笼有些少，路有点暗。”
　　“禀王爷，”石随行道：“自十几年前太后倡议节俭以来，一直都是如此。”
　　“……嗯。”
　　……
　　终于，走过了飞来湖，转个弯，穿过一片小小的假山做的“绛云洞”，前面几幢小小楼宇就是萌椒殿了。
　　推开虚掩的山殿门，走近正院，一片昏暗。
　　所有的下人似乎都休息了。只剩下小蝶坐在正殿前灯下摆弄一根狗尾巴草。
　　见容玺墨竟然深夜前来，小蝶赶紧丢掉狗尾巴草，慌慌忙忙站起来行礼。
　　容玺墨快步走过来：“王妃呢。”
　　小蝶指了指正殿门内，悄声道：“里面。”
　　“退下。”
　　二人连忙一声应诺，往殿门退去。
　　脚步收住，颀长的身体站在门口，垂眸看着正门的蝙蝠纹环扣。
　　镂花门扇透出里面昏黄的烛光。
　　站定，微微吸一口气。
　　生命中一件十分重要的事，竟然就这样不经意要发生。
　　推开这道门，里面会是怎样的情景？
　　那丫头会簇拥在一堆红色的纱衣中，羞羞涩涩地坐在床边等自己？
　　嗯，红色更能衬托那张小脸的娇俏。
　　而自己会怎样？
　　一定，会很温柔。
　　门推开，屋内灯光昏暗。
　　软烟罗纱帐交叠在一起，看不清纱帐后面。
　　已经在床上等自己？
　　容玺墨一笑，往前，拖着颀长的身影落在帐上。掀开，吸一口气。
　　那丫头小小的身体竟然蜷在床尾一角，枕着自己的手臂头尾相抱，像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可爱小狗。
　　“爱妃。”他倾身唤她。

　　石随行觉得主子今晚发春过于严重了。
　　山门下，小蝶和他二人坐在台阶上等。
　　“爷今天从马车上下来就一副似笑非笑，像在思考又像在发昏的表情…”沉思良久，他手肘碰了碰一旁扯着狗尾巴草的小蝶问道：“你们王妃是对爷下了什么迷魂药吗？”
　　小蝶摇了摇头，她从被水中救起来，就直接回了王府。“没有啊，王妃回来后就直接躺床上了。”
　　“啊？”石随行摇头，“不对呀，主子为今晚这事还特地准备了呢，还差我大老远去添香记买了药皂，”他拍了了拍小蝶肩膀，“你们王妃一点准备都没有？”
　　小蝶诧异：“准备什么？”
　　“你个傻丫头啊。”石随行凑到她耳边，悄悄然说了几句。
　　“啊！”小蝶一惊，“大小姐还没沐浴呢！”
　　“什么？你们大小姐没做一点准备？”
　　亏自己主子还期待了一晚上。
　　“不对呀！”小蝶腾地一声站起来，“我们大小姐应该没这个意思吧？”
　　正说着，二人目光转向门内…
　　“我的爷…”石随行话语未落。
　　“奶耗子困觉就困觉，你脱什么衣服！”
　　“不脱衣服怎么和你困觉！”
　　“你再脱我要吐了！”
　　“小样儿还真会找借口…”
　　“呕…！”
　　门外二人瞪大眼睛。
　　只听得一声低沉的吼叫：“孤—！灵—！昭—！！！”
　　门“砰！”地一声猛被踹开，容玺墨一张脸黑到极点，敞开的领口上，温热的还未消化完全的鸡肉散发着阵阵不可描述的气味。
　　“大小姐！”小蝶赶紧丢了狗尾巴草慌慌张张朝房内跑。
　　石随行连忙提剑跟上容玺墨匆忙而去的脚步。
　　他抬手捂住口鼻：“爷，去哪？”
　　容玺墨吸了口气沉声道：“本王今日被那郦氏下了催情毒……”
　　石随行一惊，恍然明白今日主子发春的原因：“要不要去侧妃那…”
　　都说中了催情毒就得立马找个女人解毒不是？
　　容玺墨收住脚步…似沉思片刻，叹了口气。
　　“算了，她病着。”
　　“那？”石随行又道：“要不，属下马上在府里抓个丫鬟？”
　　容玺墨一记冷眼：“你以为你家主子是容玉白？”
　　石随行低了头：“那那那属下去找个青楼女子？”
　　主子今夜毒发深重，不解不行啊。
　　容玺墨深吸一口冷气，甩了他一个杀人的眼神。
　　“难道，本王没有手？”
　　石随行哑然……咳……他家主子好像……很擅长？

　　容玺墨一走，萌椒殿恢复了平静。
　　小蝶收拾着床上惨不忍睹的呕吐物，语带嗔怪：“大小姐你也真是的，王爷好不容易留宿一次……”
　　孤灵昭也很郁闷，蹲在凳子上，下巴靠着桌上的手，闷闷道：“谁让他脱衣服的，他一脱我看见光溜溜的样子就想吐……”
　　小蝶噗嗤一笑：“哪有侍寝不脱衣服的呀。”
　　孤灵昭抬头：“是吗？”
　　小蝶退下床，抱着一堆脏被褥走到孤灵昭面前：“大小姐，不脱衣服怎么侍寝呢。你看——”将手中脏衣服递到孤灵昭眼下，“王爷今晚被大小姐气得这么厉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萌椒殿了。唉，这要是让蘅芜院那边登了先机，先一步怀上皇嗣，咱们这边指不定以后日子怎么过呢~”
　　孤灵昭直起身体：“石随行跟我说只要王爷和我困觉，我就能怀上他的孩子。这困觉不就是两个人一起睡觉么。”
　　“这个石随行说话也只说一半……”小蝶嗔怪了一句，贴着孤灵昭的耳朵耳语几句。
　　孤灵昭方才眼睛一亮，醍醐灌顶。

　　深夜，孤灵昭蜷在床上，狐生以来头一次失眠。
　　突然，床上红光一现，螟蛉滚落成一只小狐狸来贴到她眼前，抬起一只爪子戳了戳她鼻子：“姑奶奶，唉声叹气什么呀。”
　　孤灵昭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螟蛉道：“我打听生孩子用了一炷香功夫，当跳蚤跳回来用了一天！”
　　“……”
　　“姑奶奶，我已经打听到怎么样生孩子了。”
　　孤灵昭一头坐起身眉头皱成一团：“我已经知道了！但是……但是我现在看到他的身体就想吐，怎么办？”
　　“那是因为你缺爱呀！”螟蛉道。
　　“爱？”
　　螟蛉点了点头：“醉月阁的老板娘说，只要男女有爱，就会生孩子。”
　　“爱是什么？”孤灵昭问。
　　螟蛉摇了摇头：“我乃化生而成，无父无母，无朋无友，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但，姑奶奶你能不知道吗？你是个有隔世定力的。”
　　……
　　那晚，孤灵昭彻底失眠。她窝在床上一边撸螟蛉一边想，从无始以来，她经历过很多很多很多次轮回。她做过很多世的畜生，也做过很多世的人，甚至也做过□□天主大梵天君的女人，她理应知道如何生孩子，也理应知道什么是爱。娑婆世界最恒久的不就是爱么？但，为何自己体会不到？
　　她挠了挠胸口，朦朦胧胧感觉那里缺了什么，所以才忘记了一些事。
　　但，缺了什么，又忘了什么呢？
　　抓耳挠腮，仿佛真相就在眼前，而自己的世界起了大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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