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生赋

　　第四章初结茅家

　　瑰美瑰美，画桃以霞，泗河泗畔，初结茅家

　　（壹）
　　距离日出之地汤谷不远的地方，饕餮一声怒吼，张开了血盆大口，生生吞了一个村庄，村民都来不及呼号一声就己经进入了饕餮的腹腔。忽然之间，天际间劈下一道闪电，直直地向着饕餮的血口而去，饕餮一闪，避开了，紧接着是滚滚巨雷，一道接着一道，一声接着一声，直压而下，其声令群山都为之一震。随后又是几道闪电，比方才那道更为猛烈，每一道都是冲着饕餮而去。

　　巨兽见躲闪不过，便干脆张开血口，生吞了闪电，劈裂天地的闪电面对这一个无底的巨渊，只闪了一下，便消失不见了。饕餮猖狂地冲天空发出了表示嘲讽的笑声，说是笑声，不过是一声声难听至极的喑哑的嘶吼。

　　天际雷声滚动，闪电一道接着一道，电闪雷鸣之际，云层间若隐若现一道龙影，自远方蜿蜒而至。龙影隐没于云际，随后，一个黑衣男子伫立云端，眉宇间的是合纵天地的霸气，不怒自威。

　　西南角，似牛非牛，獠牙一丈，肩生蝠翅，面目狰狞的魔兽正东西流窜，其翅一挥，人群本性尽失，面目都开始变得扭曲，并不断相互攻击。魔兽立于山顶发出一声似狼非狼的嚎叫，凄厉似鬼哭。被魔化的村民立刻闻声而动，步履蹒跚地朝魔兽所立的山顶而去。

　　魔兽望着集结的人群，蝠翅一挥，指向南面山顶。失去心智的人群立刻转向，朝着南山蜂拥而去。南山顶伫立的男子，一身赤衣似烈焰燃烧，眉目间充满凶杀之气，男子望着村民，一挥火一般的红袖，瞬间勾起滚滚天火，天火之后，地火也开始滚滚燃烧，直冲集结的人群而去。

　　在他眼里，可没有什么无辜、良善之人，凡是作乱的，那必是直接斩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天地在他的烈焰里熊熊燃烧，所过之处，万物尽枯，不一会，眼前的失去心智涌动的人群已然变为一堆焦骨，横七竖八地堆在两座大山之间。不过一方动乱，却已是无人能幸免。

　　海荒正北，鲲鹏栖息之地，天地一片冰冷肃杀。此地村民，本该在家好好呆着，御寒抗冻，然而此刻，却纷纷出来到处游走，漫无目的。他们似乎走的不是很稳，伸出双手，在天寒地冻的世界里胡乱地摸索。细看去，才发现他们竟然没有面目！

　　不远处，一头状貌似豚，无面目，前后身共生四翼的巨兽在人群中间流窜，所过之处，人群皆变得同它一样无眼无鼻无嘴，开始在一片混沌之中摸索与攻击。

　　和正南放相反的极北之地，鲲池内一整翻涌，继而涌起了滔天巨浪，驮载着一只蛇首龟身的巨兽向南而去。
　　巨兽化为一个蓝衣男子，与那男方的红衣男子不同，他的眸内没有凶戾的暴煞之气，他的眸内是极致的冷，带着极北之地特有的阴寒，那道阴冷的目光，直直盯着作乱的凶兽。

　　凶兽似乎是感受到了那来自天空的压迫感，一个后跃，发出了“吱吱”的挑衅之声。无面目的村民在凶兽诡异的叫声下，纷纷逃窜，但由于看不清听不见闻不到，顿时乱作一团，开始互相撞击，更有甚者，直接被人群撞飞，被人群踩踏而死。

　　凶兽看着这乱作一团的凡人，猖狂地“吱吱”大笑。蓝衣男子厌恶的瞥了那魔兽一眼，挥出玄冰冻住慌乱逃窜的村民。随后，扬声对那吱吱乱叫的魔兽喊道：“混沌，来战与吾，勿隶无辜者！”

　　对付这种没脸的货色，男子觉得，都不值得他祭出自己的玄冥剑。
　　那魔兽闻言，顿时不动了，仔细辨别了一下声音的方向后，转身朝向男子，竟也跟着口吐人言道：“战即战，尔战之能累如幼儿。”
　　男子闻言，脸色阴冷至极，但面对混沌赤裸裸的挑衅，他轻蔑一笑，手下败将，到底谁战如幼儿，一打便知。

　　桃竹村，渃沨在不安地飒飒而动。怎么了？泠音预感到不妙，渃沨出自渃水，灵气最是旺盛，而渃水通四海，能感到天地间所有的灵气波动。此番被师父贬下凡，虽然封了渃沨，灵力大不如前，但这感知能力是渃水带来的，应该封不住，这么说来，是有动乱了？
　　“怎么了。”云衔看着飒飒而动的渃沨问道。
　　三日之前，泠音姑娘已然用这四弦琵琶封住了鬼群往东的路线，而鬼群又在莫名的力量恐吓之下集体往西回窜。照理说，这动乱已然是过去了，怎么这琵琶又发出声响了。
　　“不知，”泠音望着琵琶眉头紧锁，“待我前去查看一番。”
　　“姑娘！”泠音的脚害没迈出大门就被云衔叫住，“姑娘，我同你一起前往吧，我虽灵力不强，但尚能自保，姑娘琵琶被封，又在这动乱之地，我怕姑娘出什么意外。”
　　泠音闻言，望着他清隽的眉目，想了想，若他在，渃沨也许还能使用，加上自己的能力，发挥的力量，应该能撑住几个回合，于是便点头同意了。

　　（贰）
　　“白矖，你且随我来。”东殿内，女娲对着自己这个最看重的大弟子说道。
　　“是，师父。”白沁乐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麒麟城灭已经过去十日有余，而师妹刚刚下凡，师父就急急召来自己，莫不是......
　　“白矖，四凶兽作乱人间了。”女娲带着白矖出了东殿，向西走去。圣境湖位于东殿西宫正中，从前湖下正对着麒麟城，而今湖下已是一片荒芜的废墟。

　　“和圣血有关？”白矖问道，她大概已经猜到了一些，四凶兽灭麒麟多半不会只是为了圣血这么简单。他们已然活了万万年，自盘古大帝仙逝之后便逐渐化形，又来自虞渊，如果说麒麟之血百毒不侵，那么四凶兽绝对是毒气本身，又何来需要圣血解万毒一说。
　　“正是，四凶兽，灭麒麟之后用得到的圣血和其本身的魔力为引，破开了镇压地底万万年之久的鬼界封印，鬼界受圣血吸引，自虞渊起一路往东，掠西域，跨中原，见着活人便吸试阳灵，短短十日，地界轮回已经混乱不堪，而人间早已千疮百孔。”女娲托起圣境湖化成的明镜，镜中成像是满地尸骨与焦黑的土地。

　　“怎会如此。”沁乐心下颇为骇然，这样的荒凉动乱的场景，自她诞生以来，只有共工怒触不周山时才见过，此番一看，竟比当年的场景还令人震撼，她还记得当年师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寻来三百六十五块补天之石，又翻遍四海才找到肢能擎天的巨鳌，当年补天之后，师父元气颇有些受损，如今四凶兽这么一作乱，难道又要师父出山前去镇压吗？

　　“不仅如此，你且看，”女娲轻点明镜，镜内立刻分为四块，“首先是东方电闪雷鸣，汤谷圣地，饕餮以吞噬天地之力与青龙纠缠不休；接着是南方天火熊熊，南荒之地，穷奇改变苍生本性，利用人群和傀儡之术和朱雀打的难舍难分；然后是北方洪泽，北冥鲲池，混沌灭人面目，叫嚣着要和玄武斗个上下。最后，之剩下一切动乱的起始西方虞渊尚无动静。”

　　“西方，”泠音重复了一下这个词，“那不是师妹所去之地吗？那师妹她岂不......”
　　“确实不好说，我料到四凶兽得圣血后必然作乱，但我没料到它们的动作如此之快。以螣蛇的能力或许尚能自保，然渃沨已封，她实力大减，若要保护众生怕是有些吃力了。”
　　“那让我下去吧，有我在，起码那梼杌不会太过猖狂。”
　　“你实力虽高于螣蛇，然凡间比不得圣天，灵气有浊，又地处虞渊附近，别说是你，纵使是我，也需得尽了全力才能抵抗那虞渊之浊。”女娲叹息一声，何况，这凶兽联合，螣蛇所处之地，虽说还没有梼杌攻击，但已然是被那穷奇控制了部分。

　　“师父，既如此，徒儿有一个不情之请。”白沁乐偷偷望了一眼师父。
　　“你想说让矢音一族去是吧。”白沁乐这点心思果然还是逃不过女娲的眼。
　　“正是，矢音一族是当年师父亲手捏造的第一批人，他们虽为凡人，却是师父所造的那么多人里唯一一批秉承师父通天联地的能力的人，而他们的大祭司，又是由您亲选，喝过圣境湖水，那通透能力哪怕是人间的巫师都无法比拟的，只不过由于其逢乱方出，否则便隐匿于十万大山之间所以人们并未见过其几面，不如此次派他们前去，刚好与师妹在人间的身份有个照应。”在白沁乐看来，师妹以矢音一族的身份贬入凡尘，若此番派矢音前去灭敌，刚好能坐实师妹在人间的身份，这样一来，不仅令师妹能受到众生敬仰，还能通知矢音一族螣蛇下界的事。

　　矢音一族历来已久，虽是凡人之躯，却有通天联地的本事，本是女娲放在人间看护众生的一脉，然百年前女娲自称疲乏倦累，将矢音一族交有白矖螣蛇二人掌管，从此矢音族内分为两支力量强大的队伍，徽徟和渃沨，二者是师姐妹二人的法器之名，自然也由二人分管统帅，此番螣蛇下界，用的便是渃沨部弟子的身份。

　　“胡闹！矢音族能保存至今还不是因为其长年隐居，如今，你倒想让他们以凡人之躯同那虞渊来的孽障做抗争！这样只会引的矢音一族族灭，而四凶兽继续作恶。”女娲圣慈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愤怒，这是白沁乐在这几百年来都不曾见到的。
　　“我把矢音一族交给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带其在天地动乱中乱搅一通的。”女娲脸上的一丝怒容，渐渐恢复平静。

　　“徒儿愚钝，还请师父点明。”白矖朝着女娲跪下行礼，她是真的很担心身处西方的师妹。通过明镜，她看到西边已经出现了傀儡，穷奇多半是边和朱雀对打边对西方出手，四凶兽中，穷奇和梼杌的联合行动是最多的，这次怕也一样，穷奇已至，那梼杌的现身只是时间问题了。

　　“魔兽尚需神兽灭，这是天地之初有形成的对峙，现如今东南北均有上神压制，西边白虎应该也快有动作了，魔兽均有人镇压，尚且可缓，只剩鬼群，无人镇压，你且去东海之东寻一座桓山，去那里，找能通灭厉鬼的神兽，并助他一同重新将鬼群压入地界。”言罢，女娲便消失在偌大的湖边了。
　　“是！”白沁乐对着女娲离去的放下行礼之后，便起身向东而去。

　　（叁）
　　西上神祗内，一个身着白底黑纹长袍的男子正在闭目休养。
　　忽的，他猛然张开双目，他感受到了来自虞渊的浊气波动，定是那畜生又开始躁动了，当时吃了它的暗亏，今天必然不能再让它跑了，就是神形俱灭也非得将他压入虞渊！
　　于是，他飞身而起，化为一道白光在乌黑的天际间一闪而过。

　　自十日之前由于自己的恋战害的麒麟城破族灭后，白虎一直觉得万分愧疚，自他化为上神之后，凭借汤谷那生生不息的力量，总是能护好一方平安，然而这一次，却上了当。
　　这几日，虞渊暴动频发，似乎是鬼界破开，鬼群涌出，而东南北三方似乎也有暴动的灵力和浑浊的魔气在纠缠，应该是他的三个兄弟正和凶兽打的难舍难分。

　　天际云层一阵乱动，正向十里竹林狂奔的梼杌猛然刹住脚步，迅速调转它似虎非虎的身体，看见天空悬空立着一个男子，男子眉宇间是掩不住的狂野之气，剑眉高高挑起，怒目而视，通身是一股怒震天下的王者之气，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云际间，盯着自己。

　　梼杌冷哼一声：“哼，白虎，你终于出来了。”
　　“少废话！”白虎不屑与它争辩，飞身向他一击，顿时将竹林炸开一个三丈大小的坑，梼杌向后一跃，避开了白虎的一击。
　　“呵，手下败将。”梼杌不屑的冷哼，这万年间被封印在虞渊，我的力量又强大了，就凭你也想赢我，小心这个村子变成下一个麒麟城！
　　白虎心里的愧疚被再次挑明，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眸内闪出暴戾的凶光，该死的畜生，当时大意，今日定要你加倍奉还！

　　白虎回身又是连着三击，“砰砰砰”，十里葱郁的竹林已被炸的差不多了，然而梼杌竟然毫发无伤。
　　梼杌见自己全部避开了攻击，便颇为得意，冲着白虎张口一喷，瘴毒顿时吞没了茂密的竹林，与乌黑的天空融为一体，难以分辨，白虎转身回闪，躲过了那毒，使那毒落在竹林之中，顷刻间，竹林便枯败下来。

　　梼杌见状，乘着瘴毒未散刷一下分出三个影子，东南西北四面团团围住白虎，当时，在麒麟城一战，它便是这么赢得白虎。
　　果然，白虎见它分身便开始讥笑：“果然还是畜生，修炼了万年还是只会这一招。”
　　梼杌不以为然，四道身体齐齐向他发动攻击，一口接着一口地吐出瘴毒，白虎辗转腾挪之间，一角衣跑沾上了三分毒气，那衣角竟迅速化为粉末。白虎一惊，暗道，好厉害的瘴毒，竟比上一次还要厉害，莫不是在虞渊，这畜生又炼化了三分？

　　他顾不得许多，麒麟城血流成河，满地焦骨的场景历历在目，愧疚和耻辱使他顾不得许多，是他没有护好这天下至圣的生灵，此番他定要将这畜生深深打入虞渊，并永世不得挣脱，以泄心头之愤。
　　白虎望了一圈四个身影，见西方那个似乎行动稍缓，便料定是它真身，于是掌中蓄力，直直朝前飞去，一掌还未击出，那畜生便晃了晃，化作一团黑影一闪而过，白虎恍然中计了，立刻回身，背后冲他飞来准备偷袭的梼杌已然张开巨嘴，白虎掌中的力量已经收不住了，“轰”一下正正击中梼杌张开的巨嘴。

　　一时间瘴毒装上白虎之力，爆出一片黑臭之气，白虎接着这冲撞之力，冲着梼杌身后的大山略一比划，那大山轰然崩塌，巨石朝着梼杌直飞而来。
　　腾空而起的梼杌被巨石击中，吃痛落了下来，白虎却丝毫不给他转圜的时间，接着又是数击，梼杌连连闪躲，狼狈地在丛林间连滚带爬。

　　（叁）
　　桃竹村结界内，距离鬼魂蹿回虞渊已经过了三日，这三日里依旧有鬼魂时不时出来作乱，泠音和姽婳丝毫不敢松懈对结界的加固，而被穷奇控制的傀儡则被喂下了姿若调配的定神汤，说是定神，终究是人间草木，还是无法与虞渊凶兽的控制术做抗争。
　　结界嗡地一声震动，数片竹叶掉了下来，泠音抬手接住，那竹叶竟冒着黑气，是瘴毒。接着，西方又传来几声巨响，像是闷雷一般，闷在云间又轰然炸响。泠音知道这声音必然不简单，便抱起渃沨，向西走了几步，闭上眼睛，开通灵识，随后，她猛然睁开双眼，那清明透彻的目光里是掩藏不住的欣喜，白虎来了。

　　身后的桃林飒飒一动，姽婳走了过来。在汤右和一个叫祝余的小女孩身边坐了下来，一语不发地望着他们昏睡的脸庞。
　　“婳巫师，可是出了什么事了？”一个村民见她如此，有些担心地问道。
　　方才巫师族长把姽婳叫了去，一去便是许久，也不知说了什么，泠音只知族长面色凝重，似是出了什么大事。而姽婳回来后便是这副模样，她虽然不知往日的姽婳是怎样的，但她从这三日的接触来看，还是大致能知道姽婳是个活泼的性子，从来都是憋不住什么心事的，此番看他，一脸郁郁，那往日如桃花般明媚的眸中竟泛着点点泪花。

　　“无事。”姽婳冲那人浅浅一笑，那笑在泠音看来是如此绝望无力。怎么回事？她转头望向巫师族长，族长的的脸色凝重极了，站在远处皱着眉深深的望着背对着他的姽婳，看起来颇不是滋味。
　　结界莫名挂起一阵凉风，吹得人瑟瑟发抖，结界好不容易罩住的桃花在风里纷纷掉落，姽婳本是低着头，瞥见落花便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一天的落英，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泠音虽是初来乍到，但修为远高于姽婳，再加之又与姽婳并肩作战过，她知道，那桃花和这姑娘心性想通，因而断定一定是出事了。

　　她顾不得师父的叮嘱，强行开启了灵识感应，那感应同姿若的读心同出一宗，只不过比姿若区区凡人的读心高出不知多少。
　　泠音驱动自己的灵识，向姽婳的灵识靠近，她看到在方才的桃林里，族长面色沉重地对姽婳说着什么。姽婳闻言的脸上骤然蒙上惊骇，继而又变为了抗拒，泪水不自觉地滑落下来，她“扑通”一声朝族长跪下，望着族长，颤抖着唇似在苦苦哀求族长什么，脸上满是不甘和害怕，然而族长一下便甩开了她死命拽着他衣角的手，以更沉重几近凶狠的表情对她说着什么，姽婳脸上的不甘、抗拒在长时间的沉默和族长喋喋不休的话语中渐渐变为默认、哀凉以及绝望。
　　泠音见此番景象，便又开通了听识，但当她刚刚听到他们的对话，就惊得猛然睁开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不远处的巫师族长，她万万没想到这凡人竟然如此愚蠢，会想到用这种方式来救人！
　　一时泠音只觉得义愤填膺，起身飞出结界，朝西飞去。

　　姽婳听到这边泠音的动静，缓缓转头，然而人已然离去，只有秃秃的桃树静静地立在自己的屋子两旁，无悲无喜。

　　（肆）
　　白虎一掌拍下，空中发出一道撕裂之声，从那崩塌的远山开始，一道巨大的裂缝开始在地上迅速蔓延，不过短短几秒，那裂缝便蔓延到了梼杌脚下，梼杌来不及逃窜，左右四爪随着裂缝不断扩开，梼杌见已然是无法立住了，便魔爪一拍，吐出一口瘴气垫在脚底腾空跃起。白虎抓住机会向前一个疾冲，即将相撞之时，梼杌那畜生张口聚力喷出瘴毒，白虎只得挥出一块巨石抵挡。
　　“轰”一声，巨石碎裂成块块土砾。

　　他们之间的已经打了不下三十回合，然而白虎却只断了那畜生一条腿，而自己，当时在麒麟城被梼杌伤到的右手旧疾复发，伤口还没愈合就又有裂开之状，这么打下去可不是办法，得速战速决了，白虎队自己说道。

　　想到此，白虎顿觉力量激增，化出原形，朝着天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接着便化作一团白光朝梼杌猛烈迅速地攻击，两招之内便将梼杌击落下来，一虎一兽在枯败的竹林里凶猛地撕咬着。一时间，血腥与瘴毒在林子里四处横飞，鲜血从白虎的右前爪汩汩流出，染红了一片土地，梼杌也伤的不轻，脸上是三道巨大巨长的爪痕，六目中四目被刺只剩两眼，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

　　梼杌趔趄着摇摇晃晃地向后退，耳朵一动，忽然，狂笑起来，用它仅剩的两个眼睛盯着白虎道：“你的实力就这么一点吗，白虎！你的伤口浸染了我的虞渊瘴毒，不出七日，便可叫你修为顿失，这次，你可没那么幸运了！再也不会有救你了！那个凡人小丫头！哈哈哈哈哈！”
　　“畜生，你说什么！”白虎心下一惊，脑中一闪而过那个稚嫩的脸孔，以及那双桃花般柔美的眸子。

　　“那个丫头！被无知的人选做了鬼后，以便换取被穷奇控制的傀儡的灵魂！活祭！就在今晚月初之时，哈哈哈哈哈无知的人类！白虎，无人再来救你了！等死吧！”
　　什么！白虎顿时有些慌了，迅速变回人形，拳头不自觉握紧，握地骨头咯啦啦一阵响动，这该死的畜生！

　　梼杌看出了他的心思波动，趁机吐出一口瘴毒，直劈白虎的面门而来。突然一道白光飞斩，击散了瘴毒，梼杌白虎双双一愣，齐齐看向飞刃袭来的方向，一个女子，白衣素裳，怀抱一把四弦雕花琵琶，琴弦微颤，显然那道光就是从那里飞来的。

　　“屠生！竹林最西端虞渊往东三十里的荒蛮之地有一座祭台！你快去救人！这里交给我！”女子言罢化作白光直奔梼杌而去。
　　听到“屠生”二字，白虎一愣，普天之下皆知四上神的名字是他们的忌讳，除了同等尊贵的神灵与最为亲密无间的人知道外再无他人知道，雕花四弦琵琶，还能叫出他的名字，且凭一己之力能击散瘴毒，螣蛇！是她无疑了，既如此，屠生便不再多想，朝着虞渊的方向飞奔而去。

　　渃沨虽封，但琴技仍在，加上琵琶上还有残留的云衔的灵力，撑上一时半会应该不成问题！泠音抱着如此决心稳坐云间，冲着梼杌飞出两道光刃，渃沨在她的拨动下发出沨沨的声响，惹得地上那瞎了四目的畜生连连后退。

　　（伍）
　　约莫十年前，四凶兽刚刚挣破封印，从虞渊蹿了出来，在天地间四处作乱，它们又各有目标，饕餮目标东海，梼杌目标西原，穷奇目标南荒，混沌目标北冥。

　　这十年里，上神与凶兽之间的战乱纷扰不休，那年斗争中梼杌见自己不是白虎的对手，便叫来穷奇助阵，白虎从未与穷奇斗争过，一不小心，便被它迷了心智，梼杌抓住机会乘虚而入，瘴毒进入白虎灵脉，迅速扩散。还在穷奇的功力尚未娴熟，白虎只是晃一晃神便挣脱了控制，随后，他迅速封住自己的灵脉以抑制瘴毒。梼杌接着又是一个猛扑，一爪撕裂了白虎的右臂。
　　白虎吃痛，但他只是略皱一皱眉，回身给出一掌。然而在穷奇傀儡术和梼杌瘴毒的不断围攻下，加之右手被梼杌的魔爪撕裂，白虎渐渐觉得有些不支，好在朱雀及时赶来，这才赶走了那两只畜生。

　　将畜生赶入虞渊之后，朱雀便赶回南方了，这时白虎右臂的伤口已经裂开地非常严重了，瘴毒虽被抑制，但也得尽快解毒才是。
　　他没多想，径直来到泗河边，掬起水洗拭自己的伤口。正擦拭呢，突然听到身后苇丛一动，长年的斗争令他的习惯了时刻保持警觉，他猛一回头，却见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看样子不过五六岁，端着一只小木碗，站在苇丛里有些畏惧地望着他。

　　原来是个凡人。
　　白虎松了口气，回过头继续擦拭伤口，心里想着一会还得去虞渊看看，可别再让梼杌那畜生逃出来便是。

　　“大哥哥......”白虎刚欲起身，就听到一个软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回过头，看见那小姑娘伸着手，手里是一颗药丸。给我的？白虎看了看他，心里暗道，凡人的药对我能有什么用。于是冲那小姑娘摇了摇头，站起身，小姑娘随着他的动作渐渐仰起头。
　　白虎低头望着她，长得倒还挺可人，粉嫩的脸像日暮时分瑰美的霞云，脸上一双扑闪的大眼睛，这明亮的双眼，就好像西方神祗上空的满天星辰。

　　但他是谁，佑庇万千苍生的西上神，不过一个区区凡人小姑娘，岂能令他驻足停留？更何况他还得去西方虞渊看看。
　　然而他刚一迈步，体内的瘴毒就冲破了的封印，顿时在他体内极速扩散，他一个趔趄，骂了一声该死的畜生，便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觉了。

　　带他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处简陋的茅屋内，茅草糊的墙感觉一拳就能打散，小小的屋子只有一扇窗，也是茅草做的，屋内倒是干净。白虎坐起来，捂住心口，运气试了试，瘴毒好像减轻了不少，又动了动右手，只觉得绷的紧，回头一看，竟被缠上了厚厚的粗布带子。带子上是凡人特有的清浊混合的气味。

　　他皱了皱眉，起身出门。屋子实在太矮了，他不过出个门就差点就把梁撞歪了，这里是凡人的村子，不大的地方错落建着几座茅房木屋，看起甚是简陋，不过这地方漫天的桃花开得倒是甚好，这勃勃生机的景象竟不比他在自己神祗见到的差。

　　对面屋门口坐着一个阿婆，白虎看着老人心里揣测，凡人这个样子，应该不过六十岁吧，自己六十岁的时候，不过一只刚刚化形，一天到晚只知道在汤谷玩耍的幼虎。那老人见到他起来了，便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说道：“呀，你起来啦。感觉可有不适？”
　　白虎看着老人手里的药草寻思着应该是她救的自己，心下感激，便微微一笑：“已无大碍。多劳您费心了。”
　　“您客气了，都是小婳照顾的你，我不过是帮她调了写草药。”阿婆冲他慈祥一笑，满是皱纹的脸上透着一股和善。

　　小婳？白虎不解，却听那阿婆说道：“婳儿不过六岁，已然一副大人模样，做事也好照顾人也罢都颇有一套。”
　　是那个站在苇丛里怯生生的小姑娘？“那您可知她现在何处？”白虎问她，那阿婆闻言冲右边的桃林一指，说：“多半在里面练功呢。”
　　白虎谢过阿婆后便朝桃林走去。

　　这灼灼的桃花开的真是好，白虎在桃林一处站住脚，远远地看着前方一身绯衣的小姑娘起势念诀，冲一棵桃树施法。
　　当那棵桃树浮起来的时候，那孩子脸上立刻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而还未等笑容成形，那桃树便又轰然掉了下去，响声惊起丛林里的飞鸟。

　　白虎看着她忽而笑忽而气的小脸，趣味顿生，又不想打搅她，便索性抱起双臂，斜靠在一棵桃树上，静静地看着她。看她腾挪转跃，忍不住低头微微一笑，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地偷看到凡人练功，还是个懵懂的小丫头。

　　但白虎还没看够，那小姑娘却显得异常机敏，忽然回头看着他，施招的气势还没收，眼里透出一股和她年龄极不相称的凌冽的目光。看的白虎不自觉得放下双手站直身体。

　　“你醒啦！”小姑娘收回目光，脸上又迅速变回了那可爱的模样。
　　“是，多谢姑娘救命之恩。”白虎朝她行了一个礼，虽说是个小姑娘，但作为西上神，这礼节怎么也不能落下。
　　小姑娘身量未足，白虎这礼一行，那搭在脑袋前的手便将小姑娘的脸遮了个严严实实。礼毕起身后，他看到小姑娘正仰着头，一脸无辜的望着他。

　　“大哥哥，你是上神吧。”小姑娘望着他径直说。白虎心里一惊，他应该从未来过这个村子，自己的人形模样应该也不会被太多人看到吧。
　　“上古神兽，其血澄明状似水，血红泛金，”她似乎没有看到他的疑惑，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你的血是澄明的红色，还泛着金光。”
　　“课业挺娴熟啊。”白虎轻笑了一下，看她这模样，还真是不像个孩子。

　　“上神大人，你放心，在你昏睡的这几日我没有把你的身份说出去，你伤的这样重，定是遇到了大事，那日我看你在泗河边是准备回去的，样子那样急定是有什么大事未处理，既然你醒了，那我就不再多留你了。”孩子学着大人的样子背过手踱着步背对着白虎说道。

　　“这么着急赶我走啊。”白虎不知怎么，突然很想戏弄一下这个学大人说话装老成的小姑娘。
　　“不，我怕耽误上神大人的大事。”小姑娘摆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冲他说道。
　　“嗯，不耽误的，我见你这儿桃花开得如此好，还真想多住几日再走。”

　　本以为小姑娘听到这样的戏言会急的跳起来反驳，却不料她只是低了低头，小声的说：“要是上神大人不介意，我固然是可以照顾你的，可是，男女授受不亲，偏我家又只有一张床，这几日我都是睡在毕阿婆家的......”

　　白虎闻言哑然失笑，觉得她真不是一般孩子，便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问：“诶，小巫师，你叫什么。”
　　“姽婳。”小姑娘转过身，扬起脸，粉嫩的脸颊在桃花树下甚是可爱。
　　“姽婳，嗯，还不错。”白虎沉吟了一下，粗眉轻轻一挑。

　　“你呢，你有名字吗？我看古籍上说上神都有名字，只是从不轻易与人说。”小姽婳望着他反问道。
　　“呐，你看，你都知道不轻易告人，那我还怎么可能告诉你。”白虎冲着小人儿轻轻一笑。
　　姽婳颇为懊恼，有些痛恨自己多话。
　　白虎见状，觉得她甚是可爱，忍不住俯下身揉了揉她小小的脑袋说：“行啦，作为补偿，不如让我教你几招吧，也算是谢礼了。”

　　姽婳再懂事也不过一个孩子，闻言脸上立刻转晴，冲他粲然一笑，欣喜地连连点头。一时间，整个桃林都为之飒飒而动，更显明媚了。

　　又过了三日，姽婳如往常一般拿着比她手还大的早食盘子从毕阿婆的屋子走出来，当她推开白虎休息的屋门后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她端着早食四处找了一圈也不见他人，想着要不把早食放桌上吧，这样他回来便能吃了。刚放下早食，便看见桌上放着一张野兽的皮，上书：
　　多谢小巫师这几日的盛情宽待，救命之恩他日我定来报
　　屠生

　　“屠生......”姽婳小小的手捏着那张粗犷的兽皮，轻轻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望着窗外十里飘红的桃林，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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